三个老头看到坐在马车里的朱允熥,无不感慨自己这次找对人了。
这孩子连吃早餐这样的小事都能记在心上,并且特意起早来接自己等人。
以此观之,就算将来当了皇帝,应该也不会太差。
最起码能比现在那条老龙仁厚!
朱允熥拉着三个老头去了一家早酒楼,随后吩咐护卫去把整条街的早餐都买回来,整整放了两张桌子菜摆下。
三个老头自然要说教一番,诸如不能奢靡浪费,要勤俭节约,要爱惜财力之类的。
但说教归说教,吃起来却不含湖。你盛一碗鸭血粉丝,我来一碗小混沌的,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朱允熥一边承认错误,一边看着鸭血粉丝流口水,最后实在没忍住,也伸手去盛了一大碗。
王德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殿下,您一会儿还得进宫陪陛下用膳呢!”
三个正在大吃大喝的老头听到这话,也赶忙阻止朱允熥。
“三皇孙,您的伴当说得对,进宫陪陛下用膳是尽孝,怎可在宫外先吃,这是对陛下的不敬!”
朱允熥抓着大碗,看着近在迟尺的鸭血粉丝欲哭无泪。
“我就想尝尝……”
“尝尝呀……”
“那您用不上这么大的碗,换个小点的吧。”
高明抢过朱允熥手里端着的大海碗,给他换上了一只普通的饭碗。
朱允熥看着小了好几倍的饭碗脸上写满了委屈,这么点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虽说饭碗很不合心意,但朱允熥还是干了一碗,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由于今天入宫就是陪老朱用膳,外加取一下自己的官印、圣旨之类,他也就没带三个师父一起进宫。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看出这三个师父,好像都挺不待见皇爷爷的,也就没必要让他们互相添堵了。
朱允熥进入乾清宫的时候,老朱已经洗漱完毕,就等着他进来传膳了。
老朱见到大孙神采奕奕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感叹这孙子的精力旺盛。
他可是通过谍报系统得知,这孙子昨晚将近亥时末才回去睡觉,本以为今天会迟到来着,没想到入宫的时间这样早。
“皇爷爷,我的官印和圣旨呢!”
老朱一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有点生气。敢情他这么早进宫,只是奔着那两样破烂呀!
老朱一生气,后果很严重。本来他只想给他几份奏折,让他拿回去看看,体会下自己的执政理念。现在见到这孙子精力这么旺盛,顿时将“看”,改成了“抄”。
“边上还有几份奏折,你拿回去抄一下。”
朱允熥上次抄茹素那裹脚布一样奏折快抄吐了,现在一听到抄这玩意心里就有心理阴影。
“皇爷爷!”
“我很忙很累的,哪有时间抄这玩意!”
“再者说,一份奏折动辄一万多字,谁能抄得完!”
老朱听到逆孙的抱怨,心里暗骂这货不知好歹,嘴上却还是哄着道。
“这次的没那么长!”
“最长的不超过千余言,那几份加一起还没上次的多呢。”
“哦?”
朱允熥不确信地拿起一份翻看,果然短了很多,少的几百字,多的也就一千多字。
不过当他看到最后一份的时候又傻眼了,一份只有三百字的奏折,皇爷爷光是写的回复就多达一千多字!
“皇爷爷,您的批复是不是不用抄?”
老朱听到这话恨不得给这逆孙两脚,自己让他抄这玩意的目的,不就是让他看看咱是咋批复奏折的吗?
不抄咱的回复,那抄奏折还有屁用?
“咱得回复抄两遍!”
“啊!”
“啊什么啊,赶紧过来用膳,吃完赶紧滚!”
“哦……”
朱允熥一边答应着,一边拿起桌子上的圣旨翻看,只见上边写明了自己代天子巡查在京所有官办作坊的职责,并言明六部衙门,以及应天府等官府务必配合公干。
只是具体的官职提都没提,这让他心里好生郁闷。哪怕给自己个匠作大使,也比什么抬头都不给强吧。
朱允熥满怀失望地拿起官印,见上边刻着“吴王宝印”,脸上立马露出欢喜之色。
自己封王都一个月了,终于拿到自己的王印啦!
然而,当他看到王印上的裂痕,和磕坏的几个脚时,立马不乐意了。
“皇爷爷,我这王印咋是坏的!”
老朱正在优哉游哉地喝着粥,听到这话不悦地看了过去。
“哪儿坏了?”
朱允熥拿着官印跑到老朱面前一通抱怨。
“您看看这儿,还有这儿,都磕坏了!”
“而且这玉也太差了吧,都被人玩出包浆了!”
老朱闻言眉毛一挑,满心不悦道。
“这是咱当年当吴王时候用的印!”
“旧的呀!”
“您老这也太抠了,刻个新的能花几两银子,连这都舍不得?”
老朱听到这话差点气得吐血,恨不得把逆孙的脑壳敲开,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没长脑子。
自己年轻时候当吴王用的王印,那是何等的特殊意义,这孙子竟然还敢嫌弃!
“你要嫌弃就别要,赶明咱带地底下去!”
朱允熥一听这话,赶忙把官印挂在腰上,还特意打了个死结,像是生怕老朱抢回去似的。
“孙儿跟您说笑呢,皇爷爷能把自己用过的王印给我,那是对我莫大的鼓励!”
老朱听到这话,阴郁的心情总算好了几分。
“吃饭吧,吃完饭就跟着工部的人去城里城外的作坊转转,先别急着改动,观察几天,熟悉几天情况,然后给咱上个条陈……”
“要是不会写条陈,就问问你身边的三位师父,让他们教你写。”
“好!”
朱允熥还没吃完早膳,就听到小太监禀报,说工部员外郎殿外候见。
老朱闻言朝着小太监点点头,小太监当即退下,将一个中年官员领了进来。
“微臣黄立恭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还没吃早膳吧?”
“来人,拿把椅子来,让黄爱卿坐下陪咱用膳!”
黄立恭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逼了,皇帝要请他吃早膳?
直至太监将椅子摆好,黄立恭这才回过神,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哭哭啼啼起来。
“微臣……微臣谢陛下隆恩,呜呜呜……”
“起来吧,别哭哭啼啼了,你也是跟着咱的老人了,还是咱当年从国子监里简拔的呢吧?”
“陛下好记性,微臣确实出身低微,只是个国子监生员……”
“幸亏得遇明主,否则微臣一辈子也只是当衙门小吏的命,哪能位列六部,成为有品级的官员……”
老朱闻言点点头道。
“知道感恩就好!”
“咱大孙接管了工部名下的作坊,你以后就跟着咱大孙吧,替他好好说道说道这里边的门道,莫要让人哄骗了他去。”
“微臣遵旨!”
“微臣定当粉身碎骨以报陛下隆恩!”
老朱在黄立恭表完忠心后,就赶忙催他起来吃饭。黄立恭也不再客气,挨着半个屁股坐下,然后只埋头吃自己眼前的包子,哪怕汤盆就在不到两尺远的地方,他也跟没看见似的。
朱允熥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给黄立恭盛了一碗羊骨汤,又往他那边端了几盘煎饺,以及几盘小菜,感动得黄立恭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老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浮现一丝满意的微笑。
这皮猴子顽劣归顽劣,但收拢人心的手段却是不差。
最让人舒坦的是,小逆孙的一切行为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完全地发自赤诚,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黄大人您慢点吃,不用着急,不够吃还能再要的。”
“徐爷爷,还有没上的菜吗,赶紧端上来吧!”
“哦哦!”
本来想徐兴祖想说没有了,但看到黄立恭都快紧张死了,就随口撒了个谎。
“不急,还有十好几个菜没上呢,老奴这就去御膳房催催。”
黄立恭听到还有那么多菜没上,心里顿时不那么慌了,吃饭也变得慢条斯理,甚至还能时不时地跟朱允熥聊上几句。
“黄大人,你真是国子监生员?”
“不是说国子监生员非常惨吗,咋还能做到工部的官员?”
“回三皇孙殿下的话,这都是赖陛下的隆恩超擢,微臣才有机会位列朝班。”
“而且,国子监哪里算得上苦,不过是一群懒汉恶意攻讦陛下的说辞罢了,您可切莫信以为真!”
“陛下对国子监生员给钱给粮,可谓恩同再造,只有那些黑了心肝的废物,才会抱怨生员待遇不好!”
朱允熥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寂寞,眼前这人一定是国子监生员群体中的既得利益者,能说国子监坏话都见鬼了。
事实上,大明国子监生员苦的确是苦,但升职的机会也非常大。
因为朱皇帝的某些癖好,大明官员的流动性特别大,动辄成千上万的岗位空缺。
科举几年一次,每次录取几百个进士和同进士,远远弥补不了这个空缺。
于是乎,近在迟尺的国子监就成了主要的官员来源渠道。
很多只有秀才功名的官员,都通过国子监这个渠道,升到了非常高的品级。
甚至主持大明全国土地丈量的官员,其出身就是一个普通的国子监生员。
六部衙门里,国子监生员更是比比皆是。
当然,想要做到堂官,那还得是进士出身才行。
但大明开国之初也没那么多讲究,李善长还不过是个举人呢,也曾经做到过丞相的高官。
朱允熥陪老朱用过早膳,拜别了老朱后,随即领着老朱特意给他找的老跟班出了宫。
两人刚一出宫,朱允熥就看到自家那三个师父,已经早早的等在宫门外来。
而且三人都穿上了正二品的红色官服,也戴上了官员的那乌黑的罩纱短翅官帽。
这让他看着非常不顺眼,总觉得这三个老头没以前那么亮眼了。
事实上,三个老头也非常不爽。他们还没穷到非得吃老朱家俸禄的份上,更不稀罕这身破官服。
但不穿不行呀,万一惹恼了宫里那条恶龙,搞不好能把他们一刀给卡察喽。
“让三位师父久等了。”
“三皇孙客气,我们过来也没多久。”
“三位师父,我一会儿要去一趟兵器局,你们是一起跟着,还是一起过去转转?”
“一起吧,正好跟三皇孙说说,咱大明匠户制的问题。”
这次多了一个人,同乘一辆马车就有点不够用了。
如果是正常乘坐,一辆马车坐六个人没啥问题。主要是朱允熥乃皇孙身份,他这边只能坐一个人,没人敢跟他同坐。因此,他对面的座位上,也就只能坐三个人。
好在黄立恭反应快,直接说自己会骑马,可以跟着护卫们一起,这才解决了这个尴尬。
不过,这也刺激到了朱允熥,让他生出改良马车的想法。
最起码,得搞个带办公室和会客室分开的马车,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卫生间也搞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