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东暖阁。
龙涎香正袅袅燃烧着,气韵高华。
宜萱在慈宁宫受了一通气,当然不会以德报怨,所以阿玛一问及此事,宜萱就倒苦水似的把自己在慈宁宫受了皇玛嬷训斥的事儿,半抱怨半撒娇地倾诉了出来,又道:“太后把女儿轰出来也就罢了,连安格格也受了女儿的连累,吃了好一通训斥,也给撵出来了。唉,安格格这些日子悉心侍奉太后,端茶倒水,无处不恭谨,没想到……”
雍正也是刚从慈宁宫回来没多久,正气恼这自己亲娘呢,听女儿这么一诉苦,立刻他的火气也涌上来了,“不就是越级封个固伦公主吗?!朕还不是给老十四越级封了郡王?!怎么不见太后觉得不合适了?!分明就是偏心!!什么嫡出庶出的!!都只是借口罢了!!”
“朕只有一个女儿!莫非还封不得固伦公主了?!大清的确有嫡出之女才能封固伦公主的规矩,可是哪一朝没有个破例晋封的?!先帝之女,有固伦纯禧公主、固伦荣宪公主、固伦恪靖公主、固伦温宪公主和固伦纯悫公主,九位庶出的公主,有五位是固伦公主!怎么到了朕的女儿,就不能封固伦公主了?!!”
“额……”宜萱摸了摸自己鼻子,看着机关枪似突突突不停抱怨的皇帝陛下,突然有点无语,不过心里却有些暖暖的。阿玛举例的这些公主,大都是远嫁蒙古去和亲的,而且无一例外初封的时候也都只是和硕公主,不过是后来机缘巧合,有的是因为额附有功。才加封的,而纯禧公主和温宪公主,是阿玛前不久才刚刚加封的呢。
“阿玛,您消消气儿。”宜萱笑容柔柔道,“皇玛嬷不喜欢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您犯不着生气。”
雍正不悦地哼了一声。“她不是不喜欢你。是不喜欢朕才对!!从来她心里头只有老十四!!”
“额……”瞧您那怨气四溢的妒忌劲儿……宜萱再度无语凝噎,都当了皇帝了,心眼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啊。她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其实也很公平呀。太后您老人家不疼大儿子,如今也别埋怨你大儿子不孝顺你。
雍正又挥手道:“朕可是天子!难道想封自己的女儿为固伦公主都不成吗?!太后年纪越大,真是愈发不讲理了!”
“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好好颐养天年不就得了!朕又没亏待她!!她不好好享福,偏偏要插手碍朕的事儿!为了前朝。朕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没想到她整日就只会给朕添乱!当初挪宫,闹腾了一回还不肯罢休吗?!”
“萱儿,不必多说,朕一定会封你为固伦公主的!太后反对朕也不会理会!”
宜萱有点汗。只得忙劝慰道:“阿玛,您其实不用着急的,女儿也不急。毕竟关于公主的册封。的确是有祖宗规矩在上头压着呢。就算女儿只是和硕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有别的公主在女儿头上压着呢。”——如今倒是那位固伦纯禧公主尚且健在。如今因丧夫,而回到京中居住,却也是深居简出,更是一把年纪了。
“那也不行!”雍正坚决地道,“婚姻上,朕已经是够委屈你的了,决不能在封爵上委屈了你半分!”
额……封和硕公主居然还算是委屈?!这是毛道理啊!好吧,历史上的雍正就是如此,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与之,恨一个人,那就恨不得叫他生不如死,还给取个猪狗的名字来侮辱一下。
宜萱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言辞恳切地道:“阿玛,来日方长。如今,您才刚刚即大位。八叔他们正愁没几乎撒布谣言呢,您可不能给他们半点机会啊!”
雍正听了,不由一愣,也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一时间,无比感喟这个女儿的温柔贴心(乃确定?),他长长叹一口气,“萱儿,朕……为父总觉得这么多年,一直都委屈了你。”
宜萱却笑了:“女儿的额附再不好,总比远嫁蒙古的那些公主、郡主们好十倍,所以女儿从来没有觉得委屈。”
雍正长长喟叹一声,“朕这个皇帝当然真窝囊!连想封自己女儿做固伦公主都不成!!”
宜萱道:“祖宗规矩本就是不容轻易更改的,先帝的那么多固伦公主,起初也都只是先封和硕公主,后来才因为各种原因,才加封固伦公主的。女儿相信,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的。”
雍正听了,重重点头:“不错!必然会有那么一天的!!萱儿,朕说过要封你为固伦公主,就一定会封!!”
宜萱会心一笑,看样子,终于是说服了四爷爹大人了。
雍正也终于露出几许笑容,他又道:“关于公主府事宜,朕会叫工部重新甄选风水宝地,给你建一个丝毫不逊色于固伦公主的府邸!”
宜萱一愣,忙道:“用不着那么麻烦吧?把净园的牌匾换成和硕公主府不久成了?”——何况她住在净园,也住得习惯了,还真没想过搬家。
雍正听了,一脸的不容置疑:“那决计不成!净园,是雅思哈建的,只是勇毅公府的一个分院儿罢了!素来公主都是住在皇家修建的公主府中!哪有住在臣子家中的道理?!”
“额……”宜萱也着实没法反驳自己这位四爷爹了,不过想着以后离纳喇星德那神经病远点,似乎也是好事儿,便没有继续坚持下去,答允了四爷爹的好意。
宜萱回到净园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吴嬷嬷上前来禀报说:“诚亲王府的世子福晋来了,可惜您进宫去了,世子福晋便说改日再来请安。”
请安?宜萱咀嚼着这两个字,的确,如今她虽然还没被正式册封为公主,可世子福晋却已经摆正了态度,用上了“请安”这样的词儿。不过世子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可见是有所求了。
吴嬷嬷又道:“世子福晋倒是留下了重礼,乃是一架成色上号的二尺和田玉炕屏,小叶紫檀为架,漆金龙凤,十分贵气呢。”
宜萱自语道:“看样子她真的是有事相求了。”——不过宜萱有些不明白,博尔济吉特氏已经是世子福晋了,只等诚亲王百年之后,她的丈夫就能袭爵,按道理来说,博尔济吉特氏应该没什么所求才对呀。
宜萱暗自想了一会儿,博尔济吉特氏自己无所求,可不见得旁人无所求,譬如她的公公,诚亲王可不甘心屈居铁帽子怡亲王之下,只做个和硕亲王,将来百年之后,自己的儿子只能将级袭郡王爵。又譬如她的丈夫,世子弘晟还只是个富贵闲人呢。
宜萱叹了口气,这种事儿,她可帮不上忙,便问吴嬷嬷:“还有什么旁的事儿吗?”
吴嬷嬷忙道:“还有舅老爷通判李大人派人从南面千里迢迢送了年礼来,这是礼单——”
宜萱接过吴嬷嬷呈上来的烫金礼单,打开一瞧,便道:“粗粗一看,便晓得比寻常多了三倍不止!唉,我这个舅舅啊,是看自己官帽多少年没变,想往上挪一挪了。”
吴嬷嬷便问:“这事儿,公主打算帮忙吗?”
宜萱笑道:“根本用不着我帮忙,汗阿玛看在额娘的份儿上,多少会给舅舅提一提位置的。总不好叫贵妃的亲兄弟,还只是个六品通判吧?”
吴嬷嬷笑了:“舅老爷可不只是想提一提,只怕还想着能进京做京官儿呢!”
宜萱摇了摇头,“怕是不大可能!”——她这个舅舅没什么大本事,不过也没本事太搜刮地皮,李家家底丰厚,是因为这些年在南面,毗邻广东通常口岸,做了不少倒腾洋货的生意,家底子才越来越流油。
想到洋货生意,宜萱倒是有些心动,这可是暴利行当。不过在这个时代,地方吃拿卡要得厉害,尤其京杭大运河沿岸,各种各样的关卡、稀奇古怪的税收,可就足够叫人喝一壶的!所以想做这种买卖,没有过硬的身份是不成的。而宜萱恰恰不缺乏身份……
虽说她眼下钱够花,可钱这种东西,谁会嫌少?
暗暗存了此心,便想着等过了正月里忙碌的日子,派稳妥的人做点生意去。
吴嬷嬷又禀报道:“再就是,今儿七贝子福晋归宁,还带了诚王府八阿哥回来,傍晚十分才离去。”
七贝子福晋……唔,纳喇星月?还带着自己小叔子,到底她又在搞什么?宜萱摇摇头,懒得去深思。反正她和三伯家几个侍妾所出的堂弟都不熟……
三日后。
宜萱一大清早便迎来了册封的圣旨:“朕惟起化璇闱,爰赖赞襄之职,允推淑慎之贤。尔和硕公主圣祖仁皇帝孙女朕之女也,毓秀紫微,钟灵宝婺。幼奉慈闻之训,敬守女箴。长归公府之家,克修妇道。鸾车雍肃,夙传谦抑之心;象服委佗,久著端凝之度。仰承皇太后慈谕,兹封尔为和硕公主,尔其时怀只敬,承庆泽之方新,益懋柔嘉衍鸿庥于有永。敬哉。”
——苏培盛那抑扬顿挫的嗓音,倒是念得浑厚而流利。只不过——那是啥意思,宜萱懵懵懂懂,一知半解,不过猜也只知道那都是夸自己的话。她脸皮丝毫不红,如数收下赞誉。
宜萱深深叩头,双手接过了圣旨,“怀恪接旨,谢汗阿玛恩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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