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萌打开门看到齐洛的一瞬间,几乎要炸毛了,这是登堂入室来跟姐示威吗?
然后她看到了齐洛搀扶的那个几乎浑身沾满泥土和血迹的人,她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看出来是陶嘉然。岑萌快被吓没脉了,连声音都走了样:“怎么了?这是。”
紧接着,她怒视齐洛,人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赶紧送医院,她岑萌家是医院吗?老女人你这是要干嘛!
齐洛怎会不知她所想?她狠狠翻了岑萌一眼。当姐白痴不知道该往医院送吗?是她自己不要命偏要来你这儿。姐就是个司机!司机而已!想到自己不过是个司机,齐洛心里泛苦。
陶嘉然听到那惊声尖叫,定了定神,聚拢目光,看清是岑萌,她嗓音嘶哑:“带我去见你爸!”
“啊?”岑萌嘴巴张得老大。您这是生死关头见真情,生命垂危来提亲吗?真不用这样。养好了伤,姐等你八抬大轿来娶,没八抬大轿也没关系,只要你点头,姐分分钟嫁给你。还是你来向我爸交、党、费来了?告诉他这是你的党、费,这是你最后的愿望?还是你其实爱的是我爸,看到姐这张和姐的爹有三分相像的脸就情难自、禁?呸呸呸!岑萌忍不住喷自己,越发觉得自己脑补得不科学了。
老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就是说小孩不靠谱,还是大人稳妥。就在仨人六目相对含情脉脉的时候,季女士的声音响起:“谁啊?萌萌。”人随声到。她一眼看到陶嘉然浑身是血,顾不得其他,赶紧把她们让进屋,扯着喉咙喊:“杏林!杏林!赶紧的!救人要紧!”
岑子实正和王杏林在楼上讨论着项目基金的具体运作,突然听到自己老婆在楼下没命地喊,还以为房子着了。两个男人顾不得形象,火急火燎地噔噔噔跑下楼梯。
王杏林毕竟年轻,第一个冲下来,出于医者的本、能,他一眼盯上了伤者。他沁浸西医多年,又是中医世家家学渊源,马上瞧出了患者头上钝器伤、左臂刀伤,虽然失血,但并不危险,基本都是皮外伤。只是看情形,似乎右小腿也有伤,不会轻于骨裂。他顾不得男女之别,分开众人,俯下身,撕、开陶嘉然的裤腿,细细查看。
眼前是一截白皙小腿,肌肉纹理分明,王杏林敢说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最合乎解剖学美学审美观的小腿。若非那肿、起的青痕破坏了整体观感,他真敢说这是最完美的。就像画家酷爱名画,书法家酷爱名帖,作家对美好的文字爱不释手一般,他从小学医,了解人身体上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也就对美好的人体结构有着一种说好听是职业信仰说不好听是近乎变态的追求和向往。也因此,他快四十了还没结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只因为他对对方的身材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他向往符合他心中的美学标准的女神能够降临他的生活,又耻于对别人讲出自己对另一半的要求,为他奔四十不结婚不找对象他爹都快气疯了,可也是拗不过他。
此刻,王杏林近乎膜拜地抚、摩过陶嘉然的小腿,触手光滑。还好只是骨裂,没有严重到骨折。也仗着陶嘉然从小习武,身子骨结实,这要是换做个普通女子,怕是骨头早折了。
“怎么样啊?”岑萌关切地问。为什么她觉得王杏林抚在她师姐小腿上的手那么多余呢?人家明明就是大夫啊。这又不是封建社会,还有什么男女大防,看个病都要隔帘问诊、悬丝切脉的。不过她就是看那手碍眼,总觉得像……咸猪手。
“没事儿,骨裂了,不算严重。敷上药,静养一个月就好了。”王杏林抑制住心头的异样,说道。
那就好。几个女人几乎同时如释重负。
“谢谢。”陶嘉然忍着疼痛,声音微弱。
“不……不客气……”王杏林听到她声音,虽然伤病中不很清晰,但并不骄矜,透着些淡淡的磁性,他心中一动,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季女士毕竟姜是老的辣,她见状,微一挑眉。
齐洛皱眉,为什么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家里有医药箱吗?”王杏林并没忘了自己身为医者的责任。
“有,有!我去拿!”岑萌答应得痛快,抬腿上楼去拿医药箱。此刻,她心里眼里只有她师姐的伤,顾不得齐洛这个老女人杵在那儿。而且这是她家她的地盘,她还真就不信齐洛能咋的。
直到这时,岑子实才得空看清躺在自家沙发上的年轻女人。就那么一眼,岑子实就被定在当场。他脑中凌、乱一片,过去的、现在的、真实的、虚幻的,种种片段交织在一起。他恍若看到躺在那儿的不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而是那个人,她又回来了,还是浑身血污。是谁把她伤成这样的?居然有人敢这么对她!岑子实恨不得去找那个伤她的人拼命。
季女士看出自家男人的异样情绪,也约略猜出他所想,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陶嘉然……”
岑子实一惊,错愕地看着妻子。他几乎瞬间就确定了他们有着同样的血脉,他胸中涌出强烈的、难以抑制的责任感,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又有了一个亲人。为什么老天爷到今天才让他见到她?
陶嘉然因为失血,脑子有些昏沉,她知道有人在给她清理伤口、包扎,她恹恹的,强烈的困意泛上来。不过在看到岑子实的一刻,她突地忆起自己来这里的因由。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岑子实这位曾进、入过胡润排行榜的成功商人。不过她觉得他不像商人,倒像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浑身上下透着股子书卷气,还有点儿说不清楚的亲切感,尤其那眉眼、那五官,总觉得熟悉得像在哪里见过。她微微探身,没忘了礼数:“岑总,您好。我是华文的陶嘉然。”
岑子实听她声音虚弱,心中不忍:“这是怎么弄的?”
“被人打的。”
围观的几个人都呼吸一窒,不忍想象她被打的画面。王杏林拿着棉签的手更是一哆嗦。他暗攥拳头,这么美好的女子,居然有人下得去手!他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陶嘉然艰难地环顾一周。岑子实察言观色,宽慰她道:“没事儿,放心,都是自己人。”
陶嘉然微一沉、吟,说道:“华文内部有重大舞弊,副总李禾为首,至少涉及到财务总监,可能还有其他人参与。”
岑子实一听,眉头紧皱。
陶嘉然接着说道:“金额不会少于四十万元,岑萌那儿有大部分数据。我手头还有一部分调查的内容。我去找肖总理论,他让我不要声张……”
岑子实一听还有自己闺女的事儿,扭头看岑萌,只见岑萌骄傲地点点头。
齐洛整个人都不好了。陶嘉然你缺心眼吗?她又恨又心疼地想。这高低是他们岑家的事儿,你就是一打工的,懂不懂什么叫“肉食者谋之”啊?你还真想嫁入豪门拿这个当彩礼啊?
她狠狠扭过头,不愿意再看陶嘉然。
从她们进门到如今,季女士把她们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她敏感-地发现这个送陶嘉然来的女人对陶嘉然不一般,有种说不清楚的熟悉感和……亲昵感。看两个人的互动,不像是要好的朋友,倒像是一起生活多年、对彼此习惯都熟悉非常的……夫妻?她眼眸微张,心中警铃大作,看看陶嘉然,又看看齐洛,难道是真的?遗传基因在作祟?她不敢想下去了。
只听陶嘉然继续说道:“今晚我刚到家门口,三个小混混就把我给打了……幸亏我朋友送我来……”她声音一顿,又道:“如果岑总也觉得这事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我谢谢你们照顾我。我一会儿就去公安局报案……”
陶嘉然突然的淡漠和疏远的语气让岑子实很不好受,他仿佛又看到那张相似的脸,还有那句决绝的话:“我的事儿,你别管!”他真的不希望这孩子也是那样钻牛角尖的性子。诚然这社会有太多不公,但不管处境怎样,都不该对人性失去信念。他尽量柔着声音说:“你安心在这儿养伤,我会处理好的。”
这时,王杏林的助手小郭按照他的指示带着需要的药和医用器材来了。众人合力,把昏昏沉沉的陶嘉然移到楼上的客房床、上。岑萌真想说让她师姐和她睡一个床吧,不过想想她老娘铁定不会答应,还是算了。
王杏林细致地给陶嘉然缝好伤口,贴好橡皮膏,又在小腿上敷好药膏,把内服外敷的药一项项跟季女士交代好,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岑子实疑惑地看了又看各种药的包装袋。王杏林会意:“岑总您放心,这都是我们院研制的特效药,基本上没什么副作用。虽然还没有正式面市,但都是经过临床有正经批号的。”说着,他扭身看了看已经昏昏睡去的陶嘉然,心想,我怎么可能害她呢?一定是给她用最好的药。
岑子实这才略觉放心,表达了感谢,热情地送王杏林和小郭出门。
家中的保姆来打扫房间。岑子实脑筋一转,冲着自己媳妇使个眼色,又冲着地上为包扎方便剪下的陶嘉然的头发努努嘴。季女士会意,趁着没人注意的当儿,小心地收起那一小撮头发。
齐洛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告辞了。虽然她爱的人宿在了她的情敌家,不过也是情况特殊,她就没有理由留下来了,即使她不甘心。
“谢谢你把小陶送来!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岑子实对齐洛很客气。
为什么感觉怪怪的?齐洛心里犯嘀咕。怎么感觉像是她把陶嘉然送回了家?岑家两口子尤其是岑子实对待陶嘉然完全不似对待手底下的员工,那关心的样儿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倒像是关心自家孩子。她齐洛认识陶嘉然十年了,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门亲戚?
齐洛心中疑惑,却也没失了分寸,她礼貌地笑着,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岑总要是诚心谢我,以后就请多光临小店。”
“哦,”岑子实接过名片,看到名字的一瞬间,他才了然为什么自己之前看齐洛那么眼熟,原来是迟皓的前妻。“呵呵,”他打个哈哈,“一定光临,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