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贾瑜声音慷慨激昂,在外人看来正是一副君臣相佐的和谐场面。
宣文帝从椅子上起身,急忙走到贾瑜身边将其扶起,神色动容道:“景岳,自年初之时,朕便从王公处知晓了你。如今景岳入朝,朕更是视你如子侄一般。”
这位天子精擅权术,从一开始的朝政问对,到安排皇后同进午膳,再到如今的取字景岳,每一次操作都是在逐步拉近着和贾瑜的关系。
从君臣到叔侄,不知不觉间关系就近了许多,笼络人心的手段可见一斑。
更何况,贾瑜在宣文帝的心中确实有着不同其他人的印象。
贾瑜这一年来经历的事情,无论大大小小的基本都被皇帝收入眼中。
一个出身‘寒微’,但是智勇双全的少年英才印象已经是彻底在宣文帝心里立住了。
贾瑜初出茅庐,便一鸣惊人做出传世文章。
其后远赴扬州,以一敌众尚且在盐商手中不落下风,更是解送了千万两银子入朝。
至于为人性格更是多有刚直,让人放心。
不论是先前递送的谢恩表亦或是在乾清宫内的表现,贾瑜都称得上一句有情有义。
最后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贾瑜如今年纪轻轻,宣文帝心中天然就对他有着一丝的放松和轻视。
他如何能想到,贾瑜是两世为人?
若是贾瑜再大上个几十岁,表现得稍微稳重老成一些,那皇帝说什么都不会这么急切的向他表明亲善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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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贾瑜在皇宫内狂飙演技的时候。
与此同时,荣国府荣庆堂里,却是熙熙攘攘的坐了一大堆人。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三春宝玉等人俱在,就连刚刚下朝的贾政和‘大宅男’贾赦都过来了。
众人依次而坐,倒是有几分三堂会审的架势。
贾政是最后一个到来的,眼见这副情景纳闷的问道:“母亲,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贾赦哼了一声也不回话。反问道:“我问你,那贾瑜不是和你一同下的朝,他人呢?是不是如今住进东府架子大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听见贾赦的质问,贾政答道:“瑜哥儿自然是和我一同下朝,只是又得了陛下召见,下朝后单独前往乾清宫面圣去了。”
贾赦面色一窒,心中惊疑不定起来。
面圣?
神京城里公侯伯爷这么多,也没听说过哪家承爵的哥儿,在上朝谢恩之后还要单独面圣的啊?
贾母问道:“瑜哥儿一个孩子,面圣做什么?”
贾政摇头:“我和瑜哥儿站的远,只知道被夏总管叫去了,至于为了什么事情却是不知。”
贾赦放下茶杯冷哼一声接口道:“只怕是又闯了什么祸患,被陛下拉过去训斥。”
这话一说完,倒是吓了堂内女眷们一跳。
王夫人觉得贾赦这话说得有理,要知道他兄长王子腾可是一品大员。
但即便如此单独面圣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贾瑜不过一个少年,哪里有什么资格面圣?
说不准就是和贾赦说的一样,因为东府先前的荒唐事为陛下所不喜,拉过去训责呢。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贾母道:“老祖宗,陛下没准是为着东边先前的事情生气,说不好会...”
她言下之意明显,意思是怕贾瑜将宣文帝的怒火连累到自己这边来。
贾母心头一惊,尽管她和贾瑜这个孙儿待的时间也不长,但是对贾瑜性格自认为也是了解的。
贾瑜性格刚正,平时看起来虽然笑眯眯的很好相处,但真遇到什么事情绝不是爱服软的人,说翻脸就翻脸!
贾母一敲拐杖,老脸担忧说道:“唉,瑜哥儿他这性子,怕不会冲撞了圣上吧!”
一想到贾瑜初进荣庆堂时便如入无人之境,言辞锋利如刀的模样,更是敢指着王夫人鼻子阴阳怪气。
老太太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贾瑜在乾清宫内忤逆圣人教训的场面。
贾赦脸色却是忧喜夹杂,索性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腾得起身环视众人直接道:“瑜哥儿的性子毛躁,得好好打磨一番。我看咱们这个族长的位置,还是要再商量商量!”
似乎是觉得这话还不够,他补充道:“等下瑜哥儿回来了,若是圣上只训了他一人也就罢了,若是连同咱们一同受了责怪,还要开祖宗祠堂,敬告先人不肖子孙之过!”
贾赦计划的很顺,三言两语直接将贾瑜归类成了不孝子孙。
如果其计划成了,那后续的族长之位也无需过多商议了。
堂堂家族族长,怎么能由一个开罪圣上的人来当?
贾赦将腰板挺得笔直,他那长期沉湎于酒色的面庞此刻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意气风发,显然是对这个族长之位志在必得!
凤姐宝玉等一众小辈,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今天将人聚得这么齐全。
原来是大老爷对族长之位有了想法。
王夫人神色阴晴不定,她既不想看着贾瑜做大盖住了儿子宝玉的风头,但同样也不想看着贾赦死灰复燃,攫取到更大的权力。
要知道,贾赦才是荣国府的长子。
她心中举棋不定,便沉默不语,倒是手指中捻着的佛珠开始不断滚动起来。
凤姐、宝玉等几个同辈的坐在一起,此刻听到贾赦宣战似的话。
宝玉好奇问道:“瑜大哥真是被拉进宫里挨训去了?”
他性格其实不算恶劣,虽然在江南一行中频频被贾瑜压着,但心底只有不忿,却无怨恨。
此时问话的语气中担忧成分居多,还夹带着一点点的幸灾乐祸。
几个姐妹沉默不说话,贾琏拿着点心一边吃一边随意地说道:“谁知道呢,不过我看大老爷的样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贾琏后日就要离京前去扬州,就连两个月后的春节,他也计划着在扬州过了。
自然对着府内的事情越发的不上心。
贾赦能当族长自然更好。当不上,贾琏也无所谓。
王熙凤涂着瑰红色眼影的丹凤眼一眯,脖子上的赤金项圈光芒闪动,语气莫名反驳道:“怕还是说不准。”
“我看贾瑜这小子,是个能折腾有能为的。”
别的不说,光是新建了一个年入百万以上的银号,就让爱财的王熙凤彻底对其刮目相看,每每长夜中独守空房时,王熙凤没少梦见贾瑜...和他的银子。
贾琏撇嘴不屑:“再能折腾,还能在宫里折腾?”
他夫妻二人能斗起嘴来也不奇怪。
凤姐管理荣国府的煊赫权柄背后,其实是王夫人和贾母无声的支持。
倘若是贾赦这个老公公势大,她这个儿媳妇却不见得能够受益,到时候的处境却不一定能比现在更好。
王熙凤和贾琏两人的利益,从一开始就是隐隐对立着的。
除非她能够暂时放弃这份耀眼的富贵,甘愿如李纨一样低调度日,等着贾琏逆袭掌控荣国。
但以王熙凤的性子,这可能吗?
迎春的白腻琼鼻皱了皱,凝脂俏脸转过去,不解的低声和身侧探春询问:“宁国府珍大哥他们之前做的孽,关瑜兄弟什么事?”
探春苦笑,赶忙拉了拉迎春袖子却已经不及。
只见惜春已是默默落泪,显然是因为迎春的话让其心生落寞。
发觉两个姐姐看过来,小丫头抬起头坚定道:“二姐姐三姐姐,我知道都是我大哥的错,如果因为这个连累瑜大哥挨了陛下的骂,到时候有什么火朝着我发就是了。”
探春英媚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心疼,轻轻打了打探春后背责怪道:“说什么呢?瑜哥哥哪里会是这样的人?”
她将这个小妹妹拉过来,玉手紧紧捏着手中雪白绢帕安慰道:“瑜哥哥不会有事的。”
探春犹记得当初刚去江南时,贾瑜和她倚在船栏杆处说话,透露出的志向:增见识、平祸患、佐君王。
她英气的眉毛一挑,心道:瑜哥哥这样一个奇男儿,又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小问题打倒呢?
说不准陛下是慧眼识英,一举将瑜哥哥这千里马引为心腹也说不准。
荆钗布裙衣着朴素的李纨是荣庆堂众人间唯一一个对着贾瑜充满信心的人。
这位素颜难掩风韵的小少妇,完全是因为心里藏着一种对贾瑜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以才如此有信心。
或许是她将昔日亡夫的形象寄托在了贾瑜身上,亦或者是少年的种种表现早已经在其心中烙下了深深痕迹。
堂中诸人各自有着各自的算盘,唯独贾政一人讷讷不解道:“宁国居长荣国次之,这是祖宗规矩,怎么能轻易动摇?就算瑜哥儿年轻,我们多看顾着就是了。”
他想不明白,贾珍的辈分和贾瑜不是一样的嘛?
这怎么换了个人就不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