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点头,转向张延龄道:“舅舅,这一次是杨首辅他们帮助朕下了决心。朕其实之前还是很担心的,朕很怕做出了错误的决策。但现在看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舅舅,朕现在真的很高兴,舅舅打通了海贸路线,我大明现在一派生机勃勃之相。江斌说,锦衣卫在京城和地方听到的百姓们的议论都是对朝廷的新政很是认可的议论,气象面貌一新。这一步绝对是走对了。舅舅为此付出的辛劳和血汗,朕都看在眼里。”
张延龄微笑道:“这是臣应该做的,为大明做事,是臣的本分。”
朱厚照点头微笑,看向杨廷和道:“这次外廷众官员又能把握机会,提出收复河套之议,朕也是很惊喜的。现在白城子大捷,我二十万大军即将追逐残敌横扫河套,很快便能收复河套之地,完成我大明历代先皇的夙愿。朕真是很开心。最让朕开心的是,你们勋戚外廷能够齐心协力,为我大明中兴出谋划策,鞠躬尽瘁。朕很是感动。本朝有这么多忠良能臣,我大明中兴大业指日可待。”
杨廷和躬身道:“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厚照笑道:“你们都是忠臣,都是帮着朕振兴大明的贤臣良将。朕已经决定了,待我大明中兴之时,朕要效仿太祖高皇帝,重开功臣庙。所有为大明效力的忠臣良将中的翘楚者,如舅舅和杨首辅这样的,都将配享其中。子子孙孙都尊荣无比,为世人所景仰。”
“多谢皇上,臣不敢妄求配享功臣庙鸟,臣只希望能够为大明尽自己绵薄之力,不负皇上的信任和厚爱,不负大明百姓。”杨廷和躬身说道。
张延龄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朱厚照发自内心的欢喜的表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看出来了,这次河套出兵的计划,定是正好打动了朱厚照内心里的那个要成为圣君的软肋。
在经历了过去八九年时间不断的动乱造反,乱七八糟的朝政,各种让他颜面威严扫地的事件之后,朱厚照是多么渴望出现一个契机,能够扭转他昏聩无能的形象。
此次杨廷和他们之所以能够提出如此冒险的计划,而且还居然让朱厚照能够批准。那便是正好契合了朱厚照此刻的心理上的软肋,让朱厚照无法拒绝。
张延龄的目光移到了旁边的那盘棋上。朱厚照居然和杨廷和下起围棋来了。这是之前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杨廷和虽然曾经是朱厚照在太子府中的侍讲,算是朱厚照的老师。但是他从来也没有和杨廷和亲密到在一起下棋的地步。
朱厚照本来就不喜欢下棋这样的娱乐手段,这种枯燥的娱乐方式不适合他。但杨廷和居然有本事能够和他坐在这里下棋,这着实不可思议。
杨廷和了不起!这不是讽刺,张延龄是真的认为杨廷和这个人厉害的很。他总是能够把握住机会,总是能够伪装的很好,让人对他产生好感,并且按照他的想法行事。太后如此,现在皇上显然也是如此。
能够让朱厚照坐下来和他一起下棋,这便是杨廷和的本事。他可以抓住别人的心理,让别人在不知不觉之中便改变了行为方式,成为杨廷和的猎物。
杨廷和站在一旁,时刻注意着张延龄的表情。当看到张延龄盯着那盘棋看的时候,杨廷和微微一笑开口了。
“护国公也懂围棋么?今日皇上心情好,天气也不错。我便陪皇上来下一盘棋。皇上悟性很高,学棋才十几日,便已经突飞猛进,非一般人所比了。”
朱厚照笑道:“朕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若不是你说,下围棋能够稳住心神,修炼定力的话,朕可不费这脑筋。”
朱厚照说着转头对张延龄道:“舅舅,你是不知道。杨廷和跟朕说,淝水之战时,晋朝北府军八万面对苻坚百万大军的进攻时,统帅谢安还能安稳和宾客下棋,处变不惊,谈笑风生。朕前几日因为担心河套战事而焦虑。杨廷和便说要跟朕下棋,说能够稳定心神。朕便跟他学了。还别说,真是有用。投入到棋局之中,确实能让朕的心安静下来。”
张延龄微笑道:“看来杨首辅为了皇上能够心神安定,倒是煞费苦心啊。下棋是动脑子的事情,也是很好的娱乐,皇上可以多下下棋,确实能够陶冶性情。也许将来能成为围棋高手呢。”
朱厚照摆手笑道:“朕自知自己在这方面的造诣。杨廷和让我五子,我都不是他对手呢。在这方面,朕的能力有限。舅舅会下棋么?”
张延龄笑道:“少年时学过,不过多年没有下过棋了。”
杨廷和呵呵笑道:“护国公有没有兴致,我们下一盘如何?”
张延龄正想拒绝,却听朱厚照笑道:“好好好,你们下一盘,正好朕也旁观旁观。以舅舅的智慧,于围棋之道上定是高手。舅舅替朕好好的杀一杀杨廷和的威风。让朕五子,朕才能勉强赢他。”
杨廷和笑道:“好,那便瞧瞧护国公的手段。护国公,请吧。”
张延龄于围棋之道还局限于小时候学校的兴趣班中学的那些。虽然当时被辅导老师,一名退役的围棋国手古大力称赞为有天赋。但这天赋显然敌不过学习的压力。最终学了两年之后,放弃了继续学习围棋之道。
张延龄其实自己也并不明白自己的围棋水平如何。但是杨廷和的挑战,他当然不会拒绝。杨廷和故意当着皇上的面要和自己下一盘棋,无非便是要看自己露怯。
从心理上而言,让皇上看到自己不完美的一面,甚至是笨拙无能的一面,能够让自己在皇上的心目中的形象矮几分。这其实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
张延龄倒并不在乎这个。对杨廷和,张延龄是绝对不会示弱的。这个人的所有信用和底线,在张延龄这里已经破产。他的所有行为,张延龄都会以最坏的目的去看待。这虽然有些绝对,但是张延龄确实是这么想的。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和杨首辅下一盘棋。”张延龄微笑说道。
杨廷和呵呵而笑道:“好,护国公请。”
张延龄和杨廷和在棋盘两边坐下,朱厚照也饶有趣味的坐在一旁,将暖手的水炉捧在手里,等待观战。
杨廷和坐下之后,微笑道:“护国公,我不知你棋力如何。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让你两子。”
张延龄呵呵笑道:“好啊,这是你主动说的,可不是我要求的。那便让我两子。”
杨廷和眼珠子一转,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护国公或许是此中高手,廷和未必是你的对手,怎敢妄言让子。不可,不可。”
张延龄心中冷笑,这厮本意是羞辱自己,但又怕让了两子之后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立刻反悔。足见狡诈虚伪的心理。
“也好,那便不让。但我需执黑先行。毕竟杨首辅精于此道,年纪也比我大,浸淫多年,得让着我些。”张延龄道。
围棋之中,黑白子交替落子对弈,按照规矩都是黑子先行。先行落子者是有优势的,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张延龄要执黑先行,倒也并无丝毫的客气。
“护国公,围棋之道不论年纪老幼。此中有句俗话叫做:围棋之道,二十岁不成国手,众生无望。意思便是,此道越是年轻,越是有优势。护国公比我年轻的多,比我占优势。所以该我执黑先行才是。”杨廷和丝毫不让,呵呵笑道。
“罢了,那便猜先!”张延龄摆摆手,伸手从白子棋罐中哗啦啦一阵拨弄,握紧拳头伸到棋盘上。
所谓猜先,便是一方猜测对方手中抓握的棋子数量的奇偶数来定夺谁将先行执黑先行的规则。张延龄抓了棋子在手心里,便是要杨廷和去猜。猜中了,便是杨廷和执黑先行。猜错了,便是张延龄执黑先行。
杨廷和微微一笑,拈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这种完全靠着运气的事情,五十五十的比例,倒也没必要纠结。全凭天意。他拿出一颗棋子,意思便是单数。
张延龄哈哈一笑,缓缓的张开手指。他的手心里空无一物。
“你猜错了,不是单数。我执黑先行。”张延龄笑道。
杨廷和皱眉道:“你不拿棋子,我如何猜单双?你这是耍赖。”
张延龄大笑道:“谁规定必须要拿出棋子?拿本棋谱上说,必须要抓棋子在手?你拿来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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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皱眉瞪着张延龄,张延龄面带微笑满不在乎的看着杨廷和。杨廷和想了想,沉声道:“确实没有明文规定,你赢了。”
一旁的朱厚照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舅舅来这一手,真是狡猾的很。虽然有些偷巧,但既然没有明文规定,那便没有破坏规则。妙啊。”
张延龄笑道:“皇上过奖了。”
张延龄伸手拈起一颗白子,啪的一声打在棋盘的一个点上。当看到那颗黑子落下的位置的时候,杨廷和脸色剧变,朱厚照的笑声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