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看她一副心虚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刚收到消息那会儿,他恨不得马上逮住这小女人狠狠惩罚一顿。她怎么就这么大胆,敢单枪匹马去坑宋家,就不怕宋珪那狐狸将她卖了?
“不是单枪匹马,我带了风逸和夏时。”谢黎怂成一团,就差举手发誓:“我有自保之力,我,我就是太担心你,还有父亲……。”
谢昀捏了捏眉心,直接忽略后半句,把搞事的女人揽进怀里:“你做的很好,这本就是父亲惹出来的事端,多亏有你给他善后。”在便宜爹跟心爱女子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谢黎高兴起来,一个不注意就把绑了北梁皇帝的事也秃噜嘴。
谢昀……怎么几个月没见,这丫头的杀伤力更强了。
“你确定他是梁皇?”
“确定啊!”吕大统领曾见过陈厉,有他亲自作证,哪里还会有假?
但谢黎不能这么说的,她道:“他是跟着祁阳一块来的侍卫。我第一眼就觉得这‘侍卫’当的太不称职。哪有主子看下人眼色的?他们自以为隐密,其实有不少人都察觉到了。”就是没她脑洞大,一下子就猜到是皇帝。
“阿黎向来聪慧。”谢昀从怀里取出一支只有手指长短的玉哨,用红绳穿起,挂在她的脖间:“早就想给你了,若有危险就吹响它,我会在第一时间来到你身边。”
温热的掌心放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那人先寄放在你那儿,若有危险直接杀了。阿黎,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阿黎,不要让我担心!男子的温柔回荡在脑海,让她脸上泛起红晕,好一阵子都没落下。
然而这难得的温馨却被一声尖锐的惊叫破坏。
“昀哥哥,你拒绝我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谢黎顺势推开谢昀,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就见树后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陌生女郎,在侍女的搀扶下身子摇摇欲坠,面上还挂着痛心的悲伤,好似妻子抓到丈夫出轨夜会小三,受不住打击。踏马的,这是什么见鬼的既视感!
谢黎的胸膛窜上一股无名怒火,夹杂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酸涩,她狠狠瞪了眼谢昀,转身就走。
“阿黎,我不认识她。”谢昀一把拉住谢黎,将人死死扣在怀里,语气幽幽的道:“你要是走了,她赖上我怎么办?”谢黎看他一副“你要守护我清白”的嘴脸,张了张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黏糊劲儿,真是她那位如冷月一般孤傲的大兄?
比谢黎更崩溃的是楚月蓉,她以为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傲慢,不解风情的。他可以行事狠辣,可以不择手段,可她从没想到这人也会如寻常男子一样陷入爱河,会对一个女人露出深情的爱慕。
那人为什么不是她?
“昀哥哥……。”
“闭嘴,我说过跟你不熟,昀哥哥是你能叫的?”谢昀的眼神冷漠的宛如雪山上的寒冰。
楚月蓉下意识抖了抖,若换做平日,她早就能察觉出对方有杀意,然而此时此刻,她的敏锐被嫉妒取代。赤红的双眼剐向谢黎,要是眼神能杀人,情敌估计得被千刀万剐了。
谢黎气笑了,这女人出现的莫名其妙,恶意更是来的莫名其妙。若说谢昀负了她,这绝对不可能,以她对大兄的了解,他真有青梅竹马的女子,肯定不会来招惹自己。可清楚归清楚,就是好气啊!
她都没答应要接受他呢,就来了朵烂桃花。想想当年上门提亲的盛况,后面还不知有多少麻烦事。
谢黎不怕麻烦找上门,但讨厌被破事纠缠。她挣开掣肘,给了对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不等谢昀解释,如同一缕清风飘然而去。
谢昀看着心爱的人毫不迟疑的离开,心梗了梗,转过身来时,面上不再带有一丝情绪:“我以为楚太常已经得到教训,看来远远不够。不然他怎么有胆子放任你出现在我眼前,你们当真我是傻子,不清楚当年的事?”
楚月蓉眼神慌乱了一瞬,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昀哥哥,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谢昀嗤笑,微微抬手,凌空甩过去一巴掌,把楚月蓉打倒在地。她捂着红肿的脸,不可置信的喊道:“你,你居然打我?”
“我一般不打女人,除非忍不住。”谢昀面无表情道:“看来楚家日子还是过的太舒坦,你说让他们流放如何?”
楚月蓉的脑子总算回来一点,失声尖叫道:“难道是你做的?”她祖父是汉朝忠臣,后汉立国后,父亲利用祖父留下的人脉扶摇直上,位列九卿之一,可惜没过多久就被人暗中打压。
几位在朝堂握有权利的族叔死的死,病的病,楚家也逐渐没落。父亲以为是陛下不愿楚氏掌权,心灰意冷带着余下的族人归乡。难道这一切都是眼前的男子一手操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楚家哪里对不起你?当年若非祖父收留,你母亲根本不可能活着生下你。”
面对楚月蓉声嘶力竭的质问,谢昀只是笑了下,自私的人永远只会把错误归结在旁人身上,与她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送她回去与楚太常团聚。”
“是。”空中蓦然出现一个声音,下一刻楚月蓉连同她的侍女都消失了。
谢昀负手而立,望向天际,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楚月蓉的父亲对他生母存着龌鹾心思,本以为杨氏一倒便可以得逞,可惜母亲随着父亲的死殉情,他落在楚家只因奇货可居,他们会养废他,让他成为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谢黎回去时在外吹了一会好一会儿风,才走进暂时歇脚的农宅。
风逸听到声音走出来问道:“女郎回来了,那边可还好?”
“目前还成。”两人边走边说,听说谢恒的处境,风逸的心着实一揪,遂又庆幸女郎擒住敌国皇帝,这会儿停战,估计他们是收到消息正在找人。
“他今日可安分?”
“还算安分。”风逸咧了咧嘴,能不安分嘛,一路上被女郎折腾的够呛,吃最差的,睡最差的,这位帝王年纪可不算小了。
“谢恒没死?”陈厉目光阴鸷的盯着走进来的女子,袖下的手紧紧捏成拳。
“您老安心,父亲好着呢,你死他都不会死。”
谢黎倒了盏茶喝,眼珠子一转笑道:“知道您老担心梁国,我特意花钱买了些消息回来。”她转动着茶盏,慢悠悠的把茶喝光,直到陈厉耐心告罄,才说:“放心,北梁没灭,就是您老的盟友后汉损兵折将。”丢了四个郡不说,皇帝直隶的黑狼使亦损失惨重。
原来当初她跟季二在山寨搞死的大当家就是后汉鼎鼎有名的“黑狼使”,据说这支暗卫是按风灵卫的选拔方式培养。只不过在谢黎看来赝品就是赝品,风灵卫不仅声名远扬,更能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下。
人是向阳的生物,有朝一日,那些常年行走在黑暗的暗卫死士不愿身在黑暗,那么对于主导他们的那人来说是致命打击。
“我听闻梁皇的子嗣有不少,死一两个应该不会痛心对吧。”北梁已经成年的皇子有七八个,偏偏陈厉未立太子,可以预见只要他一死,北梁必定大乱。
谢黎欣赏这对方黑如锅底的脸色,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傲,陈厉向来唯我独尊,只怕做梦也没想到,会落在个未及笄的小娘子手里。
“你想拿朕换襄阳和南阳郡?”
谢黎笑眯眯的点头:“不愧是当皇帝的,脑筋转的就是比寻常人快。所以您老放心,我比您那些‘孝子贤孙’更在乎您老的性命,一定会把您安安全全带去见他们。”
陈厉呵呵一笑:“小丫头年纪不大,野心不小。想一口气吞下荆州也不怕撑死。”他嘴上嘲讽,心里已经把南齐皇帝的祖宗十八代骂了好几遍。有他跟后汉配合都搞不死谢恒,他后悔啊,当年就该插手,让那个二皇子即位都好过孙瑞这蠢货。
“哼,不劳梁皇陛下费心。风逸,咱们午食吃什么?”
风逸向窗外探去,天才蒙蒙亮,他顿了顿道:“午时吃野鸡,女郎想吃炖的还是烤的?”
“炖的吧,大夏天吃烧烤上火。”她打了个哈欠,往里屋走去:“对了,给梁皇预备一碗野菜粥就行,我瞧他上火的厉害。”有精力骂她臭丫头,日子还是过的还是太舒坦,真当她是泥菩萨骂不还口。
她确实不想陈厉死在南齐,但也不想他好过。
风逸忍住笑意,应了个是。
顿顿都吃野菜粥,吃的陈厉面色发青,做皇帝多年,山珍海味轮流吃,早已忘了野菜是什么。
想要改善伙食,给钱,谢黎狮子大开口,把陈厉气的摔了碗,妈的,他最落魄的时候都没受过这种苦。
谢扒皮才不管这些,反正一顿不吃饿不死,美美睡了个舒服的午觉,等到晚上就去给谢恒逼毒。
谢恒的好转道长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虽然不知为何,但并不妨碍他迅速调整方子,在汤药里加了不少固本培元的药材。
于是谢黎就加大内力的输出,双方配合默契,哪怕没有查到下毒之人,谢恒的病也一日日好转。这日,谢黎如往常一样正准备离开,谢恒骤然睁开眼,两人视线交汇的一刹那,都愣住了。
谢恒一时反应不过来,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有两年没见闺女,对她的印象仍然停留在懒散好玩上。
谢黎反应过来,连忙握住他的手,先一步开口道:“舅舅别说话,你中毒太深,消耗了不少元气,躺着听我说就好。前线战局暂时稳定,双方已有近一个月没有战事。我请了宋叔父出山。
就是‘朝云书院’的前山长,宋氏郎主宋珪,他现任南郡太守,原来的太守伙同地方县令通敌,被我撸了官职。
还有申屠伯,我把他拉下水,目前正跟着吕大统领平零凌和武凌去了。”
谢恒瞪大眼睛,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良久他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大概两三个月吧,我刚来不太清楚,舅舅先休息,等病好了你问大兄二兄去。”
谢黎不敢有太大动作:“舅舅感觉身体如何?”
谢恒握住她的手,眼眶一红:“你,你喊我舅舅?”
“是,姑母把身世都告诉我了。知道您是阿娘的兄长,是我的亲舅舅。”谢黎把手盖在谢恒干枯的手掌上:“他们的仇我都记着呢,舅舅放心,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您一定要好起来,我的至亲只剩舅舅跟姑母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只是未到伤心处。谢恒哽咽的拍拍她的手,心里有无数疑惑,在这一刻都不想问了。
这是他妹妹和妹夫唯一的血脉,是他捧在手心的掌珠,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的宝贝。
“前线太危险,你赶紧回家去。我要写信给苏秦,她就这么由你胡来?”
谢黎咧咧嘴:“舅舅放心,我武功好着呢!您好好养病,等您身子康复,咱们就能把荆州收回来。对了,舅舅可知是谁害你中毒?”
谢恒也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大致圈了个范围,谢黎记下名单,笑道:“您先休息,我明日再来给你解毒。”
“等等,你去把谢昀和谢凌给我叫进来。”听着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谢黎给两位兄长点蜡,从小到大都是她闯祸,兄长背锅。只是这次铺的摊子太大,希望他们能承受住舅舅的怒火。
谢恒望着那道身影,闭上眼,落下的泪水打湿衣襟。他可怜的妹妹啊!终于能听到孩子喊一声阿娘了。
谢凌听说父亲醒来,忙不迭跑去营帐,就见日思夜想的父亲正靠在床前喝粥。
“阿父,阿父……您醒了,太好了……。”谢凌扑到床前,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哭的泣不成声。
“闭嘴!”谢司马嫌弃的看了眼邋遢的蠢儿子,张嘴就骂:“哭个屁,老子还没死呢,要哭丧等老子死了再哭。”
“是是,儿子知错。”谢凌抹了把眼泪,笑起来:“您身子虚,让儿伺候您喝粥。”
“滚一边去。”不会看眼色的东西,说不来好听话,就学学你大兄闭嘴。他谢恒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怎么能用“虚”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