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对上顾如画打量的目光,连忙恭敬地垂眸,再没有直视二姑娘的脸。
顾如画让小蛮接过账册,拿起一本随手翻看了一下。
她们此时站在关雎院门口,因为昨日秦三娘和小蛮的凶悍,关雎院的人都没敢探头张望,除了红杏都看不到其他人。
顾如画将手中的账本递回给小蛮,笑着说,“谢谢红杏姐姐,父亲那边少人伺候,正说要请红杏姐姐过去呢。”
红杏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多谢二姑娘。只是夫人身子不舒坦,奴婢还是先伺候夫人。伯爷有伯夫人照料,哪里用得上奴婢这笨手笨脚的去添乱。”
她虽然是顾显的通房,但是首先是钱氏的丫鬟。要是顾显这时候将自己叫到瑾华院,回头钱氏就饶不了自己。
所以,她说得客气,脸上露出了哀求之色,“还请二姑娘在伯爷面前,替奴婢分辨几句。”
顾如画一笑,“红杏姐姐说的也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回头等红杏姐姐喜事,再来找姐姐说话。”
她的喜事?她有什么喜事?一个通房丫头,最大的喜事就是升为姨娘。
红杏不敢多接话,勉强笑了笑,行礼送人。
顾如画也没再多啰嗦,转身离开。
小柔落后了几步,看关雎院伺候的人没人在眼前,她转身递了张折成小小一张的纸,“红杏姐姐,我们姑娘说您多年侍候伯爷辛苦了。这是我家二姑娘从太医那儿拿的方子,调理落红、滑胎效果最好。”
调理滑胎?红杏想说不要,小柔压根没停留,纸头一塞到她手中,转身就走。
红杏捏着纸头,就像拿着烫手的山芋,想丢地上又怕被人看到,只好先塞进了自己袖中。
她心神不定地回去钱氏面前回话,钱氏问了顾如画有说什么,红杏摇了摇头。
钱氏哼笑了几声,红杏只觉得心惊胆战,倒茶时差点将水满出来。
“好了好了,看你心神不属的,可是昨夜没睡好?”
“奴婢昨夜忙着做针线,可能是晚了些。”
“你先下去歇会儿,这会儿我这儿也用不到人。”钱氏对红杏还是体恤的,摆手让她下去。
红杏回到自己的房中,打开纸头,果然是一张药方。她是识字的,看药方中的药名,有补血补气之物,想点灯烧了,犹豫片刻,又停下了。
她是顾显的通房丫头,可是钱氏不许她生子,每次侍候完,总要喝一碗避子汤。
这一年来,她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有些不对。
前些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来了就不停,拖拖拉拉竟然拖了半个多月。
随后,又连着两月未来,吓得她以为自己怀上了,正忧心时,又见红了。
她偷偷问过大夫,大夫说她是避子汤吃得太多,那汤药又是虎狼之药,最是伤身。再不停药,只怕她就要绝子了。
大夫说她身体底子还算强健,只要找个擅长妇科的大夫,好生调养一阵,为时尚不晚。
女人,总是想要个孩子傍身的。她这身份,放出府是不可能了。她本想哪天钱氏心情好时,谈谈话风。可是看如今的情形,只怕她一提,钱氏就要大怒。
红杏不知道二姑娘怎么知道自己的事,小柔说这是太医开的方子,想来是不会假。
红杏犹豫再三,还是将这纸头收进了自己衣箱中。
顾如画带着账册往花厅走。
小柔走到她身边,“姑娘,红杏将那纸接过去了,就不知她会不会丢掉。”
“不丢最好,丢了么,也无妨。”本就是一步闲棋,她也是赌个侥幸。
“姑娘,这可是您找夫人要的方子。”小蛮觉得给红杏也太抬举她了,这是夫人当初调理身体,安国公府老太君请太医为她开的调理方子。
“不过是一个方子,我又没给她钱抓药。”顾如画看小蛮那肉痛的样子,好笑道,“看把你心疼的。”
“姑娘要拿钱替人抓药,哪轮得到她?再怎样奴婢也得排在她前面……”
“你壮得跟小牛似的,真要病也是我——”
“呸呸呸——你们两个胡说什么!好端端吃什么药,哪有咒自己的?”顾如画气得连呸了几声。
小蛮吐吐舌头,躲到小柔后面。
小柔连忙扶着顾如画,“姑娘,奴婢们不敢再胡说了。”又赶紧岔开话题,“姑娘怎么知道红杏的身子不好?”
“你们两个,都得好好的。”顾如画又说了一句,才回道,“我是猜的,听说避子汤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其实,是前世的记忆。
前世,红杏身子越来越差,落红不断,她嫁到邓府一年后,听说红杏就这么死了。
她回府时,姚氏和贺嬷嬷跟她说的,还说女人不能随便吃什么避子汤,说红杏死得很惨。
据说,她偷偷找大夫吃了一年药,都不对路,只好求钱氏让她停药。
照说,钱氏儿女都大了,红杏又对她忠心耿耿,就算让红杏生个孩子也没什么。若不愿意,那就不要再让红杏做通房,也就算了。
可是钱氏却是骂了她一通,说她贪心不足还想做姨娘,直接将她罚去做粗使丫鬟。
红杏落红不断,冬日严寒时受凉,又没人给延医请药,病倒一个月都没到就死了。
按照前世记忆,红杏现在就该发现身子不对劲了。
顾显如今铁了心要让二房的人搬回顾宅。
顾如画觉得钱氏不会死心。她让姚忠盯着钱知义,也没得回什么消息,想到红杏的身子,就舍一张药方过去。
要是借此能将红杏收拢过来是最好。
要是不能,只要红杏用了这方子的药。
必要时候,她将这药方的事揭开,钱氏可不是宽宏大量的,可不会相信自己白白送红杏一张方子。
主仆生隙,红杏又是钱氏多年心腹。也许她还能从红杏那儿得到些二房的动向。
她说猜的,小蛮崇拜地说,“姑娘真厉害,这都能猜到。”
“姑娘,奴婢觉得红杏脸上的脂粉抹得挺厚,也许是为了掩饰脸色。”
秦三娘无语地看了两个丫头一眼。
小蛮这丫头力气大身手灵活,这脑子……只怕顾如画说明日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也会说对。
而小柔呢,倒是比小蛮聪明,顾如画说什么,她就只管在边上描补,确保自家姑娘的话是对的。
顾如画抿唇一笑,刚好已经到了花厅,姚氏正坐在花厅主座上,贺嬷嬷、李家媳妇站在两边。
顾如画将钥匙和账册交给贺嬷嬷,姚氏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看你这一脸汗,我就说让人走一趟,你偏要自己过去。”
“我想去看看二婶的脸色。”顾如画冲姚氏眨眼,“再热,我心里也高兴。”
“你啊,这话在外面可不能说。”这要是让人听到,只会说顾如画刻薄,不敬长辈。
顾如画点头应了,指指账册,“嬷嬷,只怕这账册有猫腻呢。”
贺嬷嬷在安国公府时就是管事嬷嬷,这么多年管着瑾华院上下和姚氏的嫁妆,办差经验丰富,接过册子翻了翻,马上发现了一件事,伯府仆妇们的卖身契不全,有些还在钱氏手里。
而没有卖身契的,大多都是在伯府当着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