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侧前方依依杨柳林中传来谈话之声……
那是弘时的声音,他叹着气道:“十四叔出征青海,对我才是最不利的。”
宜萱听得一脸疑惑,却见自己阿玛面色沉寂了下来,叫人无从察言观色了。平日里,她经常能从阿玛的脸色看出他的心声,那是因为阿玛没有对她刻意掩饰的缘故。
只听弘时继续道:“看样子,我是不可能成为世子了。这般形势之下,阿玛需要用年羹尧来遏制住西北军的粮道,如此,就必然不会再请立世子了。”
这下子宜萱听明白了,若是弘时成为了世子,就很有可能动摇年羹尧的忠心。年羹尧也不是那种无欲无求的,雍王无嫡子,这点恰恰是让他高兴之处,他自然巴不得自己妹妹给雍王生儿子,然后被立为世子。
只不过——宜萱有些心焦,你妹的这些话私底下没人的时候说说也就是了,可偏偏被阿玛给听见了!宜萱急忙去看阿玛的脸色——可是她竟然从阿玛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和赞许!!
这下子可把宜萱给弄懵了。
这时候又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三阿哥既然明白这点,就要适时地放弃,才会有所得。”
那是……子文的声音……宜萱怔怔立在长春仙馆外的海棠树下,失神良久。
子文又道:“三阿哥这几次面圣,表现得愈发少年老成,但是老成不见得全然是好事。”
弘时听了,有些不解:“此话何意?”
子文笑道:“圣上最喜欢的便是‘平衡’二字,三阿哥越是成熟,那表示更超越了四阿哥一层。从前圣上为了平衡三阿哥和四阿哥的生母身份差距。所以将让四阿哥入宫读书。可如今新的差距又出来了,只怕圣上为了平衡,便会更加宠爱四阿哥这个孙儿了。”
此话一出,弘时沉默不语。
而雍王却眯起了眼睛,露出几分危险之意。叫宜萱看得心头一跳,子文这番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地戳到了点子上——他有这般过于常人的*——显然已经叫阿玛为之忌惮了。
片刻后,弘时又开口了。他叹着气道:“汗玛法用得着这样吗?对我都用其平衡之道来了。有那个必要吗?”
子文道:“若是只是寻常皇孙,当然没必要。但若是未来的帝子,就很有必要了。”
然后。两人齐齐默然,没有再出声。
雍王却轻声对宜萱道:“你回馆内吧。”说罢,飘然而去。
宜萱看着阿玛背影远去,二话不说。提着裙子便跑进了柳林中,那叫一个百米冲刺。也真难为宜萱。穿着花盆底,居然还能跑出这么个速度来。
当宜萱气喘吁吁看着柳树下,气定神闲的两个少年也正笑盈盈看着她。
宜萱气恼地道:“你们知不知道,在柳林外头——”
弘时淡淡道:“阿玛在偷听。”
宜萱当场傻眼在了那里。她目光往后一挪,看到了矗立在子文身后的……三首。顿时,心中了然。随即气不打一处:“合着你们是故意让阿玛听到那些话的?!你就不怕阿玛生气?”
弘时笑着摇头:“阿玛应该并没有生气吧?”
宜萱一噎,却只能点头道:“他的确没生你的气。反而我瞧着还有几分赞许之色呢。可是、可是——”宜萱看了看依旧风轻云淡的子文,他的唇角反而扬起了一抹笑容,那笑有些得意。
宜萱被他的笑容给气着了,当即便吼道:“子文!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的话,已经叫我阿玛生了忌惮之心!!”——根据历史上记载,她的四爷爹、雍正皇帝,可绝对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人!也绝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若不是祖制有嗣皇帝不得杀兄弟的条例,只怕那一串跟他作对的八*九十十就不只是被圈禁到死那么简单了!!!
子文微微一笑,语气温润如常地道:“不妨事。”
尼玛不妨事你妹的!!!你特么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啊!最严重的不是四爷对你忌惮了,而是你明明知道四爷对你忌惮了,居然还不当一回事!!!作死也没有这么作死的啊!
子文看着宜萱那副气得冒烟的表情,忽然展颜笑了,笑得如春花秋月般灿烂。一个美男子,笑成这样,那绝对是足够让无数花痴女尖叫的了,可落在宜萱眼里,鼻子都要冒烟儿了。
这时候,还是弘时出言劝慰:“二姐,你也别太担心了。阿玛忌惮的一个人,首先想的必然是收服此人,若是不能收复才会动杀心。而子文是我的伴读,已经是我们雍王府的人了,所以自然不在话下。”
宜萱听了,嗖地明白了。她看着子文那狡黠的笑容,忽然更明白了,子文此举,试探的不是阿玛,而是她!!!她那一系列气恼的举动,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心意。
想到此,宜萱脸红得厉害。她还以为年初在国公府的那一席话,已经斩断了一切,却没想到子文根本就没死心过!!可转念一想,她自己又何尝是真的死心了??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宜萱也是如此,她管控不住心,所以选择管控自己的行为,选择不和子文接近。可眼下,她焦急气愤之下,竟是连行为都有些失控了。
子文是弘时的伴读,自然这几日都在圆明园中,可是他却没有来找她。他忍耐了数日,却选择以这样“巧合”的方式和她碰面,而且一碰面,就逼得她自己暴露了自己的心。
宜萱心中有点恼羞成怒,狠狠跺一跺脚,扭头跑回了长春仙馆内。
翌日晨,宜萱似是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圆明园,回到自己的鸣鹤园中。
刚进入宜娇堂。薄荷就急忙禀报说:“十七爷一大早就来了!偏生您不在,奴才只好自作主张请了二格格接待……”说着,薄荷急忙请罪,“奴才知道不合规矩,可是……”
星移么?唔,她的大姨妈现在应该已经走了,想必没多大问题。
宜萱笑着道:“权宜之计。未为不可。”说着。便问十七叔先下在何处。
薄荷忙道:“这会儿已经去了湘莲湖边。”
宜萱只得忙换了身衣裳,便乘肩舆往湖边去。之间湖边水榭上,胤礼正坐在石墩上。手里正把玩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西施壶,正仔细观摩着,俊逸的面庞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果然是荆溪惠孟臣所制的紫砂壶!!”
那西施壶。是一种样式简洁、线条流畅柔和的小型紫砂壶,眼前被捧在胤礼手中的是个只有婴儿拳头般大的西施壶。不过宜萱对于这种一壶都不够解渴的泡茶工具没有半分兴趣。可见是星移顺手拿出来待客的。
那壶……宜萱只依稀记得是她生日时候收到礼物,至于是谁送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十七叔万福!”宜萱莲步走来,见了礼。
胤礼欣喜之下。已然不似平常那般温润平和,他急切地问道:“怀恪,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好东西的?”
宜萱看着他如见至宝的模样。心中暗道这才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嘛,之前在行宫见他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温敦儒雅。叫人有些惊讶呢。便抿嘴笑道:“我也不记得了是谁送的了。”
星移已经盈盈朝宜萱行了个万福,道:“奴才随口吩咐取套茶具来,没想到竟然把制壶大家惠孟臣的西施壶给取了出来。”
宜萱笑着道:“既然是个壶,自然是要用了喝茶的,没什么不妥。”
捧着西施壶的那位皇子殿下也忙不迭地点头道:“不错不错,这等雅物,必要长年累月,经茶水泡、手摩挲,才会渐有古玉之色,方算是世间珍品。”
话说,怎么倒腾紫砂壶,宜萱是不懂的,但这只西施壶,的确小巧可爱,又圆润古朴,若是拿在手上,也的确是个不错的把玩之物,不过当然了宜萱最喜欢的紫砂壶并不是西施壶,因为看久了便觉得单调了些。
宜萱便道:“西施壶虽好,不过我倒是更喜欢松鼠葡萄壶。”——宜萱对于紫砂壶不深了解,也亏得有怀恪的记忆,才晓得一些经典的品类样式。她自己也有这么一只松鼠葡萄壶,是个圆肚的样式,壶形比西施壶大好几倍,泥色紫红,葡萄藤曼缠绕壶身,叶片肥厚,硕果累累,而壶盖上一只松鼠顺藤而上,十分喜人。
此话一出,胤礼却不客气地道:“花俏不堪!这紫砂壶还是要愈简愈好,其最佳者莫过西施壶!”
宜萱耸耸肩,好吧,这种东西,果然还是一个人一个眼光。所以她也不欲反驳这个小叔叔的话。宜萱意欲亲近这位十七爷,除了想帮自己那四爷爹,其实更希望能够可以正大光明叫她拿来养眼的美男!子文……那是肯定不行的。可这位美男,是她亲叔,没人敢乱想,跟没人敢胡诌什么。当真是安全又保险。
宜萱对什么紫砂壶兴趣不大,可这位可是开了话匣子,他指着手中的壶道:“这只西施壶,就是紫砂壶中的绝品!你看这壶把手,便是西施纤细的腰肢,壶嘴便是西施的口!啧啧,当真是无处不精美啊!”
宜萱死死盯着那个装满了水都不够拿来解渴的紫砂壶……尼玛她是知道这叫西施壶,但特么地真看不出壶把像西施腰,壶嘴像西施嘴的!莫不是古人的想象力都这般丰富?!
“怀恪啊,这西施乳壶你可要好好收藏着啊。”胤礼说是让宜萱好好收藏着,可他还是不住地捧在手里摩挲,半点没有撒手的意思。
不过宜萱听在耳朵里的可不是收藏二字,她惊讶地问:“西施乳壶?!”
“是啊,怎么了?”胤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个大侄女,“这西施乳壶,平常都是简称做西施壶的。莫非你不晓得?”
宜萱低头盯着他手里的壶……额……那形状还真特么有点像那个什么的……乳……
她这个十七叔手里正摩挲着那所谓的西施乳壶……还是一副喜欢得恨不得亲一口的样子……额……少儿不宜的画面在宜萱脑海中闪过……
“这到底是谁发明的啊!”宜萱嘴角抽搐了起来,这些个古人啊,她还以为他们都很保守呢,原来开放起来当真是叫她这个现代的都有点招架不住啊!!
胤礼脱口便回答道:“是前明万历年间,紫砂壶大师徐友泉所创。”
虽然连这位皇子都尊称这位徐友泉一声“大师”,可这号人物宜萱真没听说过。不过却不妨碍她在心底里吧这位所谓的“大师”定义为色鬼。尼玛的,要不是色鬼你仿造劳什子的西施乳来造一个壶啊!而且这小型紫砂壶可都是常常拿来方才手里摩挲的……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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