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两国交换人质的正日子,早早地,被西越捉去的几位西境守将就回到了东楚的营地中。
见到他们,季章、李中等人好一阵恍惚,这就回来了。
季章、李中皆是一身东楚朝服,腰扎玉带,头顶紫金冠,任谁一看都知道是东楚的股肱之臣来了。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地觉得身上的官袍有些沉重。
楚玄的营帐中,丹青也正在禀报守将们归来的事。
“王爷,魏将军他们已经回来了。听他们说,一大早,西越的慕容将军就让他们回来了,说是西越太子下的命令。”
“不是说西越搞了什么仪式吗?不是交换人的吗?”
听到丹青的话,清沐插了一句。
“回王妃,确实有个仪式,应该不是不是交换人的仪式,而是迎接昭平王府上下返回西越的仪式。西越太子命慕容将军准备了盛大的迎接仪式。王爷,昭平王府上下还在营地中,您看是等西越来接了再放人,还是咱们也爽快放人。”
这一次,西越太子倒是爽快,反而显得他们东楚畏首畏尾了。
楚玄摆摆手,放人。
“清沐,你去送送茂竹他们吧,我就不去了。今日,可以分开超过三尺,去吧。”楚玄笑道。
清沐明白他的立场,他是东楚的宁王,对西越的昭平王“依依不舍”算怎么回事。
“那我去送送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清沐走出营帐的时候,看到迎面走来的澹台月璃。
“姐姐,我想去送送文滢姐姐,你也是来送他们的吗?走吧,咱们一起。”
……
“梁暮”和苏文滢已经在他们的营帐里待了好几日了。
这几日,他们一步也没有出过这个营帐,清沐也没有来看过他们。所有人都在静悄悄地等待着交换人的那个时刻到来。
清沐和澹台月璃进来的时候,“梁暮”和苏文滢一瞬间有些恍然。
看着这张跟师兄一模一样的面庞,清沐的脑海中又闪过了昨日云山上的一幕幕。
她好像有些记不起昱兄本来的样子了,跳脱的昱兄在徽京的这几个月也渐渐变得老气横秋起来。
见清沐与“梁暮”他们相对无言,澹台月璃出言打破了有些沉寂的氛围。
“昭平王,文滢姐姐,我和姐姐是来送你们的,你们可以走了。茂竹和宴怀他们已经出去了,就在营地外等你们。”
“梁暮”与苏文滢知道,今日就是两国交换人质的日子,他们还在等着有人来押解他们,没想到等来的竟是澹台月璃的那句“可以走了”。
“西越的人来了吗?”“梁暮”问道。
澹台月璃摇了摇头,“西越太子已经将西境的守将们都放回来了,宁王殿下也下令让你们走。所以,从现在开始,昭平王府上下都自由了。昭平王该明白的,虽然相识一场,但宁王与宋王有他们的立场,倒是不好前来相送”。
“梁暮”和苏文滢握在一起的手隐隐有些颤抖,这么快的峰回路转,是他们怎么想也没有想到的。
几人走出营地的时候,就看到茂竹、宴怀还有昭平王府上下正等着他们。
一看到清沐,茂竹就小跑了过来,“宁王妃,我们要走了。刚刚宴怀还在说,当初去徽京的人,都在这里了,都要走了,只留下了您一个人。宁王妃,您多保重啊”。
宴怀也来到了清沐跟前:“宁王妃,宴怀知道宁王不方便出来。您和宁王多保重,宁王的大恩大德,宴怀永世难忘。没有了我们,您也不用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宴怀盼着您与宁王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见这二人真情流露,清沐也抑制不住地伤感起来。
“茂竹、宴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师兄就在关山的另一边等你们,你们回去吧。”
清沐的视线一一扫过了茂竹、宴怀,还有曾在昭平王府朝夕相处的每一个人。
这些都曾是她的亲人、朋友,她会在心里永远铭记这份情谊。
如今,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那就洒脱地道一声“保重”吧。
……
昭平王府众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看着越来越小的背影,澹台月璃喃喃自语,“文滢姐姐右腕上的红色印记好像真的见过啊”。
清沐淡淡一笑:“到了如今,见没见过还有什么区别,文滢姐姐已经走远了。月璃,我们也该回去了。”
二人转身正要离开,就看见楚玄与楚明一起走了出来。
难得啊,还是头一次见到兄弟二人心平气和地走在一起。
澹台月璃见状,不由地对清沐眨眨眼睛,眼中的笑意不言而喻。
“阿玄,你们怎么出来了?我和月璃正要回去呢。”
任何时候看到楚玄,清沐的眼睛都是明亮的。这样的清沐,让楚明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可笑啊,怎么就没看出来,她的眼中除了楚玄再无任何人。幸好,他已经迷途知返了。
“先回去吧,我有些事与五皇弟商议。你与月璃也多日未见了,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楚明亦对澹台月璃笑道:“是啊,在南境的时候就一直嚷着想念姐姐了,如今可算是见到了。四皇嫂,墨白常常念叨,他这个大哥在月璃心里比不上姐姐,如今看来,不止大哥比不上姐姐,我也比不上姐姐。”
“姐姐,走,咱们说悄悄话去,不理他们。”
听到楚明的话,澹台月璃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拉着清沐就跑开了。
见清沐二人走远,楚明才开诚布公地问楚玄:“四皇兄,臣弟想知道,你和大皇兄对那个位置有多大的把握?”
“志在必得。”
楚玄只短短的四个字,却震得楚明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即便不在徽京,徽京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
父皇,终究是老了。已经老了的父皇还能给三皇兄多少支持,实在是未知之数。而且大皇兄行监国之责,东楚上下有条不紊。楚明知道,在很多人的心里,大皇兄才是最适合东楚的储君。
他自问,让他不管不顾地支持三皇兄,是做不到的,他也怕会引起动荡,对东楚不利。
见楚明久久不语,楚玄不介意再给他下一剂猛药。
“三皇兄最近可真是忙坏了,一边殷勤地往宫里侍疾,一边私下里联系西山大营、五城兵马司的人,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外出啊,少了任裴的支持,不知齐王府的财力还能支持多久。
对了,五皇弟,三皇兄拉拢了谁,我和大哥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如今的徽京已经不是父皇的徽京了。父皇手里应该还有一支‘奇兵’吧,以备不时之需。只可惜,这一支奇兵已被大哥的人压制得没有反手之力了。”
楚玄每说一句,楚明的心就往下沉一寸。
本来他和三皇兄加起来对上楚玄兄弟二人已算很吃力了,尽力一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如今他出了徽京,剩下三皇兄一人,母妃纵然足智多谋,可毕竟是个深宫妇人,有些事看的并不长远。三皇兄,确实没有多少机会了。
楚明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关山,他也曾在这里待过不少时候,这里也洒下过不少他的热血和汗水。
关山的另一面,是西越的营地。
西越,西越。
还是要有人守在这里啊,守着西境,守着他们东楚最靠西的门户。
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楚明英俊的面容映着旭日的光辉,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平添了不少力量。
“四皇兄,做个交易吧。臣弟愿永远镇守西境,有臣弟在一日,绝不会让西越往东迈出一步。臣弟的要求只有一个,让母妃和三皇兄好好活着。”
楚明知道,楚玄做得了这个主,只要他答应,楚承也会答应的。
“五皇弟,值得吗?”
“当然值得,他们是我的母妃和兄长,是亲人。”
楚明的答案楚玄并不意外,平心而论,沈贵妃确实是个好母亲,对楚明一向视如己出,楚行也真将楚明当亲弟弟般看待。楚明会有如此要求,楚玄是理解的。
“好,我答应你,放沈贵妃与楚行一马。只要他们以后安分守己,该有的体面和尊荣也不会少。”
“多谢四皇兄。既然如此,那臣弟就留在这里了。徽京再好,还是天高海阔的地方更适合我。原本以为我要随着月璃守南境了,现在也好,月璃就随我守西境吧。”
“若不是这些事情,你和月璃应该已经在徽京大婚了。五皇弟,不回徽京大婚吗?”
楚明缓缓摇头,“不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月璃不会看重这些的,西境很好”。
见楚明如此说,楚玄亦不再多言,抬手拍拍楚明的肩膀,一个人先回去了。这个时候,楚明可能需要静静。
楚玄回到了营帐,清沐正惬意地翻着一本游记。
“阿玄,你回来了?这么快就说完了。楚明找你说什么,是不是跟楚行与沈贵妃他们有关?”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们姐妹许久未见,不该有很多话说吗?”
“嗨,月璃只顾着害羞呢,哪有心情跟我说话。楚明总算不糊涂了,月璃心里正美着呢,哪顾得上姐姐,姐姐哪儿有未来的夫君重要。”
看似是在“抱怨”,其实清沐打心眼里为月璃高兴,她的傻妹妹,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楚明找我做一场交易,他镇守西境,让我们饶楚行与沈贵妃一命。我答应了。月璃,应该也会随着他一起留在西境。清沐,此间事已了了,咱们也该回徽京了。我有个预感,很快就要尘埃落定了,我们很快就能自由自在了。”
清沐亦是同样的感觉,徽京,很快就是不一样的徽京了。
“阿玄,楚明会如此做,我并不奇怪。月璃不止一次地说过,她并不喜欢待在徽京,他们在这里也好。就这样吧,很好。你知道吗?定王爷一个人从南境回了徽京,墨白兄他选择留在南境了,他要做一个守在南境的定王。阿玄,墨白兄还用和东楚帝王做交易吗?他还用吃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吗?”
想到此,清沐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她紧紧地抓着楚玄的衣襟,如青葱般的手指隐隐泛起青筋。
楚玄将她揽在怀中,温柔地安抚她。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大哥不会这么做的。而且,那个乱七八糟的药已经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清沐,可以安心了。”
楚玄不想将有关“昔年”的事再说给清沐听了,属于东楚皇室的阴暗之私,就不该暴露在阳光下。
那些东西,就该永远消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