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她来了。零柒认为她应该前天,也就是自己刚刚被星铃锁在病床上的那天就来看望自己的,毕竟以她的性格和两人的关系,理所当然。
至少零柒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事实也证明了零柒是错的。
“我来了……”
海棠好像没什么精神,拎着两把伞走了进来。其中一把,很明显就是零柒的伞剑,另一把是油纸伞,零柒好像有印象在哪里见过。
不过零柒还是不予理睬,先把眼下这局打完再说。
海棠把伞搭在床头柜上,自己拉过凳子就坐在零柒枕边。照往常的话,她要不然凑到零柒脸上看他在玩什么,要不然就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吵吵着为什么不理她。今天她有点反常啊,就这么坐着盯着零柒看,整的零柒都有点不自在。
没办法,零柒把游戏存档,放下了手机。
“下午好啊,海棠。”
“嗯,下午好。”
不对劲啊,今天的海棠,竟然内在和长相匹配起来了?
“你今天,不对头啊,为什么这么安静?”
海棠揉了揉眼睛:“啊,这个啊。那个……没睡好,现在有点困,哈哈……”
“头一次见你没睡好的样子啊,感觉怪怪的。”
“之后你有的是机会见到啦。”海棠拍了拍脸,打起精神,“郑鹤把你的伞修好了,我就帮你拿过来啦。”
“咦?这么快的吗?!”
“毕竟整把伞就只有里面的剑刃折断了,换一个就好了。那大石头把你都压扁了,伞却毫发无损呢。”
“毕竟是朔校长给我的,唔……坚固一点儿也是正常的?”
零柒有点好奇另一把伞的问题,不过他没有问,毕竟海棠都带过来了,一会儿肯定自己会说这事的吧。
“话说回来,钟祭和郑鹤人哪去了?这两天基本所有认识我、知道我受伤的人都来看了我一遍,就差他俩了。哦对,还有你——在你来之前。”
“这我就不知道啦,估计是想着反正你也没什么大事,活得好好的没必要来看你吧。”
“那,林间萤来看我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间萤?!她来过了吗?”海棠一惊,顿时坐立难安了起来,毕竟这消息就是她散布出去的,还差点让风海和明舫知道。
见海棠紧张的样子,零柒叹了口气,说:“放心啦,我不是要责怪你。我还想谢谢你,时不时去陪风海玩一玩呢。”
“是、是吗?真心的?”
“真心的。”
“嘿嘿……那我也谢谢你啦。”
零柒直起身子,转过来正对海棠,严肃地说:“其实,我更在意的,是林间萤这个人。我感觉她来看我,动机不纯。海棠,你……没和她说影叶哥和光华姐也在我们这里的事情吧?”
“这点我还是有注意到的啦!毕竟,林大哥之前也和我说过一些他家里的事,他是在躲着他家里人吧?林间萤可是也姓林,虽然不能完全确定她是不是三大林家的人,但出于保险起见,我还是没告诉她的啦!”
海棠一脸得意,似乎在等零柒夸她。
“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吧……”零柒没给海棠这个面子,“希望风海身边不要有什么怪人吧。”
不知为何,海棠的脸突然阴了下去,阳光罩在她的脸上,却消不去那份阴霾。
“呐,端木,为什么不问呢……”
这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声音很小,但因为病房里十分安静,零柒听得一清二楚。
“不问……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没有睡好?为什么不问,为什么我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带来了另一把伞?你明明都有注意到,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问我呢?”
零柒微感事情不妙。
“你如果想说的话,自己不就说了吗……”
海棠突然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满脸沉痛。
“如果想知道什么,那就问啊!不要总想着可能会冒犯别人,问啊!你如果不问的话,我可能就会接着压抑这份情感了。有的时候,端木,你真自私呢……”
零柒甚至没搞懂海棠为什么要哭,自己到底有哪点做错了吗?还有,自私……?这又是在指什么?
不过总之,现在还是先顺着海棠的意思,问一下吧。
“那……海棠,你为什么没睡好啊?”
“因为,我做了噩梦,一连好几天,都在做噩梦。”
“哦,那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啊?”
“多问几句会死吗?!给我逮着一个问题问到底啊!”
“好好好……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噩梦?”
“我做了关于你的噩梦,端木。”
“我……吗?”零柒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那具体,是什么样的呢?”
“任务那天,我梦到你死了;前天,我梦到你死了;昨天,我梦到你死了。”
零柒无语。
“这……?”
“梦里,你死的越来越清晰,仿佛任务那天,你死掉的时候我在场一样。”
“所以说,你没睡好是我的原因啊……不过为什么?”
“接着问呗,第二个问题。”海棠把鞋子脱掉,把脚也放在椅子上,抱膝蜷成一团。
“那,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看我?”
“因为我害怕,我害怕见到你。一见到你,那些记忆就会再浮现出来,和你现在的状态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类似于心理阴影吗?”
海棠轻轻摇了摇头:“比那严重得多,那段记忆会在我触发了一定条件之后,比如说看到相关的事物,想到有关的事情,就会在我脑子里重新回放一遍,一秒不差。而且,记忆甚至会扩展,我的记忆中会多出一些我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这几天,记忆在不断膨胀,我越不敢见你,就越来越害怕……这是个循环。”
“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因为,我让郑鹤修复了你的武器,还有……我的伞。借这个机会,我也觉得不能这么下去。”
海棠给零柒使了个眼色,零柒便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就是你带过来的另一把伞吧?我好像见过,嘶……又好像没有?”
“你见过的。”海棠拿起那把油纸伞,用指尖摩擦着光滑的伞柄,“去年,十一月三日,一个大雾天,我用过,还和你一起撑过。”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毕竟那天是我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冷霖,印象还是挺深的——只不过深的点不在那把伞上就是了。
海棠用手握住伞柄,往外一抽,一柄闪着银光的细剑便显露了出来。
零柒微微惊讶:“海棠,这是?”
“没错哦,我也拜托郑鹤把这把伞加工了一下。不过,你的伞上用的技术,郑鹤没办法复刻,我的这把伞就只是单纯的把伞骨挖空,塞了一把剑进去而已。这把伞……对我很重要。”
“让我猜猜,陈先生送你的?”
“对啊,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呵呵,我和师父还不是很熟的时候,他为了讨好我而送我的。我很喜欢这把伞,那时候我有事没事就会撑着玩,也有可能是因为‘屋里打伞长不高’吧,我最后也就长到不到一米六,就是现在这样。”
“矮点也好,可爱。那你把这把伞改造了之后,它不就……和你记忆中的伞不一样了吗?”
“其实这把伞因为我之前总是用来玩,已经坏了好几次了。那次和你一起撑,本来是想拿出来显摆一下的,结果一回去之后,伞面又坏了,还是让师父又给我做了一个的。要说这把伞变了,它早就变了。而现在,”海棠把剑收回去,“我给它赋予了新的意义。”
海棠又把零柒的伞剑拿起,放到他身边。
“听郑鹤说,你俩之前还为给它起名纠结了好久?真是不像话啊。不管你怎么想,我给它起了个名字:【铁翼】【银羽】,分别代表着伞和剑,把它们分开命名,怎样,这样是不是就不用纠结于‘这种’东西究竟该叫什么了?”
“有道理哦。”
“同样,我的伞,起名为【红梅】【白雪】。端木,把伞举起来吧。”
零柒照做了,接着,海棠也举起她的伞,两人的伞尖短暂接触又分开。
“这样,我们的誓约就完成啦。”
“誓约?”
“你,在我允许之前,不准随随便便为了别人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也一样。从此刻起,你的生命不再仅仅属于你自己,也属于我。”
“真不讲理啊……好吧好吧。”
零柒本想放下伞,毕竟这誓约已经立下了,可,海棠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零柒发现,海棠在哭。
“海棠……?”
“我是认真的。”海棠流着泪,声音却不颤抖,“如果说,师父是给我第二次生命的人,端木,你就是开启我第二次生命的人。我之前说过吧,在我上大学之前,师父为了避免我再次受到创伤,不让我和他人走得太近。而你,端木,你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我现在也尝到了,师父形容的那份悲痛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我也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零柒也感到有些悲伤,于是,他抬手,拭去海棠的泪,笑着。
“好,我答应你。”
“真的吗?”
“真的。”
“不骗我?”
“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