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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夕阳之下,大明护国公回国的船队从果阿港缓缓出航,驶向大海。

因为有着守卫港口之责,大明无敌舰队无法全军凯旋,此次回国的船队只有星辰号旗舰以及三艘鲲鹏号运输舰,当然,还有满载货物的朱清仪的两艘贸易海船。

码头上,新任南亚总督汪鋐和锡兰总督柳潭率领众将士列队送行,火炮轰鸣作响,为护国公的远航敬礼送行。

不久后,护国公将回到大明,派出接替他们驻守的兵力前来。届时他们才能回到国内,和家人团聚。

夕阳西下,彩霞漫天。海空辽阔,碧海蓝天一色,海鸥围绕着船帆飞行鸣叫,仿佛也在为舰队送行。

张延龄全副戎装,站在星辰号甲板上。身旁,陈式一霍世鉴等人肃立在旁。一队士兵列队于后,肃穆庄严。

海风吹起他们的披风,猎猎而响,他们如一尊尊雕像,又如一座座不可逾越的丰碑一般矗立于船头,令人仰视。

张延龄的内心其实如船下海面的波浪一般翻涌激动。前年八月出海,历时一年零五个月的时光,行军万里,经历大小战斗数十场。面对强大的敌人,数次陷入危局之中,数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那一切如一场场噩梦一般,犹在记忆之中。

无敌舰队上下五千名士兵,在这一年半的战斗之中阵亡一千多人,伤者过半。数十名领军将领,也在战斗中阵亡十多人,其中包括冯四海这样的高级将领。

七艘战舰,沉没一艘,其余无不经过数次休整,伤痕累累。

在这一年多的战斗之中,所耗费炮弹火药手雷等各种作战物资无数。可以这么说,那几乎是张延龄全部的身家投入进来,所生产积累的弹药物资几乎全部消耗在了这次海战之中。

除此之外,所携昂贵的虎啸炮二百三十门损毁一百多门,携带的一千多匹战马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存活。

所有的损耗加起来,足有百万两之巨。充分说明了,打仗就是打银子的道理。

张延龄得感谢自己的未雨绸缪。提前一年多进行布置和准备,才积累了这么多军备物资,提前一年多进行训练和动员,对将领士兵进行海战的训练以及长期作战的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建设,选拔士兵,搜集资料,海图以及佛郎机人的情报。这种种的准备,才最终能够支撑起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海上战役。

当然,在数年前,西山庄园野狗岭兵工厂开始建设的时候,那时候的张延龄想的还是用现代火器武装自己,作为自己的资本。而并非是为了将来的海上作战。

没想到当初之举,竟然是为了未来这一场海上霸主的争夺战做了最好的铺垫。若没有野狗岭兵工厂造出来的大量火器,研发的大量装甲,此次出海作战的行动必败无疑。佛郎机人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十多年的根深蒂固的经营,也给战斗带来的巨大的麻烦。这不得不说冥冥中自有天意。

张延龄想过这一年多的战斗的过程,其实是极为侥幸的。

以佛郎机国的舰队实力,若不是被自己的强力战船和火炮火器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开始便陷入被动。以及东方舰队内部生出各种分歧被自己利用的话。

若不是佛郎机人始终没能放手一搏,舍不得放弃各处港口,使得他们一直没能集中全部的战船展开主动的决战,而是被自己一口一口的啃掉他们的肉,最终导致他们舰队实力严重受损而不敌的话。那么这场战役的结果恐怕很难说。

即便自己拥有比他们先进的战船和火器,也拥有比他们出色的将士和作战谋划,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其实这些都不是左右战斗结果的因素。

某种程度上来说,佛郎机人的配合,才成就了这场史诗级海上争霸战的胜利。需要感谢的也有佛郎机人。他们是最好的配角,配合的堪称完美。

当然,感谢的名单上还有许多人。张家众妻妾忍受长久的分离,没有任何怨言。自己将家资移作他用,一笔一笔的巨大款项投入野狗岭之中,她们从不质疑,最多有微微的抱怨。那是何等的信任和爱恋自己,才能做到完全信任自己的作为。还有众将士的家眷父母,忍受骨肉分离担惊受怕的苦痛,这些都是情感上的成本。

甚至,感谢的名单里还要算上刘瑾和安化王,他们提供的大笔捐助,让自己不至于破产,让整件事难以为继。刘瑾倒台前的一百万两讹诈的银两,成为了建造战船和大量火炮弹药的最后的东风。那时候正是自己资金紧缺的时候。得感谢他,不管是不是出于他的本意,终究还是为大明朝做了好事。

代价当然是巨大的,不过收获显然是更为巨大且长远的。除了不可再生的将士们的性命令人痛惜之外,其他的付出都将会有回报。

海上贸易通道的打通的结果不言而喻,海外贸易的发展将会大大促进大明内部的繁荣,土地矛盾,百姓生计,这些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而且将会带动路桥建设,航运造船,手工业作坊等一系列的发展。这将是革命性的。由此产生的回报也将是难以计量的。

对于个人而言,所得也将十倍百倍于花费。且不说此次胜利在个人功勋和声望上的巨大收益,将会让自己毫无争议的成为大明勋贵中的翘楚,国之重臣的地位将无可撼动。光是此次作战过程中缴获的海盗的宝藏,各国权贵的进献,以及将来对烟草等特种行业的垄断经营,都将是会是不可估量的巨大回报。

但个人的得失其实不是最主要的。从此之后给大明朝在国策和君臣百姓思想上带来的巨大改变,才是最为重要的。

海外殖民地将会逐渐的建成,在一系列措施的推动下,会有大批的冒险者来开辟海外殖民地。大明朝廷的理念的改变是会随着收益的增加而必然会出现改变的。

争霸海洋,争霸世界,成为大航海时代的主角。这将会大大的改变整个国家的面貌和行事准则。

在尝到甜头之后,甚至会让几千年来形成固化的思想得到一些积极的变化。不再故步自封,不再将目光局限于本国和周边,而是放眼世界,这将是带来的巨大的改变的契机。

当然,最终能否如张延龄所希望的那样,在生产资料极度丰富,海外市场极度庞大的刺激下,在国内极大发展的前提之下,诞生出工业革命的种子,那便只能说要看机缘造化了。

张延龄要做的便是将自己认为的,那颗种子萌发的土壤阳光雨露全部准备好。能否萌发出来,张延龄心里也没底。就算不成功,那也问心无愧了。

面对夕阳下开阔的海面,翻腾的波涛。张延龄想了许多许多,身体里热血沸腾,难以自己。他本就不是个内敛的人,此时此刻,心潮翻涌,豪气万丈。一首词涌上心头。

张延龄张开双臂,面对大海,大声吟诵了起来。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

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船厅中,朱清仪和凯瑟琳并肩而立,目光迷离的看着站在船头高声吟诵的张延龄的背影。

“真帅啊,公爵大人的风度天下第一,不接受任何质疑。”凯瑟琳带着花痴般的笑容赞道。

朱清仪点头道:“确实……令人难以自己。丰神俊朗,又伟岸无双,无人能及。”

凯瑟琳道:“打仗厉害便罢了,还能舞文弄墨。这首词多好。九万里风鹏正举,啧啧啧。一般人能做得出来这句子么?”

朱清仪噗嗤一笑道:“凯瑟琳,可别乱说话,这是宋朝一位女词人的词,可不是公爷自己作的词。你在这里说说可以,到了大明,可别乱说。不然人家要说公爷厚颜无耻,拿别人的词当自己做的了。我大明虽然是个好地方,可是嘴巴贱的人,憋着坏的人,见不得好的人可也多得是。可得小心。”

凯瑟琳一愣,笑道:“那不是跟我们佛郎机国一样?哎,哪里都有这种人,真是烦人。”

说话间,船队已经举帆鼓风,全速往东。陆地在后方越来越远,终于和暮色海天融合在一起,化为一片苍茫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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