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索已经雪花纷飞时候,美索不达米亚上,居然是星点落雪的样子都没有,仅仅是气候冷了几分,多加一件单衣,就能应付过去了。
转眼间,战争已经拖到了第二年,大闽开元二年。
挨着阿拉伯河附近,古城苏萨,虽然是大闽春节,这儿的居民却依旧一点儿节日的气氛都没有,该如何生活就如何生活。
伊斯兰教法中,最大的节日只有圣祭,开斋,本地波斯人倒是有波斯新年,可惜,如今是阿拉伯统治时期,一切与伊斯兰无关的节日都是禁止的。
虽然是冬季,美索不达米亚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依旧可以耕种,一大清早,在阿拉比亚人的驱赶下,一个个当地农夫步履蹒跚的扛着锄头,下到城市附近的大麦田中耕种。
早餐吞的几个椰枣,吃的一点麦粥根本不能果腹,不少波斯农民一面走一面还羡慕的向东方眺望着,就在前几天新年,阿拉伯河两岸,热闹的庆祝声连几十里外的苏萨都能隐约感觉到,已经好多年,这些波斯农民已经没有过节的气氛了。
不少农民望着东南方向,都流露出了怀念的目光。
其实阿拉伯人大扩张时期,这些伊斯兰教义下的沙漠战士带来的统治还算不错。
经历了四百年波斯拜占庭的争霸战争,西亚这片热土早已经疲惫了,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封建统治波斯的诸侯们还将沉重的兵役压下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尤其是美索不达米亚,土地肥沃反倒成了灾难,拜占庭频繁的战争降临在这里,雄才大略的希拉克略还一度攻下了泰西封,为波斯立了个傀儡皇帝。
早在阿拉伯人攻来之前,波斯帝国实际上已经是民怨四起了,以至于阿拉伯人进攻的时候,美索不达米亚上的波斯属民阿拉马农民一度热烈欢迎阿拉伯人的到来,以欢迎解放者的姿态将来自沙漠的阿拉伯人迎接进城市。
早起的阿拉伯帝国扩张政策也是颇为积极的,除了没收萨珊皇室大贵族以及袄教祭祀土地之外,第二代正统哈里发欧麦尔基本上保留了原有的波斯帝国底层官制,而且将没收的土地分给隶农耕种。
信奉伊斯兰的波斯人免除全部赋税,保持袄教,基督教信仰的当地占领民阿拉伯人也不强迫,仅仅收取一份贡金,而这份贡金的数量相比于拜占庭,波斯的苛捐杂税简直少的多的多。
尤其是伊斯兰大扩张早期,哈里发欧麦尔严格实行了迪万制度以及麦温制度,麦温制度既全民皆兵,一切阿拉伯部落所有适龄男青年全部被编入军队,构成了统治军事贵族阶层,为了保持军队战斗力,欧麦尔严格限制了阿拉伯人不得在阿拉伯半岛以外拥有土地,而且阿拉伯人与当地人被泾渭分明的分割开,绝大部分的阿拉伯战士居住在阿拉伯语中称为“米绥尔”的大军营中。
库法,巴士拉,最早都是阿拉伯人建立的米绥尔,随后这些城市方才发展成日后的历史名城。
迪万制度则是公库制,战争中的战利品分给战士们,不动产与税收则有国家统一掌控,每年的岁如存入国库,军费,行政费用全部都由国库支出,每年结余的国库收入则以年金的我方式发给所有阿拉伯人。
这个分配过程并不公平,如穆罕默德的遗孀们名单上排列的最靠前,但基本上保证了每一个阿拉伯战士都能分到一份年金。
扩张的阿拉伯人倒是与华夏后世另一个政权有些相像,满清!
同样由民族兵组成的扩张军团,没有隔离开的八旗兵入关短短几年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平定江南南明居然依靠的投降汉奸军为主力,而隔离了本地人的阿拉伯人在正常历史上保持了一百多年的锐利兵锋,一度差点灭亡了拜占庭,并且在恒罗斯大败高仙芝安西铁军,可见其政策的有效性。
可再好的政策,也需要连贯性的执行下去!
从第四代哈里发阿里时代,伊斯兰的政权就开始了动荡,为了争取更多的部落族长支持,倭马亚家族的枭雄穆阿维叶率先打破了阿拉伯人不得在阿拉伯半岛以外拥有土地的禁令,将不少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肥沃的田庄以库里基名义赐给这些部族,换去他们的效忠,以此达到瓦解阿里的政治联盟目的。
本来穆阿维叶打破麦温制度也是可控制的,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整个倭马亚王朝,阿拉伯人侵占当地人领土行为都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可这个时空,有大闽。
仿佛一头汹涌的豹子一样闯了进来,从巴士拉开始,李捷麾下的闽军不但占领了阿拉伯帝国扩张了几十年的成果,而且将历代哈里发制定的政策几乎全部打破,也不管治下民众是阿拉伯人还是波斯人,所有占领土地一律按照他《唐律》均田法分出去,直接让不少阿拉伯部族尝到了肥沃土地的甜头。
到了哈桑与侯杰执政时期,这种趋势已经再也不能控制,对于占据土地的阿拉伯人不能收税,还要税金维持帝国继续与拜占庭人,与大闽,与高加索人的战争,这部分重担自然压在了非阿拉伯人身上。
以往承诺的皈依伊斯兰免税再也做不到了,而且收取的贡金一次多过一次,一次比一次频繁,简直沉重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阿拉伯人取代了曾经的波斯大贵族,大封建主,沉重的赋税压的叙利亚与美索不达米亚的被征服民族越来越抬不起头。
到现在,这些被占领民族好歹维持住一个基本的自由人尊严,可随着侯杰的阿拔斯王朝覆灭,最后一点尊严也被撕破了。
数不清的也门,阿曼穷苦部族迁徙到美索不达米亚富裕的土地上,直接圈地为田庄,牧场,圈住的波斯人,犹太人直接被打为奴隶,最后一点个人财产也被剥夺,子女如同牲畜一样被阿拉伯人分来分去,尤其是因为战争,阿拉伯人的数量也是锐减,割据势力彼此间争夺土地的战争却是愈演愈烈,属地的农民也不得不武装起来跟着阿拉伯主人们去征战不休。
阿拉伯人带来的安全也没有了。
一面无精打采的在阿曼来的老爷们看押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耕种着大麦,一面这些农民还得左右警惕的张望着,要是临近领地的阿拉伯老爷们杀过来,不跑快点死了也是白死。
一面挥舞着鞭子监督着,一个个贝都因部落骑兵则是满是轻松的彼此说着笑话,交流着从那个抠门的长老那能弄出来更多的烟丝抽抽。
边境的确有六十万闽军压境,可是两个月了,这些闽人仿佛真是来旅游那样,窝在阿拉伯河流域也没个动静,慢慢的,各地贝都因酋长还是放松下了警惕。
也许闽人上一次被咱们阿拉伯人打怕了,这辈子也不敢攻击帝国,也说不定?不少贝都因人心里都是抱着轻松的态度,尤其是这几天他们更轻松了,闽人在过年,谁都知道,这是大闽最大的节日,这个时候,闽军无论如何都不会发起进攻。
可事情往往就是不可能中发生的。
马尔万是搬迁到苏萨的阿曼部落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部落成员,可在波斯人面前,他也是高高在上的阿拉伯人老爷,一面挥舞着鞭子,一面这个才走出沙漠一年左右的阿曼贝都因人将他的威风发挥到了极限。
“快点干活,你个懒骨头,该下火狱的异教徒,低贱的烂泥巴,脚底下的蠕虫,让你们活着已经是主的恩典了,今天不把这块地上杂草清理完,全都不用吃饭了!”
抡着鞭子,这个波斯湾旁放牧的贝都因小子简直神气到了极点,口中唾沫星飞溅,简直比以前的波斯老爷们还要厉害。
文明接触到的东西决定文明的语言,阿拉伯语中除了异教徒,火狱之外,其他什么烂泥巴,蠕虫可是根本没有,这些都是波斯语和希腊语中的词汇,短短一年,也被马尔万学了个活灵活现。
在这儿每个天都有面饼,甘甜的淡水可以喝的饱饱的,偶尔部落中杀骆驼,还有肉打打牙祭,可比当初在内夫塔沙漠中常年吃沙子,每天依靠着可怜的奶酪过活,有时候一两天喝不上水的日子好多了,马尔万甚至还分到了不少战利品钱,有的是波斯银币,有的是华夏铜板,数了数,差不多够和临近的突塔斯部族买个女儿过来了吧?
呵斥了两句,马尔万老爷也陷入了美好的想入非非中,偏偏在这功夫,十来个种田波斯人忽然纷乱成了一团,也不去干活了,气的马尔万又是抡着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
“不想吃饭了啊?你们这些低贱的异教徒,还不给大爷干活去!”
在马尔万声色俱厉中被抽的团团转,十多个波斯农民抱着脑袋到处乱跑,几个更老的则是悲苦的跪在了地上。
“老爷,快跑吧,估计临近部族的老爷又打来了。”
“少胡说八道,苏丹齐雅德大人已经下令,近期所有部族不得相互攻击,再说,本老爷为真主征战了不下几十次,还能分辨不出敌人来袭?”
“少早借口偷懒,快点干活!”
神气的扬着鞭子还要继续打下去,可突然间,看着跪在地上波斯老农的手指,马尔万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起来。
地上,一粒粒泥土仿佛突然有了生命那样,开始欢快的跳动起来,迅速趴在地上听了两声,再抬起头眺望着东南方,马尔万的脸色白的犹如吸血鬼一般。
“大闽,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