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看一下。”安如言说。
“啊？”吴恪愣道。
“我说给我看一下。”安如言冷冷地道。
“哦，好，好……”吴恪连忙点头，哗一下，把T恤下摆拉起来，露出几块腹肌，上面确实有多处擦伤，有些地方还渗着血。但……
安如言把目光移开，表情有些别扭，半晌，咳嗽了两声，说：“……我只是说看看你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凌湛再也忍不住，在一旁笑起来。
周围的人原本也是憋着，凌湛这一笑，众人也不忍了，毫不留情地大声笑起来……
吴恪甚是窘迫地把衣服拉下来，追着自己的人就是一脚，“笑什么，不准笑！”
众人闹了一阵，凌湛见沈佳华哭够了，凌晓萱也冷静下来了，便对吴恪和安如言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你又来了，”安如言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朋友之间，无需多言。”
“对呀，”吴恪也说道，“小事一桩，不必言谢。”
“行，那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凌湛点点头，又对吴恪说道：“我送他们回去，你就负责把如言安全送到家，知道吗 ？”
吴恪连连点头，道：“放心吧。”
于是凌湛安排凌家的司机自己开来时的车，沈佳华开凌晓萱的车，凌晓萱和凌天宥坐她开的车，这样往回走。安如言送她到车边，低声问道：“说吧，你是不是故意的？”
凌湛明白她是在说凌湛让吴恪送她回家的事情，便笑了笑，凑在她的耳边说：“你猜？”
安如言拿她没办法，给了她一记粉拳。
凌湛拍拍她的手，道：“你看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色这么美，你就当坐他的车兜兜风嘛。”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安如言催她上车，嘱咐道，“开车注意安全，还有，回去记得处理下伤口，当心感染了。”
“好，我知道了。”凌湛答应着，启动车子，对安如言和吴恪挥了挥手，又对其他人点头致谢，这才慢慢开车离开。
待凌湛的车走远了，吴恪才上前问安如言：“那，我送你回去吧？”
安如言默默点了点头。
吴恪把自己的头盔给安如言戴上，尽量把摩托车开得很慢，怕风大，吹到了她。安如言没有坐过摩托车，有些紧张，双手用力拽着吴恪的衣服。吴恪想了半天，对她说：“你要是害怕，可以抱着我。”
半晌，听安如言没有说话，又连忙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抓不稳，不安全……”
半晌，还是没有听到安如言的回应，又补充道：“不抱也可以的……我还是换辆四个轮子的车吧……”
话还没说完，安如言的手便环上来，抱住了他的腰。吴恪愣了一下，笑容渐渐从嘴角蔓延开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如果不是怕吓到安如言，他早就放声大笑了。
“Wow－－”车队的人原本在后面慢慢跟着，此时全部轰足了油门赶上来，对着两个人起哄。
“恪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叫嫂子了！”
“嫂子好！”
“嫂子好！”
“……”
“恪哥，实不相瞒，您这车骑得，哈雷都让您骑成摇摇车的速度了，我们跟在后面都碾死多少蚂蚁了！”
“没想到我们恪哥竟然是这么温柔体贴的人……”
“暖男！对，暖男！”
一个个你一嘴我一舌的，好不热闹，吴恪担心安如言会生气，对那些人说道：“去去去，你们赶紧走，该哄媳妇的哄媳妇，该奶孩子的奶孩子去！”
“呀，原来恪哥是嫌我们跟在后面碍事！”
“难怪把车骑得这么慢……”
“这怕是要骑到天亮才能到家咯！”
“……”
吴恪还想说什么，只听安如言在身后噗嗤笑了一声。他对她说：“你别介意，我这帮兄弟说话没个正行的……”
安如言沉默了一下，说：“没关系，我不是小心眼的人。”过了一会，突然调皮地说：“我们骑快一点好了，甩掉他们！”
“得嘞！”吴恪领了指令，突然全力轰了油门，哈雷载着两人如风一般冲到前面去，把车队远远甩在后头，留下一帮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人。
……
凌湛把车开到了盛康医院，停下车来，转身对后座的凌晓萱说：“我现在带你来医院，一是因为看你瘦太多，想必你最近没怎么吃饭，营养不良了，二是，今晚一番折腾，我觉得你还是需要找专业人士聊一聊，你能接受吗？”
凌湛说得很委婉，但凌晓萱都明白，她是想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凌晓萱轻轻吐出一口气，点点头道：“我接受。”
凌天宥拉起凌晓萱的手，说：“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
凌晓萱对他笑了笑，眼眶湿润。
“现在是夜里，心理医生一定没上班。我们先把伤口简单处理下，在这里休息休息，等明天天亮。”凌湛说。
好在盛康医院是莫氏的产业，对凌湛并不陌生，值班医生很快赶来，为他们安排了两间病房。
凌湛进了卫生间，把上衣拉起来看了一眼，从肚子到胸口，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膝盖处也磨破了，不过凌湛并不觉得严重，这点伤对她来说只是小意思，简单处理一下，两天便能好全了。
因为没有可换的衣服，凌湛只好穿上了病号服，让护士帮她清理了一下伤口，擦了些药，又到隔壁病房看了下凌晓萱的情况，嘱咐了医生看护，便回自己的病房睡觉去了，这一晚折腾得够呛，此刻她是困得不行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快要进入梦乡之时，忽然房门被猛地推开，虽然没有声响，突然进入的光线却把凌湛吓得够呛，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门口的人冲进来，抱着她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凌湛也终于反应过来，当即脾气上来了，把人一推，怒道：“莫君昊，你吓到我了！”
“我看看伤到哪里了。”莫君昊沉声说着，就要掀她的衣服。
“哎呀，不用看了！就是点擦伤！”凌湛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转身躺下，“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身边的人半晌没有动静，凌湛睁开眼，正要问他怎么还不走，他却脱了鞋，在她身旁躺了下来，将她一把搂进怀里，说：“睡吧。”
房中又恢复了黑暗和寂静，两个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莫君昊的气息包围着她，仿佛有一种镇定剂的作用，让凌湛的心很快安静下来。
但她的睡意却少了许多，于是问莫君昊：“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听说你受伤了，来了医院，便赶来了。”莫君昊说。
虽然知道这医院是莫氏的产业，医院里的人都是莫君昊的人，但……也不必事事都报告莫君昊吧？！
凌湛不满地道：“那么，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控之中了？”
“没有监控。”莫君昊沉声道。
凌湛冷哼：“不是监控是什么？我才刚到医院，你就知道了！”
莫君昊说：“他们要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哦，言下之意，不是您主动想知道的，是别人非要讲给你听？”
“嗯。”
“……”凌湛气结，又找不到话来反驳，谁让她是在他的地盘内活动呢？
“为什么受伤？”莫君昊沉默了一下，忽然问。
凌湛打着哈哈，道：“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擦伤的，根本算不上‘受伤’啦……”
“摔了一下？”莫君昊的语气充满质疑。
“对啊。”凌湛一本正经地回答。
“在哪摔的？”莫君昊追问。
“……就……地上啊。”凌湛接着编。
“哪里的地上？”莫君昊继续问。
凌湛编不下去了，翻过身面对着他，说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说吧，你知道什么？”
莫君昊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知道，才问你。但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可以查。”
“查什么？”
“谁害你受伤。”
凌湛有时候真想把莫君昊的脑子打开，看看他在想什么……
“让你受伤的人，不会有好下场。”莫君昊冷冷地补了一句。
凌湛垂下眼，说：“没有人害我受伤，是我自己不小心。”
莫君昊看着她，沉默片刻，说：“听说，你妹妹和你一起来的医院。”
“……”凌湛又抬起眼来看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任何谎言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睛。凌湛想了想，简单地说道：“是，凌晓萱出了点状况，我是为了救她，所以自己摔倒了，擦伤了一点点……不过，这跟她没有关系，你不要找她麻烦……毕竟，这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莫君昊略略皱眉，问道 ：“你什么时候和凌家人关系好了？”
“不是关系好不好的问题，我是为了天宥才做这些事情。”凌湛认真地解释。
凌晓萱的事情，虽然她没有和莫君昊说，但根据之后莫君昊对那几个小流氓的处置，说明他是清楚的，所以凌湛也不想多说什么。
莫君昊抬起手，把她脸前的头发顺到耳后，然后问她：“凌兴隆不管？”
“切！”凌湛冷哼一声，“大概是在忙大事吧！沈佳华也不敢把事情告诉他。也许，在他们眼里，‘脸面’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大事……”莫君昊语气冷冽，“的确是听说他在忙大事。”
他看着凌湛，仿佛透过她的眼睛，看向了遥远的地方。凌湛不知道莫君昊怎么会问起凌兴隆，但他眼中的冰冷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便说道：“哎呀，我不想说这些事情。”
莫君昊回过神来，看着她，眼中的冰冷不见了，反而有一丝丝的笑意，问道：“那你想说什么？”
凌湛想了想，说：“说说你吧。”
“我？”
“对啊。”凌湛说，“你不是说最近很忙吗？在忙什么？”
“公司的事。”莫君昊简单地回答，顿了顿，笑道：“你关心我？”
凌湛连忙否认：“什么关心不关心的，我就是随便问问。”
莫君昊的大掌贴在她的脸边，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庞，说：“好，你问。”
凌湛便继续说：“那天，你走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老爷子就是你父亲……你也没告诉过我。”
“你没问。”莫君昊说。
这回答，和老爷子真是一模一样……
“……那，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和我说说吧，反正我现在也不困了。”凌湛好奇地问。
“什么样的……”
“就是，你小时候都做什么？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莫君昊想了想，说：“上课，学习，训练……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二十几年，就这样？连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都没有吗？”
“能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莫君昊反问她。
凌湛道：“有意思的事情很多呀，你比如说我小时候，虽然过得很苦，但也经常淌到河里摸鱼，爬到屋顶上看月亮，把很凶的狼狗追得到处跑……”
莫君昊认真地听她说着，眼中是沉沉的光。凌湛突然反应过来，闭口不谈了。她在说什么？她说的都是她前世的小时候，而不是“凌湛”的小时候……
“还有呢？”莫君昊似乎很感兴趣。
“没……没什么了……”凌湛说，“现在想想，其实我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我觉得挺有意思，我想听。”莫君昊说。
“我瞎编的。”凌湛说。
“我也想听。”
好吧。凌湛心想，就当是我瞎编的吧。
“有一年夏天，我和几个同伴在乡下度过。那时候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挂在天上，把地上照得像白天一样。我们几个同伴爬到一间茅草屋顶上躺着看月亮，讲鬼故事。后来，有一个同伴睡着了，我们为了捉弄他，就躲了起来，等他醒来发现我们不见了，特别害怕，一个人在屋顶上嚎啕大哭，关键这个同伴是个男孩子，被我们嘲笑了好久……”
“还是在那个地方，隔壁家养了只很凶的公鸡，据说是喂了盐，所以特别凶，被主人用来看家护院，比狗厉害多了。但我们不知道呀，有天看着那家院里摆着好多刚摘的西瓜，一个个的太馋了，便想去偷一个来吃……结果，我们跑得挺快，那个同伴被公鸡追得满村子跑，屁股都快被啄开花了……哈哈哈……”
这样絮絮叨叨地讲着，讲着，凌湛发现莫君昊睡着了，于是给他掖了掖被子，拍了拍，轻声道：“睡吧。”
她看着他的脸，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儿时是那般辛苦，为了一口饭，为了活下来，而苦苦挣扎，尚且能认识几个同伴，共同经历那样多的趣事，可他呢，虽衣食无忧，却连一件有趣的事情都没有……
眼前这人，究竟活得多辛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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