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白衬衫,清秀的面庞,还有眉宇间一道若有似无的忧伤。
一时间,四目相对,我看见了他眼底里流转的波光。
像是有一束暖暖的光,照进了我漆黑的内心。
他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
我的心脏先是漏掉了一拍,紧接着便疯了般狂跳起来。
他浅浅一笑,声如暖风,“你回来啦!”
我一下子像是被施了蛊一般,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时爸爸走了出来,一改往日的暴躁,笑容可掬地向我介绍道:“初初,快,叫哥哥!”
那时我才知道,爸爸再婚了,和一个很漂亮的阿姨,还有就是我们马上就要搬新家了。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爸爸祖辈三代人传承下来的老房子,被征用了。
搬到了新家之后,我除了睡的地方比以往干净了些之外,一切如常。每天放学后一刻不敢耽搁地飞奔回家,帮着爸爸一起做好饭。
吃过饭后,爸爸就会带着新妈妈和他出去玩,而我,永远是边收拾着碗筷,边用羡慕的目光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出门的那一个。
那天,他没有和爸爸他们一起出门,而是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我一边洗着碗,一边时不时地朝着他的房门看过去。
就在我抬头看过去时,他径直走了出来,我吓得急忙低下了头。他走到我身边,想都没想的就卷起衣袖帮我涮起碗来。
水哗啦啦地淌着,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初初,你是不是不喜欢妈妈和我?”
我先是一愣,继而磕磕绊绊地答道,“没、没有啊。”
像我这样的人,向来只有别人不喜欢我的份,我有资格去讨厌别人吗?
“那为什么这些天来,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话?”
我这才想起来,还真是一次都没开口叫过他。
“你真的比我大么?”那时总感觉要叫哥哥很吃亏,也有点不甘心。
“呵呵呵…”他粲然一笑,眉眼如画,“我可整整大你四岁!”
“四岁…”我歪了歪脑袋,“那也不是很大嘛。那以后叫你…小、小哥哥吧。”
“嗯!”他偏头笑了笑。“初初,你每天都做那么多家务,还有时间做作业么?”
“有!当然有!”居然提及我最差劲的一方面,不行,得赶快绕绕话题,“小哥哥,你今天怎么没有跟我爸爸他们出去玩呢?”
“没意思,每天都是在一旁看他们玩牌或麻将。还不如在家里,陪你说说话。”
我的心间不由一暖,害羞地将脸埋了下去。
他能留下来帮我,我当然很开心,可是他一副儒雅斯文的少爷模样,又让我有些担心。正这样想着,就听见他啊的叫了一声,而后快速缩回了手来。
我急忙丢下手中的碗筷,一把抓过了他的手,只见殷红的血团自他纤白的食指喷涌而出。那个该死的缺口碗,上次就割了我一个大口子,没想到这次又…
“疼么?”我一边吹一边问。
他却只是笑笑,“傻瓜,吹能管用吗?家里有纱布之类的么?”
我慌慌张张地找来纱布,偏偏他伤的又是右手,自己包扎不了。
我就笨手笨脚地捣腾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终于完工。
“好了!”
“天啊!你太有才了,以后一定要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包得那么难看?”
“喂!不要就拆掉!”
“别别别,我开玩笑呢。”
看他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我真是连生气都做不到了。
怎么能有人笑得那么好看呢?
我低下头来,接着洗我的碗,他则站在一旁陪我聊天。
我以为对于我功课之类的事情,他已经忘记了。
谁知我把碗放好后他第一句话便是:“初初,拿你作业本给我看看吧!”
我脑海里编出了无数个拿不出作业本的理由,可到最后,那作业本还是被我乖乖地递到了他的手里。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末了,合上作业本后,呵呵呵似笑了起来。
我有点急了,“哎,差你可以直说嘛,你笑什么啊?”
他一边忍着笑,一边摆着手说,“我长那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谁的作业本上能全部是叉叉没有一个钩的,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喂,你什么意思,好像自己多厉害一样!”我既难堪又有些恼火。
“别生气,我没有要取笑你的意思。以后…我来辅导你功课吧。”
那天,我平时几十分钟就刷刷刷搞定的作业,在他的“辅导”下,愣是花了3个多小时才完成。
做完作业后,精疲力竭地我刚打算回屋睡觉,就听得门外一阵响动。原本歪歪斜斜坐着的我赶紧端直了起来,睡意全无。
爸爸一回家就阴沉着一张脸,阿姨也没有啥好脸色。
两人吵架了?还是赌钱赌输了?
我小心翼翼地揣测着。
阿姨刚准备回卧室,眼神瞥到小哥哥的手指,面容一惊,“阳阳,你的手怎么了?”
我怕阿姨责怪他,急忙站起来抢着应道,“都怪我!小哥哥是帮我洗碗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什么?”阿姨看向我,那眼神中透出的鄙夷,我永生难忘。
“你居然敢叫我儿子帮你洗碗?”她原本精致的面容,因过度愤怒扭成了一团。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爸爸冲上前来就是甩手一巴掌抽在我的脸上,我一个没站稳,直接朝后栽倒下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桌角上。
一时间,天昏地暗,我觉得自己不是躺在地板上,而是坟墓里。
然而,那疼痛,却还是不肯放过我。
爸爸又跟上来重重地几脚踹在我的肚皮上,痛得我几乎要把晚餐都吐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把小哥哥和阿姨吓得呆愣在了原地。
眼看着爸爸还要继续施暴,缓过神来的小哥哥冲上前来挡在了我前面。
“叔叔!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要洗的。”
“你别管,这个欠揍的是皮子痒了,让我好好教训教训她。她是几天不挨揍就快忘记自己是谁了!我要你还敢叫别人帮你!你个拖油瓶吃我的用我的到头来洗个碗你都不乐意了?你他妈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么?啊,臭丫头!”爸爸恨咧咧地说着就要冲上来。
感觉快要拦不住了,小哥哥急忙转过头看向我,“初初,还能起得来吗?能起来就快起来回房去!”
他的声音颤抖而焦急。
我使劲动了动,感觉一时半会儿实在是爬不起,于是本能的将整个身子蜷缩了起来。
“妈!你还伫在那儿干什么?快去扶小妹起来啊!”
被小哥哥这么一吼,原本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看着的阿姨愣了愣,继而很不情愿地走了过来,大力都一把将我扯了起来三两步拖进了房间里,还没等我来得及站稳,门就被“嘭——”的砸了上。
我跌坐在地,听见门外阿姨宛如鸟儿般的高声啼叫,“好啦好啦!你打给谁看呢你?赌钱哪有永远都赢的啊?就输了这么一晚,你就要死不活了,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而后,便听到一重一轻的两声关门声。
我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恐惧散去后,无以名状的疼痛顷刻间袭来。我伸手摸了摸后脑勺,肿肿胀胀的,又摸了摸鼻子,也是湿哒哒的一片。打开灯来一看,后脑红肿一片,嘴角和鼻子都流血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轻轻地敲了敲,“初初,是我,你开开门。”
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柔而又关切。
“依依,开开门啊,让我看看你。”
我看了看镜中自己那副狼狈的模样,再抹了抹那不断擦干又溢出的眼泪,然后……默默地关掉了房里的灯。
那时的我,比起身体上的疼痛而言,更让我难受的,是自己被爸爸当着小哥哥的面那样毒打,感觉活得像条狗一样,毫无尊严。
可我这样被虐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为什么独独这次,竟觉得是那样的屈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