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打了大半辈了交道,燕展昌为人谨慎,能屈能伸,今天这态度,有点不大象他平时的作风啊。
朱能被噎了一下后,又有些疑惑。
朱能对读书人又嫉又羡慕,同时又有点看不起。燕家人读书再好有什么用?别看有十多个族人在外头风光做官,遇上事儿,在他们老朱家人面前,还不是得陪着笑?
不过今天情况出了意料,朱能看着燕展明这笑面虎身后那二三十个杀气腾腾的老军汉,心里也不由打起鼓来,知道今天他若一味和燕家人耍横,怕是没好果子吃。看样子,这次朱家得要退一步了。
要知道,这些老军汉可都是手上见过血的人,真要耍起狠来,还真不是他们朱家这些后生仔可比的。
也难怪燕展昌今儿在他面前能说得起硬话,挺得起腰杆。
不过,那又如何燕家的田地想要用水,他再横,也得求着我朱能!
朱能笑道:“我却也没比展昌你兄你早来多会儿,不过事情倒是问了,还不是这些后生仔们年轻人太冲动?为着点用水的事儿,这就动了手!都说你们燕家人是斯文人,哪晓得这动起手来,比我们朱家这些靠力气讨生活的还狠呢。这不,我们朱家几个小子都叫你们燕家的后生仔给打伤了?还好我早来一步,要不然可不只伤这几个。”
燕展昌皱着眉头,佯着生气,瞪了自己家的年青人一眼,道:“为着点河渠里的水,就与人动手,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燕家的小伙子们当然不服气,虽然未来族长大人的话不敢反驳,但个个脸上都是一脸的愤概,其中有一个低声嘟嚷道:“他们朱家年年欺负我们落在他们下游,要我说,打得他们怕了,以后才不敢拦我们燕家的河水。”
燕展昌听了,一脸无奈的朝朱能笑了笑:“这些小子们不知事,叫朱少族长看笑话了。咱们两村相邻,虽有些小摩擦,百十年来,却也多相互帮衬,哪能为这点儿河水,就把交情给闹没了?这河水,关乎着一季的收成,咱们都是地里讨生活的人家,岂不知道这灌溉用水的重要?你们朱家村拦水,也是为着一村人一年的口粮罢了,两村人的怀谊,可不能为着这点儿事就给断了,我这就让村里小子们,帮你们把河坝再打结实些,如今正是涨水的时候,也省得你们打的坝给水冲了,倒叫你们做无用功!打实了,也省得一年一年的拦了又拆!往后没了这用水的矛盾,咱们两村相处,还能比从前更和睦!”
“啥?”朱能觉得自己幻听了。
朱家村的年青后生,听了燕展昌的话,也象是听了个大笑话,这燕家的少族长,是不是脑子坏了?
如果不是脑子坏了,那就一定是怕了我们朱家人!
就说嘛,读书人就是胆子小,打打就怕了。
古庄的年青人,不管是燕家的,还是别姓的,反应却和朱家村的人截然相反。
燕展昌可是燕家未来的族长,这老狐狸会怕朱家人?会叫自己家人吃亏?这肯定是在挖坑等着埋朱家人呢。
就说嘛,朱家这些人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他们燕大伯说这么好听的话,他们不该担心自己被坑么?竟然还一脸的高兴,这是脑子叫驴踢了么?
总之两边人都很高兴。
惟有朱能觉得这太不符合燕展昌的作风,到底是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人,相互还是比较了解的。
朱能疑惑道:“展昌兄……有话且直说,你这话,兄弟我怎听不明白呢?”
燕展昌哈哈一笑,挥手道:“这有什么听不明白的?我的意思是,朱家村通往咱们古庄的排水河,咱们两村合力,在两村交界地,给拦上渠坝得了,如此,你们朱家村到了用水的季节,再不用担心田地里的水不够用。尽管把水往你们村里引就是了。那坝呢,拦上了,也就别拆了,也省得这一年一年的,咱们两村总不消停。朱能兄,你说兄弟我体贴你不?够交情不?”
交情你老母啊。
朱能这下子是听明白了。
心道燕展昌这老匹夫果然够狠,不愧是读书人,这肚子里全是阴招儿,坝给拦实了,这会儿倒是好,朱家村的田地不愁没水用,可直到了涨讯的时候,他能把水全往自己村里排?那朱家村别说田地,就连屋子,大概也都要被淹的差不多!
这就是他的体贴和交情?
朱能咬了咬牙,他就不信,燕展昌真敢这么干!
就算燕展晶想这么干,燕家一族人都同意?古庄别姓的人家也同意?这可不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儿,关乎的,可是古庄所有人家地里的收成!
朱能皮笑肉不笑的拍了拍燕展昌的肩:“展昌兄盛情,我却不敢笑纳啊。我岂是那一点道义不讲的人?这要是传出去我拦了下游村的水,我朱能还能在盱城县这地上走?别人都要指着我朱家村的人脊梁骨骂的。咱们两村年年为着这用水,总要弄些不愉快,可是展昌老兄你自己说,我朱家人什么时候把事办绝过?也不过是拦上这三两天的。既是你展昌兄仁义,我老朱也不是那霸道的人,两天,两天后我给你们放水,怎样?”
燕展昌心中暗骂,这老狗话说的好听,三两天?往年哪回不是拦上个六七天?六七天不算什么,可地里的庄稼等不起,所以燕家哪年这会儿不挑上几天的水?
燕展昌一脸感激的笑道:“朱兄大义,我又岂是那叫人为难的?年年为着这点儿水,倒叫咱们两村的年轻人见面跟仇人似的,何必呢?今儿我把话说了,拦坝!什么两天?这坝拦上别拆了,你不心疼你们村的这些年青后生们,我还心疼呢,也别让他们这一年一年的折腾,这坝拦上,加固加高,省得年年费事儿,我再抽些古庄的年青壮汉,帮你们一起拦坝,这事就这么定了!”
朱能听了这话,心里是真的没底了。
燕展昌这妖作的!
他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