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礼堂借口出来的程光，一眼就看到了已经走到很前面的那两人。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两个不远不近的背影，她的不安感就又完完全全地涌现出来。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昨天安言是在袁家留宿。
她仿佛一下就能预见以后他们两人朝夕相处，最后只有自己被遗忘的那个未来。
安言是连接她曾经和现在的支点，她不可以失去。
“安言。”
前面的两人同时回身。
安言走上前，低眸笑道：“你这是紧张地出来透气了？”
“我不紧张。”
程光摇头，上台发言这种事一点儿也不值得紧张。
“骗人。”
安言一只手撩起面前人的刘海，“你都出汗了。”
“嗯，紧张。”
程光点头顺着这话答道。
刚刚那一幕，确实让她紧张。
不过现在好像不那么紧张了。
“稻草，你在逗狗呢？”
安言趁势轻轻拍了一下面前人的额头，本来还挺严肃的神情立刻成了掩饰不住的笑脸。
直到发觉仍旧一直放在自己脸上的那道视线，他才收回笑意。
“你总盯着我干什么？”
与之前的不爽相比，这同样的一句显得毫无底气。
站在程光身边的袁馨月骤然垂下双眼。
“程光，我又不是你养的。”安言撇过头。
身边人一副要替自己去出气的样子让他莫名感觉有些无奈。
其实以前在小镇的时候，她就真的替自己教训过那些欺负自己的小孩。
也从那天起，那片的孩子们都以为她是自己的姐姐。
“你搬出安家，我养你。”
……
袁馨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而另一少年沉默几秒后，白皙的脸上瞬时浮起两片红云。
他立刻抬起右手略略挡住自己的左脸，视线慌张地往其它地方游离，“程光，我是狗吗？你当是那么好养的？”
袁馨月抬眸看着这时连耳根都红透了的少年指尖一颤。
她忽然就觉得身体的某个地方变得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少年右手上数道深深浅浅的划痕让程光眸色一沉。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点，安言立刻放下右手收到背后。
见状袁馨月挤出笑容宽慰道：“放心吧，安叔叔处理好之前，我爸爸会照顾好言魔王的。”
但这个脱口而出的回答却让她变得更加焦虑。
她明明是想说，她也可以照顾好言魔王的。
为什么就是要口是心非呢？
“嗯？你们这就回来啦？”
忽然，教学楼的家长室那边传来声音。
三人中有两人不觉松了口气。
“言魔王，你是不是没有好好跟程爷爷道歉？”
袁馨月从身后推了安言一下，“你快重新去道歉。”
安言也这么顺势朝家长室那边跑了。
程光低眸看了一下地面，等目光恢复沉静才抬眸向前走去。
袁馨月走近挽住身边人的手臂笑道：“程光你说话好大胆啊，你也不怕吓着言魔王。”
他们都还是学生，居然就敢开口说出“养”字，还是养另外一个学生。
不过在程光说出口的那一瞬，她竟然没有把这句话当做一句玩笑来听。
甚至觉得，说这句话的人她能做得到。
程光偏头看向袁馨月，“这件事我会继续跟安言商量的。”
这句话让袁馨月再次一愣。
程光将目光投向已经几步之遥的家长室。
安言不能再跟那样的女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生他育他教养他的陆姨，哪怕在最艰难的困境里，哪怕她都被那群人逼到崩溃，也从来没有对安言动手过。
连一次厉声怒喝都没有过。
那么，一个旁的女人，凭什么又怎么敢对陆姨一直百般呵护的儿子动手？
她不会原谅那个女人的。
家长室内，程老狐疑地回头瞄了一眼往自己身后挪了几步的少年。
“你躲什么？”
“没有啊。”
少年笑容灿烂，“我是想扶您上车。”
程老满脸的不信，不过还是任由少年伸手搀扶着自己，然后笑脸盈盈地看着走进来的两名少女。
“丫头，你爸爸帮你把书包送来了。”
“谢谢程爷爷。”袁馨月乖巧地道谢，看到正扶着他的少年，问道：“程爷爷是准备走了吗？”
“那不是。”
程老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扶着自己的那双手，“等你们下午放学，我再带着这小子回去。”
“……”
屋内的少男少女都愣了几秒，理清头绪后安言笑道：“好啊，多谢程爷爷的收留。”
程老笑出了声。
这小子有从娘胎里带来的天赋，不管说的是不是违心话，反正糊弄糊弄总是能让身边人高兴的。
等他再小心翼翼瞄了瞄对面的少女时，心立刻就凉了一大截。
糟了，小丫头瞧着似乎不太开心啊。
是因为自己要带这小子回家？
可是不能啊。
这不比放着这小子住在袁家强？
就在他越来越慌时，他身边的少年笑着开口了。
“稻草，你看程爷爷这宽厚的肩膀，不苟言笑的气质，我住他家你总算放心了吧？”
看到少女默不作声，一老一少皆越发紧张地盯着她。
就在安言心理防线都快要崩塌时，少女终于点了点头。
“程爷爷，安言就麻烦您了。”
这声“爷爷”，让程老的心都跟着一颤。不过他还是立马绷住了逐渐激动的情绪，用发僵的肌肉挤出一点笑容来。
“不麻烦，爷爷也很喜欢安言。”
这个“也”字，用的出其不意又点到即止。
看着少年不觉又微红了的一张脸，袁馨月从沙发上拿起书包对另两人笑道：“我们先回教室吧。”
“对，差点忘了我今天值日。”
安言单手拿起书包，冲着程老扔了一句“程爷爷，晚上我要吃好吃的！”就急匆匆跑出了家长室。
“还能亏了你似的。”
程老再次笑出了声，暗道没想着这小子脸皮儿这么薄，才一句就跑了。
倒是……
瞅着少女落落大方随之而去的视线，程老的一颗心开始有些五味杂陈。
小丫头在这方面的性子不像胜儿，像极了他的远悦。
居然能这么正儿八经地说出让人面红心跳的话来。
不过那句“我养你”，倒有些他年轻时候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