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其实挺心疼自己这个弟妹的,十七岁怀孕、十八岁临盆,那么辛苦地为自己丈夫生育了一个孩子,却得不到丈夫的安慰和爱护。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皇家的媳妇,有幸能生下嫡长子的,寥寥无几,大多数的嫡福晋都要忍受比她的儿子更早降生的庶子。
而皇家子弟,却视这些为寻常之事,甚至只会暗自责怪嫡福晋肚子不争气。弘时,虽然嘴巴上没说什么,但显然是对董鄂氏颇为失望的。
这会儿子,弘时去看他新得的儿子了,自然就把嫡妻和嫡长女扔在一旁了,害得宜萱得替他来安抚老婆。
默默递了一方绢帕给董鄂氏,宜萱这才徐徐开口道:“事已至此,你再伤心也是无用。起码,钟氏只是包衣出身,又能有多大气候?就算再抬举,她也当不了侧福晋。何况钟氏性子谦顺,她不敢仗着生了儿子,就恃宠而骄。”
董鄂氏拭泪道:“二姐姐这些道理,我都懂得,我只是恨自己不争气罢了,哪里敢怨恨旁人?”
宜萱叹了一口气,好言道:“你还这么年轻,日后自然还会有孩子的!先开花,后结果,不也挺好的吗?”
董鄂氏苦笑了笑,“花是我开的,果子却是别人结出来的。”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问道:“庭兰,你……很喜欢时儿吗?”
董鄂氏惊讶于宜萱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支吾了一会儿,才小声回答道:“那是……自然的。”
宜萱便道:“我倒是觉得,你还是不要将一片心都寄予了时儿才好。”
董鄂氏惊呆住了。
宜萱叹着气道:“我是他的亲姐姐,自然比谁都了解他。他不是个不顾礼法。不顾妻妾嫡庶尊卑的人,可同样——他的心思也大多放在了图谋大事上,所以不会把太多心思放在女人上。”——就如星移,弘时不是很喜欢星移吗?可这二年,与星移相见的次数也只是寥寥无几罢了,书信倒是定期往来。可他再喜欢星移,不还是照样让自己妻妾怀孕生子吗?
此刻董鄂氏为庶长子的出生而揪心不已。而星移何尝不是在为弘时儿女双全暗自垂泪?
董鄂氏沉默良久。
宜萱继续道:“他是你的丈夫。是你孩子的父亲,你要可以尊重他、仰慕他,但最好不要倾心与他。否则。他早晚会伤你的心——不,他现在就已经伤了你的心了。”
董鄂氏听了,突然起身,朝着宜萱深深见了一个万福。她微笑道:“多谢二姐醍醐灌顶之言——一直以来,是庭兰太不清晰了。”
看着董鄂氏端庄温文的样子。宜萱终于松了一口气,一个女儿若想真正做到贤惠,首要的先决条件便是她不爱自己的丈夫。否则,没有一个爱着丈夫的女人。能够真正容忍丈夫和别的女人恩爱生子。
宜萱如此点醒董鄂氏,一则是怜惜她,宜萱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弟弟。爱上弘时,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二则。也是希望星移日后若真的嫁给了弘时,董鄂氏也能看得开,彼此能和谐相处,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董鄂氏看着宜萱,又轻声道:“前儿我额娘带着我七妹来看我……”说着,她停顿了一会儿,“七妹她是姨娘生的,已经十三岁了。”
宜萱听了这话,并未多想,便问:“是想求你在选秀上照顾着些,好指个好人家?”
董鄂氏摇摇头:“我这个七妹虽然年纪还小,但却是个美人坯子。额娘的意思是,让她来帮我。”
“帮你?帮你什么?”宜萱愣了,片刻后才听懂了董鄂氏话中的深意,“你额娘是想让把你七妹许给时儿?”
董鄂氏点头。
宜萱面露不喜之色,“这叫什么事儿?!你才十八呢!等你二十八还没有儿子,他们着急也不晚!!”
董鄂氏眼中露出黯然之色,“这不见得是额娘的意思,应该是阿玛的主意吧。”
宜萱挥手道:“弘时院子里已经塞了三个侍妾了,还不嫌挤得慌啊!”
董鄂氏苦笑了笑,苦笑中带着几分讥讽,“侍妾?怕是我阿玛瞅准了侧福晋的位置呢!爷现在可是多罗贝勒了!”
宜萱瞪大了眼睛,“侧福晋??”宜萱立刻摇头道,“那不可能,弘时第一个就不肯!”——侧福晋的位置,弘时只怕连李咏絮都舍不得给呢!
董鄂氏点头道:“所以,我才头疼。”
宜萱想了一忽儿,便道:“你倒是不必急,今年为了千叟宴的事儿,选秀还不知道办不办呢!照往常这个时候就该下旨了,可至今还没个音信,怕是难说了!”——千叟宴,是何等的奢靡,必然要大大虚耗国库。等办完了千叟宴,还不晓得有没有那个闲钱办选秀呢。
董鄂氏不由一喜,似是卸下了心口一块大石。
宜萱又陪着董鄂氏说了一会儿闲话,宜萱才去阿玛书房请安。
雍亲王正喝着一盏君山银针,见女儿到来,面露微笑道:“如今你弟弟儿女双全,也算是难得的喜事了。”——这话,宜萱听出了几分遗憾之意。若儿子是嫡出,女儿是庶出,想必阿玛就真的开心了。
想当年,四爷大人也是十六岁就有了她这个女儿,如今弘时十八岁有儿有女,估计在四爷眼里,也觉得属于正常现象吧。
宜萱便笑着问:“给时儿一双儿女的名字,阿玛也想好了?”
雍王听了,微微一笑,便道:“再往下一辈,便该从‘永’字,斜玉偏旁了。弘时的长子,只是庶长子,倒也不宜娶得太好,便叫永珅吧。”
“永珅?”宜萱喃喃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啊……珅——和珅的“珅”?!额……不过那个千古第一贪官估计现在还没出生吧?
珅,是一种玉,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深层含义了,所以只能算个中肯的名字。虽然有了长孙四爷大人很高兴,但却并没有忘了嫡庶尊卑。如此一来,董鄂氏应该能稍稍安心一些吧。
“至于董鄂氏生的丫头——”雍亲王顿了顿,凤眼轻睨,道:“就叫‘和鸾’吧。”
“和鸾?”——宜萱沉思良久,才想起这事诗经中的句子,便随口念了出来:“和鸾雍雍,万福攸同。”——意思说和鸾这个孩子,是受到雍王府祝福的孩子吗?
雍亲王满意地点点头:“这也是提醒你弟弟,莫要忘记了嫡庶之别!”——和鸾,也有鸾凤和鸣意思,寓意夫妻和顺。
宜萱抿嘴轻笑,阿玛这是怕弘时太过喜爱庶长子,而忽略了嫡出的女儿。如此,自然是极好。这下子,董鄂氏也该更放心了些。
走出书房的时候,宜萱仰头看着雍王府上空澄碧无边的天空,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依稀能够闻到花儿朵儿清甜的气息。
“二姐安好。”弘时笑弯了的眼睛里透着雀跃,有了儿子,他自然是极高兴的。
“郡主金安。”——陪在弘时身侧的,自然是身为伴读的子文,金色的阳光将他剑眉也镀上了一层金色,他一如往常温润地微笑着,眸中沉淀着琉璃般深邃的光彩熠熠。春风吹起他腰间悬着的环佩,莹透的光泽与豆绿色的穗子交映成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想必便是如斯。起码此刻的他,貌似君子。而本质的他,宜萱从未读透。
傍晚十分。
弘时与伴读子文一前一后走到无人的抄手游廊中,前方荼蘼盛开,池中莲叶片片清圆可爱,弘时低头看着在莲叶见嬉戏锦鲤,突然道:“子文,你年纪也不小了,我都有儿有女了,你却孑然一身。”
子文尚未来得及反应,弘时便笑望着他:“不如本贝勒为你做媒可好?”
子文眼皮轻轻一抬,便淡淡道:“我的婚事,就不劳三贝勒费心了。”
弘时坚定地道:“不,这事儿我必须要费心!!改日,我会去和勇毅公细谈,必回给你选一个上佳的女子。”
子文眼底隐怒,“三贝勒!!”
弘时淡笑着睨着他,“子文,我的眼睛不瞎。何况,那是我的亲姐姐!!”
子文一愣,眼底滑过一丝心虚之色,但却无丝毫退步,“三阿哥,我从不插手和你星移之间的事情,所以也请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弘时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冷冷道:“你是觉得,可以拿小移来威胁我吗?”
子文回以冷寒的声音:“我不想威胁三贝勒,但是也请三贝勒不要威胁我!!”
“你必须成亲!!”弘时沉声道,“我这不是威胁你!星移是未嫁之身,而我二姐已经出嫁多年,膝下更有一子!她们是截然不同!你若是为我姐姐的闺誉着想,就尽快成婚!”
子文气闷地道:“我不会做出有损郡主清誉的事情!”
弘时沉默了片刻,才道:“圣上的龙体已经不比从前了,在这么紧要的关头,雍王府不能受到任何指摘!子文,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我……”
“何况,男大当婚,你总不可能永远不成婚吧?!”弘时看着无言的子文,“你就权当娶个闲人回来,充充场面也好!”
良久,子文才叹着气道:“我知道了……”声音渐渐低迷下去,忽的,子文双眸警惕如狼,“谁?!!”
侧后方的花丛中,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影跑得没了踪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