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们事前提醒过他们,曾下令让杨一清和朱晖不可冒进。但他们无视我们的命令执意进攻,才导致如今的危局的话。皇上能怪罪我们吗?你我还有不可推卸之责么?”杨廷和沉声道。
“……首辅大人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费宏完全没听明白。
“哼。我的意思是,杨一清和朱晖自作主张,不听我们的命令。轻敌冒进,以至于被鞑子围困。而你我早就下令命他们回撤,他们却不听。责任在谁?”杨廷和道。
费宏嗔目愕然,低声道:“首辅大人的意思是……把责任推给杨一清和朱晖他们?”
杨廷和冷笑道:“什么叫推给他们责任?本来就是他们的责任。”
费宏咽着吐沫低声道:“可是首辅大人……我们并没有下令让他们回撤,这件事一查便查出来了。口说无凭啊。”
杨廷和沉声道:“所以,便要做的天衣无缝。费大人,我想请你去一趟榆林卫,和曹大人把这件事说清楚。有曹元作证,证明我们确实下达过这样的命令,那么,此事便是千真万确的。另外,将内阁卷宗的留底加上一份下达命令的副本,日期便在一个半月之前。不,加上三份命令的副本。再弄一份杨一清和朱晖的复件,以他们的口气拒绝我们的命令,写明出了问题,他们愿意负全责的保证。曹大人那里,也复制副本留存。这样便天衣无缝了。”
费宏身上的冷汗淋漓而下,脑门上全是汗珠。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杨廷和的意思。
杨廷和是要伪造几份一个半月前内阁下达的几份所谓‘撤兵命令’。伪造内阁和兵部下达过让杨一清和朱晖不得冒进,以防生变的命令。并且还要伪造杨一清和朱晖的回复信件,伪造他们一意孤行执意进军,并愿意承担全部责任的子虚乌有的事实。这样,此次兵败的所有责任便和内阁和兵部无关了。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但已经并非主要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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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宏整个人都木然了,首辅大人这是要将杨一清和朱晖当做替罪羊,撇清干系。他的心真硬啊,朱晖倒也罢了,杨一清可是外廷中坚,多年来都是支持他杨廷和的立场坚定之人。
大难来临之时,他毫不犹豫的便要抛弃了他。不光是抛弃,甚至还是诬陷和抹黑他,将责任推卸给他。心肠何等的果决和残忍。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费大人,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些什么。但你要明白,这些都是无奈之举。这么做,起码可以保住你我,保住曹大人和外廷其他官员。起码有理由可以为外廷辩护。我也知道这对杨一清和朱晖不公平。可这是为了大局。你希望我外廷众人被一锅端了么?你希望所有人因为这件事而受牵连,落得死的死,贬的贬,家破人亡么?你希望看到朝廷自此以后为张延龄徐光祚等人所控制,从此我们外廷在他们面前摇尾乞怜么?如果易地而处,我处在杨一清他们的位置上,我会希望你们将所有的责任归咎于我,而我绝不会责怪你们。费大人,为了大局,个人的生死荣辱算得了什么?”杨廷和沉声说道。
费宏长长嘘了口气,轻声道:“然则,十三万将士怎么办?那可是我大明十三万将士啊。”
杨廷和沉声道:“让曹元集结部分兵马,夺回白城子。但是,东胜城是无法救援的,去了也是送死。东胜城中的十三万将士,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杨一清和朱晖无能,兵力比对方多一倍。他们该主动突围,拼死一搏的。而不是等着朝廷的救援。兵力优势如此之大,却龟缩怯战。十三万大军被七万鞑子围困,这本身就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被困死在城中也是活该。”
费宏喃喃道:“活该?”
“对,活该。要活命,便要搏命。他们要搏命,而不是等着别人去救他们。他们要活命,只能靠自己。”杨廷和冷声道。
费宏沉默片刻,拱手道:“首辅大人,我明白了。我这便动身去榆林卫见曹尚书。说清楚厉害关系,他应该会按照首辅大人的意思行事的。”
杨廷和道:“他只能如此,他是兵部尚书,他的责任比我们更大。他一定会照办的。费大人,辛苦你了。你恐怕不能耽搁了。”
费宏拱手转身便走,杨廷和忽然叫住了他。
“费大人。知道我为何只和你商议,而将梁储支开吗?”
费宏停步转头道:“我不知道。”
杨廷和道:“因为梁储靠不住。他太迂腐。而你则不同,你和我都是懂得变通之人。而且你我执掌内阁之事,配合默契,行事相得。你我联手,能够掌控大局。我们会渡过此次难关的,你相信我。”
费宏微微点头道:“我当然信你,首辅大人。”
……
山西大同府,寒风凛冽。
馆驿之中,仇钺躺在床上,两名大夫正在为他检查伤口。他的伤势不轻,失血严重的仇钺一度陷入了昏迷之中,但经过数日将养和治疗,已经略有好转。
那晚的突围进行的很顺利,仇钺带着十几名心腹亲卫装扮成鞑子兵马,在黑暗中从城墙缒下,然后摸到了鞑子的军营外围。
鞑子的巡逻兵马发现了动静,仇钺身边的亲卫以流利的鞑靼语言应对,对方不疑有他,让他们混进了军营。
他们扮作巡逻小队一路穿过鞑子东营往东走,穿过了四五里宽的鞑子营寨,在外围抢了十几匹战马冲了出去。
本来一切顺利,只可惜遭遇了鞑子在营地东侧的一只巡逻骑兵小队,被他们拦截。仇钺等人不得不接战,虽然杀光了那支十人小队,仇钺的身上却中了一箭和一刀,受了不轻的伤势。手下护卫也伤亡了数人。
仇钺一行坚持往东日夜奔行,终于在数日后抵达大同边镇北境,在蔚州黑山堡被明军边军发现,将奄奄一息快要支撑不住的他们救了下来。
得知仇钺身份之后,蔚州卫守将迅速将仇钺一行送达大同府。大同总兵胡祖光赶忙前来接见。仇钺当即将大军被困的情形告知胡祖光,请他即刻急奏朝廷,禀明此事。
其后数日,仇钺伤情加重,在大同府馆驿之中卧床接受治疗。今日已经是第六天了,仇钺心急如焚,不知情形。但是却毫无办法。他的伤势在左肩和右肋,伤势确实较重。
“恭喜仇将军,伤势有好转迹象,过的一段时间,便会痊愈。仇将军真是命大福大。肩膀上那一箭倒也罢了,左肋那一刀差点便伤了脾脏。真是吉人天相啊。”一名大夫检查完伤口,一边为仇钺包扎,一边笑道。
仇钺点头道:“多谢二位为我治伤。我这伤势能骑马么?”
“骑马?开什么玩笑?便下床也不能,需得静养。仇将军可莫要乱来。一定要好好的将养。胡总兵可是交代了,若是出了岔子,老朽两人可是要担责任的。”两名大夫忙道。
仇钺叹息点头,拱手道:“好吧,多谢二位了。回头必有重谢。”
两名大夫客气几句,告辞离去。仇钺躺在床上,皱眉瞪着床顶发愣。不久后,外边传来脚步声。一名随行亲卫走了进来。
仇钺忙侧起身来,动作大了些,扯动了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阿虎,见到胡总兵了么?有消息么?”仇钺顾不得疼痛,对走进来的亲卫问道。
那亲卫忙拱手道:“启禀大人,没见到胡总兵。说是公务繁忙,没空见我。”
仇钺面露失望之色,皱眉道:“他娘的,怎么躲着老子?前几日还来探望,这两天说不见便不见了。胡祖光搞什么名堂?那么大的事情,难道不给我个反馈?到底朝廷是否出兵了,也不说一声么?”
亲卫罗虎道:“大人安心养伤便是,咱们已经尽到了职责了。大人受了重伤,消息也告知了胡总兵了。他总不至于不禀报上去吧?这么大的事,他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大人好好将养好身体要紧。”
仇钺叹息点头,问道:“其他兄弟的伤势如何?”
“王大个子的伤势不太好,其余的倒都还能挺得住,没有性命之忧。”罗虎禀报道。
仇钺吁了口气,想了想道:“阿虎,我总觉得不太放心。要不这样,你今日动身去京城……”
罗虎道:“去京城?”
仇钺道:“对。我心里不知为何,老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生。大军被困在东胜城,要是不及时救援,那可全完了。我们已经出来十几天了。胡总兵也不给个回信,我们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形。我们是来搬救兵的,东胜城中的将士可是指望着咱们呢。不能这么干等着。”
罗虎拱手道:“好,小人这便准备动身。”
仇钺点头道:“要去便尽快,路上……”
仇钺话没说完,便听得外边哐当一声响,无数的脚步从外边天井处传来。
紧接着有人厉声吆喝:“守住所有出口,不能走了一个!”
仇钺一惊,面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