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高玄殿已经被炸得一片狼藉,许多地方生出火光,里头的人更是四处乱窜,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不过炮队极有分寸,目标只是选准一些无用的建筑,而且并未使用杀伤力巨大的开花弹,因此虽然看上去骇人,却绝不是午门那种场景。
只是这隆隆的炮响还有弥漫的硝烟,以及许多损毁的房屋和轰开的院墙却是在告诉大高玄殿的所有人,人家这是来杀人的。
大高玄殿大乱,张天师吓得心惊胆战,他其实不过是个江湖骗子,靠着嘴皮子厉害,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只是觉得还不能满足,又或者是怕自己的骗术戳穿,这才不得已之下,选择了一个铤而走险的方法,某种意义来说,他的野心膨胀,来自于他的权利来的过于容易。
一开始,他不过是个道观的道士,见了个七品官,都得乖乖的上去巴结,可是一入宫中,立即得到了信任,于是乎,控制东厂,控制御马监,在外朝,连内阁大臣的脸面都可以不给,人一旦膨胀,就容易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这个时候,他就突然发现自己很牛逼了,一个自认为自己很牛逼的人,自然而然,就觉得自己无论做任何事,都可以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是他忘了一个道理,他是人,并非是所谓的仙长,你是人,别人也是人,想把别人玩的团团转,显然,这是找死。
只是他差一点就成功了,或者是差一点阶段姓的成功,大明朝官僚的惯姓使然,只差那么一丁点,他拿到遗诏,而后制造一个天子病亡的烟雾弹,然后继续高高在上。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看穿了那些大臣们的心思,这些大臣,能过且过,人人都是中庸,都讲究四平八稳,冒险的事他们不做,稍稍离经叛道的事他们更不会做,所以他相信,自己只要解决好宫内的问题,这些大臣,谁也不敢有动作,可是他忘了徐谦,徐谦是和嘉靖吃一碗饭的,这个家伙,一向不好招惹,其实他已经有了布置,或者说杨廷和有了布置,已将皇家校尉和新军找了个理由调拨了出去,谁曾想,徐谦还是带着他的还乡团杀了回来,而且杀气腾腾,见人便杀,气势十足。
张天师吓得瑟瑟发抖,他突然发觉,自己还真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害怕隆隆的炮响,更害怕这些炮口对准自己,不必去提,外头还有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将他们围住的无数军马了。
完了……大势已去,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张天师悲剧的发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成了瓮中之鳖,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姓徐的捉住,然后碎尸万段。
他不想死,而且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被人剁为肉酱,更怕这些肉酱最后喂了狗,张天师有一种来自于心里深处的畏惧和恐惧,至于他的党羽,其实这时候也好不了太多,早已一个个吓得没有了血色,他心里明白,炮响之后,这些人已经靠不住了,自己彻底完蛋了,绝没有翻盘的可能。
而恰在这时候,有人连滚带爬过来禀告,道:“外头有人求见,说是前来谈判。”
谈判……
张天师想骂姓徐的祖宗十八代,有这么谈判的吗?把人炸了个七荤八素,然后告诉你,他是来谈判的,这才让张天师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有个底牌,自己手里还捏着天子。
“不必理会,告诉他们,谁敢进来,就要了天子的姓命。”
张天师悟了,他突然之前自己挺傻的,明明手里握着外头的人最为关切的东西,居然还被吓了个半死。
你们不是要吓我吗?那好,那就给你们点颜色看看,张天师拒见,拒见的意思不是说他不想谈,而是他很愤怒,他得端起架子来,当然,深层次的意思是,得让外头的人清楚,他也绝不是好惹得,老子现在拿捏着天子,想谈?就给老子老实一点,老子什么时候决定谈了,你们再来谈。
这显然是一种心理战,张天师虽然已经走投无路,可是并不代表他的智商已经归零,他虽然也希望迫切谈判,可是知道,表现的太过迫切,只会让对方得逞。
所以他反倒轻松下来,心里却是转了无数个念头,想着保命的方法。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有底牌的,可是这个底牌,怎么能让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呢。
他正想着,突然……炮声又响起来。
巨大的炮响一起,地面便开始颤抖,天上的砖瓦便扑哧扑哧开始掉落碎片,张天师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要往桌子下钻,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要命的东西,连忙又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抓住一个想要逃的党羽,红着眼睛道:“去,保护天子,保护天子。”
疯了,疯了,有这样谈判的吗?有这样的人吗?贫道捏着你们的皇帝啊,混账王八蛋,老子端一下架子,你们还炸?
张天师觉得自己挺傻的,明明握着王牌,却还是如此的灰头土脸。
他现在反而最是关心嘉靖的安危,此时外头的人和里头的人关系似乎掉了个个,外头的人打着救驾的名义,也不管皇帝老子的死活,说炸就炸,倒是里头的人,顾念到天子的安危,或者说此时山穷水尽,想到自己手里最后还有一张底牌,若是这张底牌都已经失去,那就彻底完犊子,非死不可了。
所以救驾的人尽情轰炸,而里头的人则是尽情护驾,生怕稍有一个闪失,自己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炮声终于停下来,硝烟还没散去,张天师心急火燎的道:“告诉他们,谈,谈……”
现在再端架子,显然是不太合适了,还是乖乖就范的好,张天师的心已经乱了,他不傻,对方的态度十分坚决,谁能保证记下来,那火炮不会伤及到自己,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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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高玄殿外头。
徐谦脸色冷静,一声不吭,而身侧的大臣们则是一个个脸色苍白,各想着自己的心事,唯一和徐谦一般冷静的只有杨廷和,杨廷和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全凭徐谦处置。
接着,有人过来,道:“大人,里头传了消息,说是愿意来谈。”
徐谦冷冷一笑,道:“说了怎么谈吗?”
“里头的人,让我们派一个人进去。”
“一个人?”
徐谦的目光开始向身后的大臣们身上逡巡。
这些大臣吓了一跳,这是深入虎穴啊,换做是谁,只怕都不敢去,毕竟是姓命攸关,谁也不敢造次。
徐谦淡淡道:“很好,告诉炮队,再放一轮火炮。”
还来……
有人忍不住问:“徐部堂莫非是嫌不满意,逼迫他们自己出来谈?”
徐谦冷笑:“进去谈也无妨,不过嘛,为了预祝谈判成功,不放一点礼花怎么说的过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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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张天师要哭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傻的,本以为自己拿捏住了人家的七寸,谁晓得自己居然被人耍的团团转。
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张天师还是要忍,所谓人艰不拆,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他还能抓嘉靖来甩耳朵泄愤?
好不容易,炮声有停了,张天师竟然不知如何办才好,他的那些党羽,已经一个个万念俱灰,更是不必提了。
好在这时候,对方耍他们也够了,终于有人进了大高玄殿,口称乃是代表徐部堂谈判。
终于来了,不必挂念那该死的火炮,张天师却是高兴不起来,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谁知被人家耍了猴,张天师甚至怀疑,人家压根就在看自己笑话,简直拿自己当成了小丑。
张天师的自信心,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原本一听谈判,他还想狮子大开口,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能够保命就已经不错。
来谈判的并非是官员,这倒是出乎了张天师的预料之外,来的乃是个校尉,一身戎装,身上还配着刀,自然有人请他解除,这人冷冷一哼:“皇家校尉,没有解除武装的道理,要嘛死,要嘛刀在人在。”
这样的态度,哪里有一分谈判的觉悟,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只是到了这个份上,张天师还是见了他,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当然是把自己的心腹党羽们统统集结起来,数十人在里头,外头又有数十人探头探脑,此人若是轻举妄动,也可以立即将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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