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酒楼是半年前刚办的酒楼。虽不知背后东家,可,能在盛京最繁华地带,一口气盘下四家紧挨着规模皆不小的店铺,全部打通,装潢。就知其不简单。
人来人往,生意异常红火。
盛京有头有脸的权贵都爱来此。
雅间内。
颜宓规矩端坐,她有些拘谨,甚至不敢看对面之人。
她出门需要报备,颜桉在外生事,阿娘舍不得怪罪,便将火气全撒在她身上。
——“哪家女娘如你这般,整日往外跑?规矩都学狗肚子里了?没一个是省心的!”
可也不知怎么了。
平素最是功利的阿爹出面了。
——“你管她这么严做甚!有这个功夫不如管管你那只会惹事的好儿子!宓姐儿最是乖顺,平素嫌少出门!到你嘴里怎么就整日往外跑了?母亲她老人家都不曾拘着她,怎么,她前脚刚去道观?,你后脚就为难宓姐儿不成。”
颜提督放话。
——“打今儿起她要出门就出门,这些小事没必要惊动母亲。我这里允了。”
颜宓无疑是惊喜的,可阿爹却将她带到书房。异常慈爱的问。
“宓姐儿,你老实回话,可是去见谢珣?”
她不会撒谎,一时间有些无措。袖下的手攥起。
就听颜坤道:“阿爹愧疚多年,偏偏谢家人从不愿见我。更视我为仇敌,这么些年了,两家恩怨还未放下,谢家子行事乖张,多次对阿爹出言无状。他若欺负你了,你就忍着,这是咱们颜家欠谢家的。”
他惆怅,不由念起了谢芙。有过片刻的恍惚。
“若当年不出事,她该为我颜家妇。”
颜宓听着有些抵触。
她不知是颜坤自诩深情轻浮了谢家女,还是抵触他说谢珣乖张。
明明,那是个极好的少年郎。
两家的事,谢珣从未怪到她身上。
早些年。他曾说。
“祸不殃及无辜。”
他也曾撇开脸说。
“抱歉,我不厌恶你,但实在不喜颜家人。”
她明白的。
所以,她战战兢兢。每次见着谢珣就绕道而行。
可有一回,她不慎踩着裙摆摔到地上。也是他脸色不好的把自己扶起来。
“跑什么,我是能吃了你?”
颜宓知道,谢珣其实对她是那种很有分寸的好。
故,谢珣越如此,她就越羞愧。
替颜家羞愧。
就如眼前。
她不敢去看对面之人。
“谢世子叫我来此,所为何事?”
谢珣笑,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有些烫人,嗓音是说不出的低沉。
“颜家的。”
“请你用饭算不算大事?”
————
一个时辰后。
恭亲王世子姬霍摇着扇子,黑着脸从外入内气的一锤桌子。
收拾碗碟的小厮加快动作,很快退下。
刚送走颜宓的谢珣见状,神色平静。
“又是发什么疯?”
姬霍心烦不已:“我刚做了个梦你是知道的,我的梦有时是相当灵验的。”
他很难过。
“我竟然梦见你娶了颜家娘子!”
这!怎么可能呢!
谢珣眼里有碎光闪烁。
“是么?”
不曾瞧出他的反常,姬霍他瘫坐。
“好在梦里的新郎官是你。”
谁不知道,颜家和谢家是有世仇的!
姬霍忽而又笑了出来:“那颜家女娘,打小就生的漂亮,我方才过来,就见她才出酒楼,这样都能碰着,可见我和她缘分不浅。”
“谢珣,你可有瞧见她?算了,国公府夫人没少为你操心婚事,也是,咱们这种人家,都是早早就定下的。你呢,不如我讨女娘欢心,也不如我风趣。只会左一句无心仪之人,右一句执念保家卫国,除了你小妹,哪里还认识别家女娘。”
见着漂亮女娘就动心的姬霍很大声:“那颜家娘子甚得我心,简直是我的良配。”
“我知谢颜两家的仇怨,怕你介怀,得知你今儿刚回盛京,故特来同你说一声吧。”
“放心,我就算娶了她,也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什么岳父,什么岳母,哪有你重要!”
谢珣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寒凉。
“是吗?”
也不知怎么了谢珣这人明明也是盛京里头矜贵的公子哥,可这段时日说话做事,是说不出的杀伐果决。
姬霍也不知哪儿不对劲。
“谢珣!你看我好吧,都这样了还在为你考虑!”
谢珣似笑非笑。
姬霍‘唰’一下合起折扇。
“不说别的,像崔韫那种人,我都不乐意稀罕!”
“谢珣,你说我够不够兄弟!”
谢珣沉默寡言,最后起身:“不见得。”
姬霍:???
谢珣直接回了府。
半柱香后,他沉着脸出门。直往阳陵侯府。
崔柏正写着官员名单,就有人闯了进来。
他以为是崔韫回来了,抬眸一看诧异。
“谢世子倒是稀客。”
谢珣深深的看着他,神色不明:“我刚出远门归家,却在书房内找到一封信。”
崔柏将名单折了起来。又收拾着略凌乱的案桌。
“字迹陌生,信里也只有一句话。故,故特来问问,可是崔大公子的手笔?”
崔柏只低声笑。
“谢世子。我年长于你,又常在外征战,照理而言,你我之间并不相熟。”
谢珣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也是奇怪,信里只有一句话,无端让我调查颜宓身世。”
崔柏只作不知:“你所言可是提督府的颜家娘子?”
“谢世子若想查,终归也不是难事,可那颜娘子若是不相干的人,依我之见,也无需去费心。”
谢珣转头大步朝外去,可很快,又停了脚步,阖眼折回来。
“既然来了,总要讨一杯茶再走。”
茶香袅袅。隔着缭绕的雾气,看不大真切对方的脸。一杯茶水下肚,谢珣没再添,只是低头去看手里的茶盏,细细摩挲纹理。
“崔大公子可知我这次出远门,去了何处?”
崔柏不是很想知道。
谢珣自顾自道,嗓音有些哑。
“我出了大祁,去见了被官家送出去的质子姬誊。”
崔柏倏然抬眸。
却见谢珣垂下眼,举起一杯酒,倾斜从左到右浇。
像是为谁祭奠。
“你这是?”
“谁死了?”
谢珣薄唇轻轻一抿:“为那一世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