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要不要这么大反应?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傅恒,被她突然的转身吓了一跳,但见她无比震惊地质问他,
“他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逼他离开?”
她居然以为是他逼走了老八?傅恒赶忙澄清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自己要走!”
“哼!你觉得这话谁会相信?根本没有人要分家,他还没有成亲娶妻,为何突然离开祖宅?”瑜真只觉不可思议,唯一的可能就是,
“是你!必然是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恶意迫他离开对不对?”
这般笃定的猜测,气得傅恒急火攻心,“我至于吗?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哥,轮得到我来安排他的去处?他只是来找我说清楚当时的情况,我明白之后就没再怪他,他却突然说自己要走,说是为了避嫌。仅此而已,不要诬陷我!”
避嫌?傅谦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么?强压下震惊之色,她再没了戾气哀声问了句,“他……找你说什么?”
瑜真总算愿意跟他说话,却只是因为傅谦,傅恒既觉欣喜,又感悲哀,却又不得不回答她的话,
“找我说,在假山处碰面只是因为彤芸的事。所以现在我都明白了,明白自己一时糊涂,误会了你,希望博得你的谅解。”
原谅?看似容易却也难,纵然此时傅恒明白了来龙去脉,这件事却在她心上重重地划下一刀,成了心病。缓缓回身躺平,瑜真的目光不再那么尖锐,却也温和不起来,
“不过就是没关系三个字,很容易说出口,但是心里那一关,难过。自欺欺人,没有意义。”
言外之意就是,她无法原谅他罢?心知自己的行为伤透了她的心,傅恒只能用旁人的话来劝她,
“八哥临走前与我说,希望我们能珍惜彼此,能相守,即是荣幸。”
是么?可为何瑜真感觉,嫁进来之后,就没过几天平气日子呢?不是陷害,就是暗害,做他傅恒的妻子,怎么就那么难?回想过往,她并无丝毫欣慰,
“于我而言,和你成亲,只是折磨,并不是荣幸!”
闻言,傅恒满怀期待着和好的心顿凉,他,不是她的荣幸,那么谁才是?想的到,他却不敢再问。生怕多问一句,又惹她动怒,可是这一句,轻易就浇灭了他的热情,若然不是热情,那便是束缚罢?
他已经渐渐接受这桩婚事,且爱上了她,然而,她自始至终都认为,这姻缘是牢笼,残忍地阻了她的爱情,所以她才那么憎恶他罢?
可他有什么错呢?赐婚的是皇上,又不是他逼着她下嫁,为何要将所有的罪过都怪到他头上?强压下心头的悲凉,傅恒忍痛苦劝道:
“如今我们已然成亲,这是不争的事实,人生没有回头路,只能勇敢向前,纵然才成亲之时,我冷落了你,可是后来,我对你如何,你难道感觉不到?我日日陪在你身边,时常想法子讨你欢心,难道你就没有丝毫的感动?
我说错话,还推了你,这些错我都认,真心诚意祈求你的谅解,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瑜真……”
“别说了!”听他说起这些,瑜真只觉煎熬,“心底的伤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弥的,你别逼我!孩子我会留下,你放心便是,至于你和我,还和从前一样,分开睡罢,互不干扰!”
孩子虽然保住了,可是她冷漠的态度,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你以为我只是担心孩子么?我更希望我们两个能好好的,你肯跟我说笑斗嘴,才是我最向往的日子。”
毫无芥蒂?怎么可能呢?瑜真不由苦笑,心头涩得难受,须知很多事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状态,
“我也想无忧无虑,可是人终会长大,终要成亲,我脸上起红疹时,你对我照顾有加,那时我也曾想过,就这么和你过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很多事都由不得我们自己选择,傅谦终是去了战场,皇上赐了婚,而你,终是跟我说出了那句扎人心的话!
孩子是谁的?他能是谁的?傅恒!你永远不会晓得,我听到那句话,看到你那个眼神时,心里有多痛!那一刻,再回想起两人曾经的欢爱,越发觉得讽刺!
你要了我,给我一个孩子,到头来,你又问这孩子哪里来的?”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复杂的心绪便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瑜真的心已经疼到快要窒息,
“即便你说你的质疑只是一时糊涂,可它已经剜进了我心里!心在流血啊!你看不到,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那种痛,我很久都没体会过了!还是当初听闻傅谦的死讯时,痛彻心扉过一次!”
傅恒一直以为,瑜真只是恨他,愤怒生气,却不知,她会如此伤心!那汹涌的泪水,自她眼眶滑落,滑向耳边,隐于发间,湿润的,不止是她的鬓发,还有傅恒那颗愧疚的心,
“对不起,我没料到自己一时的失言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看到她痛彻心扉的模样,他真的恨透了自己!懊悔的傅恒在一瞬间醒悟过来,
“听到傅谦的死讯时,你会心痛,是因为你曾经对他感情深刻,我的浑话会令你心痛,是不是因为,你也爱上了我,开始在乎我,才格外受不了我一句难听的话?”
是这样么?瑜真怔了一瞬,抹了把眼泪,即刻否认,“伤心不是因为在乎,是因为你的话太过分,伤人自尊!”
即使她不承认,傅恒也能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感知她的情感,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伤了你的自尊,你只会愤怒,并不会心痛。只有被在乎的人误解,才会心痛。”
瑜真被他的分析说得恼羞成怒,她才不赞同这鬼话,“说了我不喜欢你,强词夺理有什么意思?”
“不承认没关系,”傅恒还是愧疚,但发现她对他的感情有变化之后,至少他又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这时候他突然明白过来,
也许他一开始的观念就是错的,一心想求得她的谅解,太过心急,却忘了,手被割一刀,也得等些日子才能恢复,更何况是心伤,他该给她疗伤的时日才是。
想通后,傅恒再不强迫她,上前扶她一把,将她身后的被子放至一旁,温声关切,
“这么半躺着对腰不好,困了你就睡会儿,晚膳做好时,我再叫你。”
忽然转变了态度,瑜真不解,却又不愿探究,躺进被窝里,翻身朝里睡去,方才哭了会子,这会子的确觉得身心疲惫,很快便入了梦。
待她朦胧醒来时,只觉菜香入帐,大约是晚膳已上。抬身便见窗外天色已暗,而丫鬟们正轻手轻脚地往这寝房的桌上端着菜,不由纳罕,
“用膳不都在外屋么,怎的挪到里头来了?”
正招呼着她们摆放菜盘的白茶闻听主子问话,福身回道:“回夫人,这是九爷的意思,奴婢们只管照办。”
彼时,傅恒正立在喜鹊梅花四脚盆架边净手,听见瑜真醒来,笑应道:
“如今天寒地冻,外屋燃着碳也没有里屋暖和,就咱们两个,也没有外人,就不必讲究太多,在里屋暖和,不必折腾你多走那几步。”
明明两个人心中有芥蒂,他却故意忽略这一切,依旧面色如常地与他说话。
瑜真本不想理会,但又想起大姐琏真的嘱咐,硬生生压下了心头的不情愿,由丫鬟扶着起了身,简单穿了外袍,洗漱过后来到桌前坐下,
傅恒只觉此时的瑜真全然没了下午那会儿的情绪激动,不闹不怨,容色淡淡,就似两人才成亲时那般淡漠,但又不大一样,
因为那时的瑜真脾性傲然,一言不合就会与他起争执,据理力争,必得争个高低出来!但此时的她,似乎对一切都没了兴致,随遇而安,不愿与他斗嘴,懒得与他多言。
给她夹菜她也吃,不愿吃就放于骨碟的边缘,看似温顺,实则疏离,
“这两日雪化了,天晴日暖,府里都在忙活着扫洒清理呢!大灯笼也换了新的,明儿个得空,你与彤芸她们四处走走,待在屋里太久,怕是闷坏了!”
“嗯。”山药入口,酸酸的,她倒是挺喜欢,傅恒看她吃下,又忙着为她夹了两块,那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看得芳落和白茶面面相觑,暗叹九爷自讨苦吃,若不是他口无遮拦,夫人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冷落于他。
不过傅恒倒也知足了,瑜真肯与他同桌用膳,便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他不该奢求太多,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入夜后,傅恒又像以往那般回到昭华院,才喝罢药,吃着山楂的瑜真瞧他一眼,面色不愈,终是没闹,语调淡淡,
“床与塌,你选一样。”
又要分开?傅恒并不乐意,试探着问了句,“可否都睡床?”
瑜真果断回绝,“不可。”
“分两床被,你有身孕,我不会动你。”
尽管他一再争取,仍旧被瑜真拒绝了,“要么二选一,要么就去云池阁。”
尔舒?他才不会去找她,“那我还不如去书房!”
“随意。”反正瑜真是不在乎的,一派无谓。傅恒为了能和她近一些,只得投降,选上一个睡着不大舒坦的,“罢了,我还是睡塌罢!”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两人没有进展,也没再生矛盾,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瑞雪兆丰年,今夜府上摆了宴,一家人欢聚在德辉院。
席间傅宽还故意提了句,“怎的老八今日也不归来与我们团聚?难不成,是在避讳什么?”
这有关三人的传闻,似真亦假,众人只敢在私下讨论,哪敢拿明面儿上去说,大伙儿不由暗叹傅宽此言,着实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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