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京城,梦华轩。
一处茶席,几张木椅,除此之外,这间茶室再无别的装饰。
一个着杏色锦袍的男子正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那盏茶。
徽京,我又回来了。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是一个身穿灰色衣袍的壮硕男人。
“世子,您回来了。”
“赵坤,是我回来了。”
原来着杏色锦袍的男子正是年初跟随赵温返回幽州的赵岐。
“世子,宁王殿下让属下潜到齐王身边去。属下现在就在齐王府当值,是个不打眼的普通侍卫。”
“好,一切听宁王安排即可。我此次回京,也是为了恭贺宁王大婚之喜。我不在徽京的这一段,徽京可有什么异常?还有赵岭,有什么异动。”
赵坤立刻将赵岐离开后徽京发生的大小事禀告了一番,尤其是赵岭与楚行沆瀣一气,联手算计楚玄不成,反被楚玄杀个片甲不留的事。
“世子,王爷离京的时候,给二公子和郡主留下了不少好手,这些人现在都没有了。而且齐王还花重金在江湖上买了杀手,那些杀手也被宁王一网打尽了。如今,齐王府守卫森严,齐王更是成了个惊弓之鸟。”
想到宁王的手段,赵坤只觉得齐王不自量力。
他在齐王府里,自然知道赵岭时常过府与楚行密谋,可他们二人到底何时动手,却不是他能轻易打探出来的。
等他确定了消息,楚玄已不在徽京了。
想到此,赵坤不禁有些懊恼。
“世子,属下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赶往正觉寺,想助宁王殿下一臂之力,可属下到的时候,宁王那边已经无事了。原来一切都在宁王计划中。他让属下回齐王府安心消息就好,若不主动找属下,属下不需要有任何动作。”
“一切听殿下吩咐。”
赵岐毫不犹豫地吩咐赵坤。
“故人回京,前来一见。”
门外一道熟悉的清冽声音响起。
赵岐连忙打开房门,只见楚玄与丹青,还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青年站在门外。
“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赵岐有些激动。
他撇开队伍先一步返回徽京的消息只传信给了赵坤一人,本想着亲自到宁王府拜见楚玄,没想到,楚玄竟出现在这里。
“赵岐见过王爷。恭喜王爷,如愿抱得美人归。”
楚玄痴恋司徒郡主一事天下皆知。身在幽州,徽京城的消息也是源源不断地传到了赵岐的耳里。尤其是听说宁王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在宫门口就让人将宋王揍了一顿的事,赵岐忍不住瞠目结舌,宁王殿下可真是性情中人。
楚玄弯腰扶起赵岐:“阿岐不必多礼。”
又顺手指着龙鹰,“这是龙鹰,就是之前你跟你说的医者”。
赵岐一直以为楚玄说的医者该是鹤发童颜、德高望重的耄耋老者,没想到会是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
“先生大恩,赵岐感激不尽。”
“世子客气了,龙鹰是医者,本分而已。”
龙鹰抬手为赵岐诊脉,一旁的赵坤满脸都是紧张之色,这么年轻的医者当真是传说中的神医吗?会有办法治好世子吗?
丹青随手拍了拍赵坤的肩膀,“兄弟,放松点儿,有龙鹰在,赵世子无碍的”。
约莫过了有半刻钟,龙鹰朝楚玄点点头。
本来龙鹰想的是合他们几人之力,一起助赵岐打通经脉,现下,楚玄的身体已恢复至良好的状态,楚玄觉得以他一人之力应该也是可以的。即便不行,还有丹青与龙鹰在一旁,也多了几分把握。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
眼前的场景让赵坤忍不住揉了揉眼。
他看到了什么,只见一缕缕气息从赵岐头顶冒了出来。
赵岐满头大汗,脸色涨红。在赵岐身后盘腿而坐的楚玄仍在源源不断断地向赵岐体内输送内力。
楚玄的额头也渗出了不少汗液。
赵坤万万没想到,看着有些清瘦的宁王殿下竟有如此了不得的功力。
丹青、龙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玄,赵岐此刻已到了关键时候,楚玄若力有不逮,他们二人随时要补上。
突然间,赵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而后紧接着喷出了一口鲜血。
赵坤心中大骇,忙要上前去搀扶赵岐。
可他的手还未靠近赵岐,赵岐已睁开了双眼。刚才那一口血喷出,他只觉得压在身上多年的那股子“沉痛”终于离他而去了。
“不用担心,我没事。”
赵岐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虚弱,但他的眼眸落在其他人眼里,要比以往更清亮些。
“王爷,如何?”丹青问道。
眼下离月圆之夜也没两天了,楚玄的身子究竟是不是大好了,还得看月圆之夜他的反应。
“阿岐,好好修养两天,等身子好了再继续修炼两极神功吧。等功力大成,以后就不用受苦了。”
楚玄说话带着一丝疲惫,看来他也得好好修养两日了。
“扑通”一声,竟是赵坤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朝楚玄跪了下来,“咚咚咚”的三个响头,可见用力之大。
“宁王殿下,大恩不言谢,您对世子的再造之恩赵坤记下了,有朝一日赵坤愿为宁王殿下肝脑涂地。”
“快起来,本王与阿岐是朋友,不需如此。”
“王爷,赵坤的话就是赵岐的意思。赵岐永远也不会忘记殿下的恩德。”
此时的赵岐恍若梦中,他真的没想到,折磨他多年的“宿疾”就在今日“解决”了。
今日的阳光一如昨日般绚烂,梦华轩的茶水一如既往的甘冽,令人回味无穷。原本以为的稀松平常的日子,竟给了他永生难忘的感动和惊喜。
“阿岐的事一直是压在本王心头的一块大石,如今好了,本王总算是可以放下心中大石了。好好修养吧,本王先告辞了。”
“王爷且慢。”赵岐急急说道。
“刚才王爷未进来之前,赵坤已将赵岭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赵岐。这么多年,赵岭对我究竟下了多少次狠手,我已数不清了,也是时候跟他做个了断了。王爷,就将赵岭交给赵岐处置吧。”
赵岐有些唏嘘,世间再没有哪对兄弟像他们这个样子了。
“不行。”
楚玄一口回绝。
赵岐满脸诧异,他以为对楚玄来说,赵岭只是个小角色,犯不着亲自动手。
丹青低声说道:“赵岭不知死活,竟敢打司徒郡主的主意,王爷岂能饶他。”
丹青的话让赵岐与赵坤心头一震。估计在宁王殿下那里,打司徒郡主的主意可比要他的命都严重多了。赵岭是有多异想天开,以为自己能将宁王解决了。
一瞬间,赵岐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虽然和赵岭自小不对付,但是都姓赵,他怎么就跟那样的人生在一个“窝”里呢。
“大婚在即,本王也想讨个好彩头,那些个打打杀杀的事儿留待以后再说吧。”
一说起大婚,楚玄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赵岐心道,那位司徒郡主当真是不一般啊,把冷硬的宁王殿下生生化成了绕指柔。
……
宁王府,听涛苑。
“师兄,昭义王与苏姑娘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清沐问道。
“嗯,在路上了,中秋节前会到。”
梁暮已经收到了梁昱的传信,他和苏文滢现下正在南境,会在七月底赶到荆州与队伍会合。
阿昱是少年心性,还有闲情逸致走走看看,这点可比他洒脱。
梁暮想到自己一路从云梁到徽京,路上可没有什么好心情欣赏风景,希望有朝一日从徽京回云梁,重走这条路的时候,能有不一样的心境吧。
“上次见昭义王还是好几年前,多年未见了,不知道昭义王如何了。不过,我还是对苏姑娘更感兴趣,苏俊卿的女儿一定很不一般。师兄,你们幼时不是见过一次吗?好不好看。”清沐眨巴着大眼睛,十分好奇。
梁暮失笑,阿昱在信中提到,苏文滢最感兴趣的事就是清沐的长相。没想到,清沐也是同样的心思。
“幼时的苏文滢的确是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女娃,但是女大十八变,现在如何,倒真的不得而知,应该是错不了的。”
正说着,梁暮突然抬手捂住了胸口,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但只一瞬间那股子感觉又下去了。
“师兄,你怎么了?哪里不是?”清沐问道。
梁暮摆摆手,“没事,笑得有些急,一时没缓过气儿,这会儿好多了”。
清沐仔细看了看师兄,确实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自己不就问问苏文滢的长相吗,有那么可笑吗。
“清沐,你今日跟师兄回去吗?”
距离婚期越来越近,清沐实在不适宜继续待在宁王府。虽然“保密工作” 做得好,也无人知道清沐不在昭平王府,但梁暮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就连清沐的生辰也是在宁王府过的,“女生外向”果然不假啊。
想到月圆之夜,清沐实在不放心,六月十五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
“师兄,我过了十五就回去。”
清沐没办法直言为何非要过了十五,梁暮也没有再多问,应该是与楚玄有关吧。清沐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兄妹二人不再聊这个话题,转而又说起了其他有趣的事。
不一会儿,楚玄回来了。
梁暮起身告辞,“还要再去翰林院一趟,改日再来吧”。
送走了师兄,清沐开始盘问起楚玄来。
“你到哪儿去了,我一睁开眼就不见人。问了宁叔,他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你做什么去了,快些交代。”
她自从进了宁王府的门,就再没出去过,这家伙却自己偷跑出去玩,还不带她,真是没义气。
见清沐嘟囔着嘴,一副他不交代就跟他没完的架势,楚玄起了逗她的心思。
“这个嘛,既然是偷偷摸摸的,那自然是不能告诉你的。”
他一张俊脸笑得分外“惹人嫌”,清沐忍不住抬手掐他一把。
楚玄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清沐的手,将清沐拉入怀中,“你叫一声‘好夫君’,我就告诉你去哪儿了,做什么去了”。
“哼,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当真不想知道吗,你可别想着去盘问丹青和龙鹰,他们可不会说的。”
“阿玄,你仗着武功比我高,力气比我大,净是欺负我。早知道,我就跟师兄回去了,才不再这里受你的气呢。”
越说越离谱,还受气,谁敢给她气受,反正他可不敢,其他人就更不敢了。
“哦?云起来是想带你回昭平王府啊。那看来以后我得交代一声,再见到昭平王殿下,不准他进来,我们宁王府的王妃娘娘哪里也不许去。”
“你敢。到底说不说嘛,说了就快点儿,不说就算了。”
“我去见赵岐了。咱们大婚,他代表幽州王府前来道贺。不过,他是先一步到徽京的,所以去偷偷见他了。”
原来是去见赵岐了。
清沐听燕北他们提过,赵岐身有顽疾,如果楚玄身子好了,倒是可以帮到赵岐。
想到此,清沐顿时紧张起来。
“阿玄,你去帮赵世子了吗,你怎么样,很快就到月圆之夜了。”
“你怎么跟丹青、龙鹰一样煞风景,提起月圆之夜想到的就是发作,月圆之夜明明有更动人的事发生的。怕什么,有你陪着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对楚玄来说,月圆之夜再也不是充满痛苦与折磨的代名词,而是他绚丽人生的开端,承载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向往和期待。
“我担心你嘛,发作起来有多吓人你不知道吗?吓死我了。以后每一个月圆之夜我都得陪着你,看着你没事我才放心呢。”
清沐不会忘记六月十五那夜推开房门见到的场景,那样的楚玄让她痛彻心扉。那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充斥在她的心头,实在太可怕了。
“好,你陪着我,有清沐在,苦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