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盘根错节的竹丛一夜间全变幻了位置排成直直的两排,而且还看不出泥土被翻动过的痕迹?真的假的啊?这事可就怪了,难道真的有鬼?
李道士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全无惊色。他又将右手拇指在其余四指间点动了几下,对大牛妈她们说道:“你们先去准备一些好一点的香烛、纸钱,下午两点,我跟你们一起去周家坞后山看一看。”
好一点的?那得去镇上买,这几个村子里的都是些一般的货色,于是大牛妈几个就步履匆匆直奔镇上去了。
“李道士为什么要下午两点才去看?”其中一个女人边走边问道。
“不知道……”大牛妈回道,她也有些好奇。
“是不是因为下午两点阳气最重?”另一个女人猜测道。
“不是说午时三刻阳气才最重?”大牛妈隐约记得有个话本里讲杀头的,说是要选阳气最重的午时三刻杀头,才能化解亡魂的怨气。
“反正我总觉得下午两点比中午十二点左右还要热。”之前那个说两点阳气最重的女人又说了一句。
另一边李道士家。
李道士的老伴问李道士:“那我现在帮你把行头收拾出来?”
“不急,你先煮饭,我先琢磨琢磨,赶在下午两点前帮我收拾出来就行了,我送孙子上学的时候再拎着行头顺道去。”
到了下午两点钟,大牛妈领着李道士到了后山那片竹丛前,身后跟着一大群听到消息后特意赶来看热闹的各村村民。
从来只听说过鬼怪故事,但没有人亲眼见过。这回听说周家坞闹鬼了,而且鬼还显了迹,附近的各村村民们按捺不住骚动的心,跟着上了山。道法高人李老道的儿子李道士,对上显迹索命的新娘鬼,不知道谁比较厉害!
周小六也上了山,她小小的身板三两下就钻过人群隙缝,站到了距离李道士和大牛妈等人最近的位置上。
只见李道士拿出一个大瓷碗,在瓷碗内装了三分之一的小米,接着,他又点燃了三柱香插在米碗内,再烧了四张黄表纸,面朝东方坐在一个垫子上轻唱了几句。大牛妈她们双手合十,三个一排,跪在李道士身后。
李道士唱的什么词,周小六没听清,因为周围人太多了,起码有上百来个,而且都在“嗡、嗡”议论着这件事。
周小六举起右手手腕摇了摇,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李道士身上。
李道士已经唱完词,闭上眼睛和嘴巴,开始专心打坐了。但周小六还是听到了他的心声。
“这片竹丛就是当年爹来做过法事的那片吧,死在这里的听说是一个新娘子,虽然自己最近没来过这里,无法确定这竹子是不是昨天才被移动的,但整个周家坞的人不可能联合起来,故意跟自己开这么大一个玩笑的!”
周小六一边听一边点头:真的不是我们村的人故意跟你开玩笑,只是我一时疏忽了而已。
“那么,就是真的有鬼了?如果有鬼是真,那有道有仙便也是真,那就是世间真有仙法、道术!”李道士在心里呐喊,仙法、道术,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信仰,只是在他十七岁时被颠覆了。
被颠覆信仰后大半生没有再真心敬过鬼神的李道士此刻无比虔诚,他站起身来,学着从前他爹的做法,拿了一张画好的符纸盖在瓷碗里的米上,念叨着:“若此处真有鬼仙,请降下法旨,在米上写几个字,明示一下移竹意图……”
他爹从前都是在盖符纸的时候用小拇指偷偷在米上快速地写上字的,然后一通做法,再揭开符纸,别人看到字迹,就真的以为是鬼仙写的。
但他没有动手脚,他希望真的会有鬼仙回应他。
如果这次鬼仙真的回应了,那么余生他便要去寻仙问道!
周小六听到这里,急问白虎:“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在李道士的米碗里写字?”
白虎打了个哈欠,拍了拍额头扯出一张符纸,扔到周小六手中,说道:“这是一次性的下品隐身符,对你没效果,但你可以放出你的替身,再给她贴上,让她去替你写。先申明,这符只有三分钟的功效。”凡人真无聊,这么个装神弄鬼的小场面也有这么多人围观。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在李道士身上时,周小六挤到外围角落里放出了自己的替身,给替身贴好隐身符后,又带着替身钻到人前去。
她指挥着替身走到李道士布置的道场中间,揭掉盖在碗上的符纸,扔掉插在米上的三柱香,用手指在瓷碗里铺平的米上写了三个字——“看腻了”!
李道士自说完那句让鬼神写字的话后,就一直盯着瓷碗,他比围在外面的这上百来人更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他在心里默数到十,然后又觉得时间太短了些,万一鬼神还没来得及显迹呢,他又准备默数到一百。
当他默数到三十八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盖在瓷碗上的符纸无风自动,离开了瓷碗卧倒在地上!插在米上的三柱香也从米里挣脱,平躺到地上!瓷碗里的小米一粒粒都像活了似的,自动凹出三个字形——看腻了!
李道士激动不已,谁也别拦他,他要去寻仙问道!明天就去!
上百个村民一直把视线放在道场上的李道士身上和瓷碗里,他们也自然注意到瓷碗起的变化,大牛妈她们探着头,也看到了碗里的字。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他们全跪下了。
他们双手合十,怀着敬畏之心,比年节祭祖时还要虔诚地跪拜起来,但他们嘴里并没有念念有词,因为没有谁教过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祷词,万一说错了话,惹恼了鬼仙,那可不得了!
众人一跪,还站着的周小六就显眼了,于是跪在她身侧的金子奶奶发现了她,猛地扯了她一把。周小六一个没站稳,就直接跪下了。跪着的周小六继续指挥替身,让替身抹平了瓷碗里的米,另写了三个字——散了吧。
李道士盯着碗里已变化了的三个字,久久不能回神。众人见能通灵的李道士没有发话,就一直忍着膝盖上的酸痛继续跪着,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偷偷伸伸脖子往道场中间瞄一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