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黎摇摇头:“我还没见他,只知道他处境不太好。原先我还想不通以朱栖的性格为何会留下他这个明晃晃的把柄。”现在知道了:“你家对他照顾颇多啊!”
季二知道每逢年节假日,家中都会精心备一份大礼,由父亲的长随亲自送去,原以为是母亲那边的亲戚,没想到竟是妹夫。
父亲特意派遣心腹,除了重视这门亲事,也有敲打朱栖的意思。
“下次他再来送贴,你就见,我也想瞧瞧被父亲称赞的人长什么样。”这话说的怕是吃了一整个柠檬吧,酸气十足,逗的谢黎笑弯腰。
季二没好气瞥她一眼:“你少幸灾乐祸,对了,你那位堂姐要进宫了,板上钉钉的贵人。估计等谢司马回京,圣旨就会下来。”
这件事她已经从谢昀那儿听说,此时再听,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咦,你居然不惊讶?”季皓凑过来,想要看清小伙伴的神情:“你叔父投靠皇帝,你就不担心他出卖谢司马?”
虽然两家不亲近,但谢焕有今日的地位全赖谢恒提拔,双方人脉有很大程度上的交集。谢焕的叛变不说让谢司马全军覆没,吃大亏是肯定的。
“多谢你告知,这件事我阿父自有打算。”在抓出老刘,顺藤摸瓜查到他被谢焕收买,舅舅已有预料。
季二就安心的笑笑,随即说起金陵趣事。
“你离京以后,太后一下给陛下指了二十位嫔妃。胡家大娘子也在其中,她比陛下小半岁,打着什么主意人尽皆知。可惜咱们这位陛下未必乐意提携胡家。哦,还有琳琅县主,太后不欲让她进宫,不过你知道的,旭阳长公主向来跋扈。”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说道:“听小道消息说,陛下前段日子出宫去旭阳长公主府散心,其间多喝了几杯,走错房间与一女子发生暧昧。酒醒才发现那女子竟是表妹琳琅县主。”
谢黎呵呵一笑,旭阳长公主的手段依旧这么简单粗暴。
“人带回宫去了?”
季二龇了龇牙,睡都睡了,纵然不愿也只能笑纳。他幸灾乐祸的道:“为了这事,旭阳长公主跟太后这对亲母女有了隔阂,太后把安平县主接进宫,还放出话,要给她挑个四角齐全的好夫婿。”
为了争夺后位,金陵可谓好戏连台。
谢黎给他添了茶,饶有兴趣的道:“闻家对后位志在必得,我以为闻司空跟太后早有默契。她老人家往日吃斋念佛,万事不管,怎么突然出手了?”
季二就笑得意味深长:“胡家自打先帝驾崩,在朝中的势力一落千丈,家中子嗣大多拿不出手,唯有胡大娘的父亲还能在陛下跟前说上几句。但,这世上不是有句话叫‘天有不测风云’。前段时间,宫里出了刺客,陛下大发雷霆。”
他说到这儿挤眉弄眼:“咱们陛下心情不爽就喜欢砸东西,胡宗正也是倒霉,别人都躲开了,就他被的砸头破血流。”那可是镇纸,石头做的。“万幸之下捡回一条命,就是时不时得晕一阵。”
宗正是掌管皇族与外戚事务的官员,九卿之一,在汉时皆以宗室充任。
这么重要的职务让外戚掌控,本就惹的朝中官员不满。这下姓胡的身子弱成这样,自然被人理所当然按下去。
皇帝理亏,嘴上说让其好好休养,等病愈再来复任。但这病是好是坏,还不是皇帝来定。
“这么严重?”谢黎惊讶道:“莫不是皇帝有意为之?”
“看看,连你这个局外人都这么想,太后心里指不定怎么记恨呢。”当年的大皇子可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偏偏先帝不喜胡家,硬拖着不立太子,这才给了二皇子机会。
只怕先帝都没想到二皇子会这么狠,一不做二不休把几个兄弟全部搞死,连侄儿都不放过。要不是还剩下个无人问津的小皇子,孙家真就灭族了。
“胡家有本事跟闻氏斗?”不是谢黎看不上胡太后,先帝出生寒门,娶的妻子自然不会是名门闺秀。要不是早早生下大皇子,就孙鹏那凉薄性子,皇后是不是她都不一定。
不过胡家确实出过几个人才,可惜随着大皇子落幕,族人被清洗,只剩三瓜两枣,还都是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
纨绔跟纨绔是有很大区别的,就如她跟季二,走的是自污路线。她是因为谢家烈火烹油,生怕皇帝选她入宫当人质;季二则是不想尚主。
虽说孙瑞膝下没有公主,但先帝尚有不少姐妹,县主也是主,沾着皇亲国戚的名头,个个蛮横不讲理,草菅人命养面首,但凡有能耐的儿郎,谁想娶个祖宗回来。
谢昀那桩婚事是先帝赐婚,要不是安平郡主作死,长公主聪明反被聪明误,谢家想要不留任何把柄退婚,还是有些麻烦的。
季皓嘿嘿一笑:“太后能让闻氏心甘情愿尚主还是有些手段的。要是旭阳长公主跟她一条心,皇后的位置闻氏与胡氏大概五五之分。可如今插进来个琳琅县主,局势就不好说了。”
“你别忘了,旭阳长公主虽然与闻驸马不和,但琳琅县主姓闻。”
季皓乐了:“这么说,还是闻氏技高一筹?”他啧啧笑道:“我总算知道当初她为何会对李三郎和安平县主的事视而不见。”只可惜,李家出局了。
谢黎深以为然,总归这事与她无关,她吃瓜看戏就好。
交换完金陵的情报,季二就说起荆州事,他竖起大拇指,夸张的佩服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谢三,你不愧是谢司马的闺女,厉害啊!”
谢恒杀陶峰的消息传到金陵,因着罪名是通敌,皇帝恨的想生吞谢恒也只得憋着。
他父亲优喜交加,喜的是没了陶峰这根搅屎棍,军中势力统一,南齐的军事力量能更上一层楼;忧的是这股力量被握在谢恒手里,若有朝一日,谢恒反了,南齐还是南齐吗?
季皓只觉得父亲杞人忧天。就以皇帝对谢司马的态度,被逼反不是早晚的事。
他吊儿郎当靠着软榻,眼底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有我在,季家肯定站你这边。放心,我阿父迟早对那位失望。”
谢黎心中一暖,知道季二是想给她吃定心丸,便笑道:“说来,我能这么快拿下南郡,还要感谢季伯父给的名单。”
季皓摆摆手:“能说动申屠伯是你的本事。那位抠门的紧,你用什么法子拉他下水的?”
“咳咳,大概是给的太多,他不好意思拒绝。”
申屠伯能在没粮没饷的情况下养活一群手下,怎么看都不是会轻易心软的人,能让貔貅出血,谢三这是给了多少好处?
他狐疑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钱粮?”
谢黎干笑两声,含含糊其辞:“都是借花献佛。”
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伙伴,季二只稍稍琢磨就明白粮食从哪儿来,竖起大拇指:“干的漂亮!”
“你知道就行,别出去瞎嘚瑟。”
季皓给她一个“我有这么傻缺”的眼神,把谢黎逗笑了。二人又说了会话,季二看出她疲惫,就寻了借口回房休息去了。
因为季皓的关系,沈拾再派人送帖来时,谢黎一口应下,并约定好上门时间。
拜访那日,他只带了小厮清风,谢黎亲自出面接待,将人请去书房谈话。走进房间,沈拾这才发现屋里还坐着个吊儿郎当的看书男子。
对上季皓审视的眼神,他微微一愣。
沈大娘生的貌美如花,朱栖不提人品,就外表而言也是个俊俏儿郎。
沈拾可以说是捡着二人的优点长,且因自小经历所致,身上有一种青竹般的坚韧。虽然瘦削,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挺拔郎君。
季皓略觉得满意,收回视线,态度也和缓不少,与他打过招呼就笑道:“你们有事说事,就当我是空气。”
谢黎瞪他一眼,回头向沈大郎介绍:“这位是季尚书家的二郎,季皓,也是我的发小。”
清风最先反应过来,向郎君挤眉弄眼。沈大郎很快反应过来,躬身作揖:“原来是季世兄,沈某有礼。”别看他面上镇定,心里其实七上八下。这位季二郎不出意外就是他未婚妻的二兄,也是未来的二舅兄。不知想到什么,苍白的脸染上一层红晕。
季二翻了个白眼,敷衍着回礼:“我妹妹心思单纯,不适合乱七八糟的人家,你想娶她,先把家里那些污糟事理顺。”
沈拾笑了笑,没有在意季二的嫌弃,他若有妹妹,也会希望她能嫁给清白人家,日子顺遂。
他看向谢黎,真诚的问道:“不知我能为苏郎做什么?”
谢黎请他坐下,淡笑道:“我跟季皓关系亲厚不假。但俗话说的好:亲兄弟明算账。我想跟沈大郎合作,有条件尽管开,不必看在季二面上。”
季皓懒洋洋的插嘴:“我这个兄弟厉害的很,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有要求尽管直说。”
沈拾紧了紧手,深吸一口气:“什么条件都可以?”
“自然不是。”她又不是冤大头。
谢黎想了想道:“实话告诉你,我此番目的是为了拿下零凌郡,需要沈大郎协助。”
她这么说沈拾就懂了。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蓄多年的仇恨发泄出来,哑着声音道:“我要朱栖身败名裂,我要拿回沈家。”
为表诚意,他提笔写下几个名字,递给谢黎:“这是朱栖在外得用的人,特别是这个叫王五的,跟山民关系匪浅。”他勾了勾嘴角:“应当知道不少有意思的事。”
季皓有些诧异,他之前听小伙伴提起过沈拾的处境,能在朱栖全方位监视下收集到这些,不仅需要心细,更要谋略和胆量。这是个有能耐的,于是对他的满意又多了几分。
第一次合作,双方都明白交浅言深的道理,说实话,要不是他跟季家的关系,谢黎也不会这么容易坦诚。
名单上的人她得派人详查,看看是否真如他所说的有意思。
沈拾也就略过这事,与二人说起零凌的风土人情。
待了有半个时辰,沈拾就提出告辞回去了。谢黎把人送至门外,看着他上了马车,这才回来。
拿起名单扫了眼,笑道:“你这妹夫不错,以后对他客气点。”
季二嘴角上扬,用下巴点点名单:“你出面不方便,这些人我帮你查。”见谢黎露出迟疑,他没好气道:“别的事我管不着,但这沈家是我妹妹将来要住一辈子的地方,我这个当兄长的自然得多费心。”
话说到这份上,谢黎不在推辞,拱手道:“那你辛苦些,等江茗过来我让他们协助你。”
江茗是斥候出身,跟谢十一样,打探消息很有一手。谢黎原本想让他们回营,被谢凌拒绝了,直接将人拨给她使唤。
用谢校尉的话来说,这些人的命是妹妹救下的,用不着他们以身相许,就给当个跑腿报恩吧。
谢黎当起甩手掌柜,把调查沈家的事全权委托给季皓。她则坐镇县衙,在钞能力作用下,很快站稳脚跟,然后就是一系列赈灾济民的事宜。
朱栖冷眼旁观,暂时打消联姻的念头,想等谢黎无计可施,上门求人之际再做打算。
可惜他们遇上了喜欢打脸的硬茬,还没等到对方服软,就接到名下产业接连出事的消息。
刚开始还以为是姓苏的挑衅,待细查才惊觉有一股陌生势力在他们毫无知情的情况下插手。这让朱栖既惊讶又恐惧,思及近日来府中丫头小厮莫名暴毙,还都是得用人手。
莫非家中有对方的探子?这么一想,更是冷汗淋漓。
季皓这厮最擅长浑水摸鱼,仅仅用了几个小乞儿,替他传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就把朱家、黄家、许家等当地豪族闹的鸡飞狗跳。
几位当家人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约好时间商讨计策。只是在肃清探子前,不敢在府内密谈,就把地点选在零凌最出名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