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惊讶三清道长能看见她。
她又没忍住朝身后遥遥望了一眼。无法听清屋内的动静。女娘郁郁的抿了一下唇。
我有一事困惑至今。
雪团就是她,便是没有附身,那也是她,是真实存在的。
可为什么?
明明六年前,她身尚在丰州,和崔韫不该有交集。
三清道长仿若猜到她要问什么。他手拿拂尘,仙风道骨。
有因必有果,万事皆轮回。沈娘子既然问了,贫道不妨让小友亲自瞧瞧。
不等沈婳回应,三清道长一甩拂尘,她眼前有强光浮动,小巷清幽散去,场景跟着变幻。
她心口一颤,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这……是沈府。
她倏然转身,却再也不见三清道长的身影。只有前头激烈的争吵声。
沈瞿!你疯了不成!
当初是你点头,将沈婳送去孝敬州判大人的,死在了花轿上是她命薄,好在州判不计较,也没嫌晦气而迁怒沈家已是天大的好事,可你却为了一个死人吼我?
这是沈薛氏拔高的嗓音。
沈婳抿唇,这是前世。
屋内气氛很是紧张,更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好在见沈瞿眼底是悲痛欲绝之色。沈薛氏也跟着缓了语气。
这是她的命数,没福气入朱府享福给州判做妾。她虽对我不敬,可我这个继母到底也是难过的。
她摇着手里的团扇,一身绫罗绸缎,眉眼间都是富家妇人的雍容华贵。
此刻,见沈瞿不语,也就愈发虚伪的出声。
她的后事,你欲如何处置?
你二叔可是说了,这轿子到底出了门,礼虽未成。可也算半个朱家妾了。实在不好违背我朝礼法,让她入沈家坟。
母亲还是住嘴的好。沈瞿冷冷打断,再无往日的温润。
你事事提及二叔,不过是为了约束我,可别忘了,我是大房的子嗣。
不让她入沈家坟,母亲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当我不知?
沈瞿心顿顿的疼。
他是想利用沈婳,可他从未想过让沈婳死。
夜夜的辗转反侧,他心里的欲念无处遁寻。他甚至贪婪的再想,州判年事已高,等他驾鹤西去后,那个时候,自己也定然坐稳了位置,谁也不能摆布他。
他必定接沈婳回来。
不会嫌弃她身子早就被人占了去,更会好好的疼她。
那个时候,谁敢说一句不是。
可她怎就这般不争气,凭什么就死了!
沈瞿对她又恨又恼,可天人永隔的怜惜和不舍最终占据了一切。
他的理智一点点散去。
沈婳目睹此人的丑恶嘴脸。她听到沈瞿用质问的语气道。
先夫人留下的嫁妆,这些年被你霸占了个干净。漾漾在绣坊每年的红利分成,更被你吞的一两不剩。
她再如何也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女,难不成让她做孤魂野鬼?
沈薛氏被这些话逗笑了。她缓缓起身走近沈瞿。
你倒是好一番的正义做派。
你是大房的家主,没你点头,通判一事,我和你二叔再能耐还能左右的了你?
至于那些金银,我拿时怎么不见得你拦?
眼下出息了,就来指责为娘的不是?怎么,从头到尾,你就一点错处都没?
她温柔的理了理沈瞿的衣
摆。说着诛心之词。
你当真以为我没瞧出来,你私下对她的龌龊心思?你时常夜里去她的屋,以兄长之名又安的什么心?念在母子情分上,我可是都给你瞒着。
她笑的直颤:沈瞿,你同我,是一类人。
沈瞿不愿再听。他转身就要走。
漾漾的灵柩必须摆在沈府,出殡下葬的位置我已选好,就在沈雉坟边上,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瞿的心口涨涨的。
沈婳,你看啊,只有我,还在记挂你。
这世上,唯有我对你是真心的。可你生前为何就对我没有一个好脸?
也许女娘含情脉脉柔顺的服个软,沈瞿没准就硬不起心肠逼她了。
站住。沈薛氏把人喊住。
她笑够了,又言归正传。
知府不久前死了儿子,你可知晓?
她眼里闪着精光:眼下正愁阴婚的人选,你说巧不巧,沈婳的八字同其子是极配的。
在知府面前,州判算什么?
当初沈坠那个庶女阴婚配给了董家,咱们沈家也从中得了颇多好处。
只可惜董家同知府也算关系甚笃,可那时,知府却见也不见,更不卖他们沈家的账。
他们也只能将心思放在州判身上,盼着他能将沈瞿引荐给知府,好成大事。
她满是算计:你想想,漾漾若冥婚,她的丧事也无需你我为此争执,伤了母子情分不说,我们同知府更是亲家了。你还怕没有出头之日?绣坊也必能蒸蒸日上。
瞿哥儿,你是个聪慧的,定然知道取舍。这儿女私情是万万不可取的,有知府在,你又何愁娶不了官家小姐。
行了,阿娘话已至此,你且回去好好思量,这要同知府冥婚的多了去了,可别给旁人抢了去,回头悔矣。
好话坏话,也全由她给说尽了。
沈瞿的腿仿若千斤重,如何也没法挪动一步。
他的一腔情深,显然只是在自我感动。好似只有这般,才会减少些许负罪感。
此刻,他也无需取舍。就有了答案。
他的野心跟着燎原,沈瞿甚至没跨出门槛,他便无比痛苦的哑声道。
听阿娘的。
出了沈薛氏的凝韵院后,他凄凄的去了一处院子。没有沈瞿的吩咐,女娘还不曾被钉入棺椁。..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了无生息。
倚翠正跪在地上哭的悲恸。
见了沈瞿,她浑身都是刺。
你来做什么?恶人做尽,何必假慈悲!
她衣裙凌乱,发了疯的上前。
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人,怎么不去死!好人不长久,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逍遥快活。
我家娘子是世上顶顶好的女娘。
我要带娘子走,我给她安葬!你凭什么押着我同娘子回来!她都死了,死了!为何还不放过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