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国公府。
傅友德刚伺候完老娘用完午膳,刚想躲书房里看会书,就看到家丁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老爷!”
“宫……宫里来人了……”
“说是陛下一会儿驾到,让咱们好生准备一下!”
“啊?”
傅友德听到这话赶忙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命人大开中门,洒扫庭院。
安顿完这些,傅友德更是亲自跑去后院,跟老娘和媳妇等一干人说一声,让她们各自换上命妇服,随时准备跟他迎接圣驾。
老朱来得很快,派人提前通知后没过半个时辰,就领着一干人来到了傅友德家。
傅友德就是他打算给大孙找的帮手之一。
现在京城里国公有几个,但信国公身体不好,冯胜粗枝大叶,常升刚刚获罪,也只有这个傅友德是个合适人选了。
皇帝的车架一到,傅友德就领着全家人拜倒下去。
老朱见状赶忙上前几步,亲自将傅友德老娘崔氏给扶了起来。
“崔老夫人好福气呀!”
崔氏今年都八十多了,耳朵早就不好使了,听到这话只是啊啊地问着。
“啥?”
“咱说你好福气!”
“啥老狐狸?”
“老身可当不起陛下这番夸奖!”
傅友德见老娘这样说,赶忙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一声。
“母亲!”
“陛下夸您老好福气!”
崔氏听到儿子的大喊,这才听明白皇帝说啥。
“啥福气不福气哩,咱们这都是托了皇帝的福,要不然哪有这太平日子过哩!”
老朱听到这话顿时乐得合不拢嘴,但也绝口不跟崔氏说话了。
按照崔氏那耳背的程度,他再跟崔氏说几句话非得气昏过去不可。
“友德呀,老夫人今年高寿了?”
“回上位,家母今年八十有三。”
老朱点点头,颇为感慨地说道。
“不容易呀!”
“可曾获封诰命?”
傅友德赶忙回道。
“回陛下,洪武十八年蒙陛下封赏,已经是一品夫人了……”
“哦哦……”
“那就赐超品国夫人吧,具体封号改日让礼部拟定,连同诰命服一起送过来。”
傅友德刚从地上站起来,听到这话赶忙跪了下去。
“微臣谢陛下隆恩!”
老朱又把目光落到傅友德身后的几个儿孙辈,傅家长子不用看,傅忠本就是他的女婿,娶的是他第九个女儿寿春公主。
次子傅春也不用看,早就过继给傅友仁,原则上已经不是傅家人。
老朱的目光落在傅友德三子傅让、四子傅添锡身上的时候眼睛一亮,他要是没记错,这俩人现在还赋闲在家呢吧?
“友德呀,你家老三老四现在干嘛呢?”
傅友德一听这话就知道要有恩赏了,赶忙将两个儿子叫过来,让他们离近点给皇帝磕头。
“回禀陛下,微臣的这两个儿子不成器,只是在京营里当个什长混日子罢了。”
老朱闻言点点头道。
“让他们俩进宫给咱当个护卫吧,在咱身边历练几年,将来外放出去怎么也能当个指挥使了。”
傅友德听到这话,赶忙磕头谢恩。
“臣……臣叩谢陛下隆恩,呜呜呜……”
傅友德说完这话,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挨个踹了两个儿子一脚。
“混账!”
“还不赶紧叩谢陛下,不把头磕出血,看咱不把你俩吊起来打!”
傅家老三老四听到父亲这般说,赶忙砰砰磕头,没几下额头处就见了红。
老朱在他们磕了几下后,这才出言劝阻道。
“友德,你这是做啥子嘛?”
“咱们两家怎么说也是姻亲,你的儿子不就是咱的儿子?”
这种话老朱敢说,傅友德可不敢信。
“陛下严重了,微臣家的犬子,哪敢跟陛下的龙子相比……”
老朱又夸了傅家的几个儿孙一番,又命人给众人发了一波赏赐,这才跟着傅友德去了傅家的书房。
“友德呀,咱有个事想交付给你。”
傅友德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一紧,他早就看出陛下有事了,否则不年不节的凭啥来他们家,又是给诰命,又是给赏赐的?
“上位有话但说无妨,就是让微臣上刀山,下火海,微臣也不皱一下眉头!”
老朱摇摇头道。
“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允熥这孩子不放心蓝玉,非得亲自带着人过去看看。”
“咱实在是拗不过这孩子,寻思着找个老成持重之人在路上帮衬着点,免得这孩子出啥意外。”
傅友德听到这儿,总算明白陛下为啥给他家封赏,还专门把他的两个儿子拎到宫里当护卫了。
敢情这是进宫当人质呀!
皇爷的大孙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那俩儿子就别想活命!
“卑职明白了!”
“上位放心,卑职绝对不会让三皇孙有接触战阵的机会,一定把三皇孙全须全尾地给您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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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太了解那孙子的脾性了。领着一千多人,带着几艘小破船,就敢去海上打倭寇。
这要是给他几万人,他还不得跑草原上追着鞑子,给他来个封狼居胥呀。
“友德果然是老成持重之人,哈哈哈!”
傅友德见老朱大笑,也跟着一起嘿嘿傻笑。
老朱在跟傅友德打好招呼就告辞了,领着一干人又杀向了开国公常升家里。
常升早就得到锦衣卫的提前传信了,早早地领着全家等在门口。
老朱到常遇春家就随便多了,让众人平身后,就大咧咧地迈步走进开平王府,径直来到开平王府的正厅。
常升领着常家的男丁进去重新见礼,女卷则站在门外,随时等候陛下的传召。
老朱看了看常家正厅简朴的布置,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到一旁的武器架,上边摆着常遇春曾经用过的虎头湛金枪,不由走过去将其拿起来耍了几下。
虎头湛金枪重达六十斤,哪怕老朱整天拎着大孙子,耍起这杆枪来也觉得有些吃力。
因此,老朱随意地比划几下,就将其重新插入武器架中。
“上次杀吕家全家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杆枪吧?”
常升听到这话,赶忙跪地上磕头请罪。
“陛下恕罪,微臣万死……”
老朱闻言冷哼一声道。
“什么罪不罪的,吕家那等腌臜人家灭了也就灭了!”
“只要你以后依然能有这个心,不管是谁欺负了朱允熥,你都能豁出这条命去保他,就对得起咱的这份苦心了!”
常升见老朱这样说,赶忙砰砰砰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陛下放心!”
“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也会保三皇孙不被任何人欺负!”
老朱见常升这样说,这才回身将其给搀扶起来。
“咱打算将你流放大同府戴罪立功,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常升听到这话大喜。
“陛下,这正是微臣的心愿!”
“微臣做梦都想为大明建功立业,如此方不负这一身本领!”
老朱闻言笑着指了指武器架上的虎头湛金枪道。
“给咱耍一套看看!”
“诺!”
常升开心地上前拿起虎头湛金枪,使出浑身解数,在老朱面前耍了一套常家枪法。
老朱一开始看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澹澹的笑意。可当他看了一会儿,看出枪法中有常遇春的影子时,眼角顿时有点湿润了。
二十几年前,常遇春出征元大都之前,也曾在宫里给自己耍了这么一套枪法。
当年常遇春耍完一套枪法,就死皮赖脸地求老朱封他当北征主将,老朱想着这货打起仗来不要命,这才将主将的位置给了徐达,只让他当了个副将……
“好好好!”
“你小子不比你爹弱多少啊,哈哈哈……”
“这次去大同府,替咱好生护着咱大孙,切莫让他遭遇险境!”
常升刚要开心地答应下来,听到朱允熥也要去,脸上立马露出疑惑。
“陛下,三皇孙去干嘛?”
老朱提起这事就生气,恨不得回宫里再揍那孙子一顿。
“那孙子不放心他舅老爷,非得亲自过去看看!”
“而且,咱也觉得那孙子本事更大,能救回来更多的人!”
这才是老朱最终同意的原因。
大同府里可都是大明精锐啊,死一个他都心疼。
如果大孙真能拿出在京中治理天花的本事,将大同府的人都给救下来,自此军中无不对其感恩戴德。
大孙有了这份功劳,他这个当爷爷的也就再也不用替他担心了。
老朱从常升家出来,就直接回了皇宫。见那逆孙还在原地跪着,老朱也没搭理他,只是回到御桉前写了几张圣旨,命人去刑部、兵部传旨。
不多时,刑部就接到常升改判流放大同府,为军前效力的圣旨。兵部也收到敕封傅友德为征北主将,抽调一万京营官兵的旨意。
众人一看到这两道圣旨,纷纷猜测陛下可能是想让三皇孙前往大同救治时疫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六部,顺便传遍京城。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无不欢欣鼓舞,认为大同府的十万人有救了。
只有朱允熥啥都不知道,依然傻乎乎地跪在地上,跟老朱头置气。
“皇爷爷,为啥孙儿不能去?”
“大同府里的十万将士,也是百姓家的儿子、孙子,凭啥百姓家的儿孙可以上前线,您的孙子就不行?”
“您的孙子是孙子,百姓的孙子就不是孙子啦?”
不管朱允熥说啥,老朱都装作没听见。直至太监来传膳的时候,老朱才从龙椅上站起来,慢悠悠走到朱允熥边上,踢了踢逆孙的屁股。
“跟咱去吃晚膳!”
“不吃!”
“不吃好呀,给咱大明省粮食喽!”
“只是你不吃饱了,明天哪来的力气赶路?”
“赶路?”
朱允熥听到这话脸上顿时一喜,一把抱住老朱的大腿。
“皇爷爷,您答应啦?”
老朱气恼地弹了弹大孙的小脑袋瓜。
“哼哼!”
“这次出去不许瞎跑,要是管乱跑看咱咋收拾你!”
朱允熥小鸡琢磨似的点头道。
“皇爷爷放心,这次我保证不乱跑,治好大同府内将士的病就回来!”
老朱闻言暗暗翻了翻白眼,对逆孙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赶紧爬起来吧,吃完晚膳,赶紧让郝太医给你看看屁股上的伤,这一路一千多里地可有的颠簸呢。”
老朱说完这话,见大孙还是没起来,不由有些生气了。
“咱都答应你了,你咋还跟咱耍赖!”
朱允熥尴尬地笑了笑道。
“皇爷爷,孙儿腿麻了……”
老朱闻言苦涩地笑了笑,随即伸手将其给拎了起来,径直去了偏殿用膳。
第二天一早,老朱就在洪武门外,给两个孙子举行了非常隆重的出征仪式。
全体在京的官员都被命令来参加典礼。
在典礼上,老朱给了傅友德非常高规格的待遇,不仅亲自为其倒酒,还命令大孙亲自为其牵马。
傅友德心里这个汗呀,暗骂老朱不厚道,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陛下放心,微臣此次定当竭尽全力,为大明守好大同府!”
“那就有劳傅爱卿了!”
老朱这边举行完出征仪式,皇宫里顿时跑出来一群皇子,专程给朱允熥送别。
“大侄子,此次去大同府万事小心,实在不行就自己跑回来,不用管别人……”
朱桂的话顿时引起一干小王爷的不满。
“十三哥,您也太看不起大侄子了吧,大侄子出马,定能打的北元那帮鞑子嗷嗷叫,哇嘎嘎……”
“大侄子,要不你去求求你皇爷爷,让你皇爷爷也准许我们跟你出征吧!”
朱允熥对于他们这种异想天开的话,只是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你们想去就自己求你们父皇!”
“我可是挨了好几十鞭子,才求得皇爷爷松口的!”
“你们若是也想去,就自己去求你们父皇呀,只要你们也像我这么抗揍,你们父皇肯定会答应的,哈哈哈……”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熄了这个念头。
只是一想到要过年了,大侄子却要出征,众人心中满是不舍之情。
“大侄子,你可真不会挑时候,完美错过咱们大明第一节蛐王争霸赛……”
“那你们不会推迟比赛,等我从大同府回来吗,哈哈哈……”
“才不呢!”
“我们也就过年期间有几天假,平时想举办都没时间!”
朱允熥跟众人说笑几句,目光在人群里寻了半天,见自家四个小妹妹都来了,却唯独不见朱允熞。
“朱允熞呢?”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道。
“朱允熞前些时日生病了,有些日子没去大本堂读书了。”
朱允熥听到这话,心里闪过一丝愧疚。
关于吕氏之事,他唯一觉得有愧的就是朱允熞。
基于此,他甚至都不敢去大本堂,就怕朱允熞管他要母妃。
朱允熥将朱植、朱权两人叫过来,嘱咐他们道。
“替我照顾好朱允熞,别让人欺负了他……”
两人闻言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你就放心吧,只要我俩不欺负他,宫里就没人欺负他了!”
朱允熥听到这话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俩是不是傻!”
“我的意思就是你俩别欺负他!”
朱允炆看着朱允熥跟一干皇子有说有笑,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又闪过一丝怨毒。
这份荣誉本该属于他的,却全都被朱允熥给抢走了!
不过也好,既然他自己主动撞上来,那就让他死在半路上吧!
朱允熥跟一众皇子说笑了一会儿,听到出征的号角吹响,当即辞别众人,登上傅友德的马车出发。
原本大将出征都是要骑马的,只是因为这次多了两个皇孙随行,傅友德才搞了几辆马车。
朱元章在送别了北征的将士后,就爬上了京城的城墙,站在城门楼上向着远处眺望。
老朱一直目送着最后一名士兵消失在地平线上,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宫里。
在朱允熥走了之后,老朱越发的勤政,每天都要忙到大半夜。
每当听到有前线传来的消息,更是不管任何时间,都会第一时间爬起来处理。
二虎和秦德顺劝过几次都没有一点用,直至大军出征第三天,从傅友德的军中传回来一封信件后,老朱才算稍微安心些。
信件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语。而且语气上还很不恭敬,通篇都是抱怨之词。
然而,老朱却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每看一遍都会傻呵呵地笑出声。
“皇爷爷,孙儿的屁股都快颠成八瓣啦!”
“都怪你,临行前打我打的那么重,害得我坐马车都坐不安稳!”
老朱看到这儿,眼前仿佛出现了逆孙坐立不安的样子,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坏笑。
“活该!”
“咱现在只恨打的轻了,嘿嘿嘿……”
老朱笑骂一番后,随即对二虎吩咐道。
“派人给那逆孙送一瓶药去,并嘱咐他以后每天都得给咱写一封信!”
“少一封咱就打他一百板子!”
二虎看到皇爷露出笑脸,心里只感觉拨云见日般开心。
“皇爷,您这话说的不严谨,您得规定个字数呀。”
“要不然少主那惫懒性子,他敢只给您写个封皮!”
老朱听到二虎这么说,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话说的对!”
“要是不给他规定个字数,他真敢拿信封湖弄咱!”
“你去派人跟他说,每封信少于一千字不算数,少一封信咱就打他一百板子,哇哈哈哈……”
“诺!”
二虎答应一声就出去命人去传话了,虽说大军出发已经三天,但只要派出快马,不消一天就能追上。
毕竟,大军行进的速度,一天也就几十里地而已。哪怕军队里配发的马匹多,也不会超过百里。
相对来说,朝廷的六百里加急,三百里加急,换人不换马的情况下,可比大军的行进速度快多了。
老朱又看了几遍信,这才心满意足地将信叠好,贴身放到怀里,然后回到寝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秦德顺见皇爷今天这么早就睡下,欣慰的擦了擦眼角,又帮皇爷掖了掖被子,这才小心翼翼的退出来。
还是三皇孙管用呀!
哪怕只是跟皇爷抱怨几句,都能哄得皇爷开心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