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消失在海洋的尽头,海鸟与海浪不停地歌唱。
带着惆怅,杜环与公主默默凝望着深空。
这狮毛哥从前是那么渺小、丑陋,却是长期的伙伴、朋友、兄弟,一旦离去,竟然连告别都来不及,从此永别。
“他是小精灵,半个神仙。”杜环道。
“更是机灵鬼。”辛巴达道。
“我感觉如同失去了儿童玩伴。”公主道。
“下一站我们在哪里上岸?”杜环问。
“先到阿镇吧,补给一下,然后到巨港把货卖掉一些,你们好好休息。”
阿镇在今天苏门答腊岛西北端,扼守马六甲海峡的西端,与克拉地峡隔峡相望,是一个军事与贸易的重要中转站,也是从东亚从南海进入印度洋的咽喉。
辛巴达的船队这日来到了阿镇,向镇上的土着头人交了点钱就办理了进港的手续。
这地方风浪很大,船队也没有多停留几天,就继续沿海峡航行。
“看看,这是什么?”辛巴达叫人拿来一箱子,自己打开,抓了一大把钱递给杜环。
“开元通宝!”杜环惊叫:“哪来的啊?”
辛巴达指着远去的西岸道:“刚才交易换的,怎么样,想家了吧?”
“这里人也用我大唐的钱币做生意啊?”
“大唐货币不仅在大食流通,在这佛逝帝国一样流通。”辛巴达笑道:“你自豪吧?”
“佛逝帝国?你说这里有个用大唐货币的海洋帝国?”杜环惊奇得很。
原来,这个地方被称为南夷诸岛,信奉佛教。
也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一个英雄,统一了这个大岛上的各部落,但历史文献未见记录,大约我中土之人罕至。
这个岛国也历经好几任国王,势力范围甚至扩大到了周边一些岛屿及北方罗越国的大陆地。
“这个化外地方怎会信佛?”杜环不解。
这时,乐隈道:“我听人说,我朝高宗皇帝时有得道高僧义净来此传经,弘扬佛法,得到善果。”
“信奉如来也必然行正义之道,想看看此国风土如何,或许都是善男信女,无有奸佞与刀兵。”杜环道。
“少爷,您这么认为吗?信佛一定是好人?”辛巴达问。
“这个,唉,不好说。”杜环想:“我朝僧人也有好有坏,知人知面不知心。”
公主对此没有兴趣,早早休息了。
“等去了国都,大家好好地转转。”小把戏道。
“可我们不懂这里的文字,也不会说本地话。”乐隈犹豫。
“这个不是大问题,到了国都,有些人会讲大唐话,会写你们的文字,当然,还有梵文。”辛巴达安慰道。
一路上杜环非常兴奋,离大唐越来越近了。
船队航行到海峡出口就被海流顺势冲到一处港湾。
“看,巨港。”辛巴达用手指着岸边的很多房子道。
大家都到船头来看阳光下美丽的巨港。
正在兴奋时,边上围上很多战船,有一些士兵跳上了船。
杜环准备拔剑,辛巴达用手制止道:“例行检查而已。”
那些士兵检查完后,问:“有没有东边来的奸细?”
“你们是大唐人?”小把戏问。
那些士兵中有人听懂他的话,忙道:“我爹是从岭南广州那边来谋生的,我们这里很多人是岭南海边人。”
“你老家是岭南人?岭南那边如今谁在做岭南节度使?”杜环问。
“是啊,我老家在番禺,听人讲,如今岭南节度使是杜佑大人。”那士兵道。
“杜佑,我小叔叔,真是太巧了,兄弟,辛巴达,我很快就要见到我叔叔啦,抓紧补给,早点回家。”杜环激动得抱住了那士兵,问道:“你让我得知了亲人的消息,我要好好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有点不好意思,推开杜环道:“你是杜大人的亲戚,这个我不知道,我姓蒲,叫蒲子海,自幼跟我爹在海边长大,如今在这里做水师小卒,您不用谢我,都是大唐人。”
众人虽然要把一大把钱币送蒲子海,但被坚决拒绝了。
船靠岸,辛巴达带人补给、交易,换了一些本地货。
杜环等人则在港口看看风土人情。
“好像你又不急似的了。”小把戏问。
“想想反正就要到家了,何必急一时,既然我想写书,就要多看看这里的老百姓的生活,我叔叔喜欢书,所以,我回去不能空着手,应该有本完整的书送给他做礼物。”杜环觉得自己不可以再把当年荒唐的形象带给叔叔。
这巨港在当时是一个繁忙的港口,各种肤色人,不同国家和信仰的人都在这里做中转生意。
港口停泊了各种船只,有渔船、商船、兵船,大大小小的五花八门,进进出出,不计其数。
港口有各种物资,有农作物、药材、佐料、食品、水果,有动物及其肉、骨骼、标本,居然还有跟大唐那样算命的,还有冒险家、僧人道士、士兵、农民、商人,流浪者,甚至有奴隶。
“这里还有男人喜欢去的地方。”辛巴达笑道:“各位如果喜欢的话,兄弟可以派人带你们去见识一下。”
“辛巴达,你这算什么兄弟,玩笑不要这样开。”公主发怒了。
“呀,公主啊,好吧,不说了,毕竟您是女人。”辛巴达道。
“兄弟我自幼与昆仑奴混迹在这种低下的地方,曾为人不齿。”杜环苦笑道:“如今,昆仑不在这了,有点忧伤啊。”
休息了几天,杜环想起一个问题,就问辛巴达:“你说这里是国都,怎么没见王宫啊。”
“王宫不在这里,没有人能见到真正的王宫,不过,这里有大的寺庙,国王经常来拜佛,等于是王宫。”
“不会吧,难道国王住在庙里吗?国王出家当和尚吗?”小把戏问。
“这里国王身边没有公公那样的人,哈哈,别生气。我问过这里的人,王宫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但没有人去过。”
“真是奇怪,难道在海里龙王住的地方吗?明天去看看那寺庙,那庙叫什么啊?”
“不知道,你们自己去看吧,我不适合去佛教寺庙。”
第二天,几个人穿上买来的当地人衣服,在辛巴达安排下来到大庙前。
“呀,好大一座寺庙,不过,跟我中土有差异,这上面写的是华严寺。”杜环对着庙门看了指着给大家介绍。
有很多善男信女也进进出出,众人也随意跟随而进。
杜环想起离去的故人,便进香礼佛,祈祷平平安安。
“唉,也不知道昆仑、约翰、郭昕、法界、赤松、狮毛哥他们怎样了。”杜环想:“死去的杨姐姐早登极乐吧,或许杨姐姐命大没死,好好活着呢。”
在庙里转了一圈,也没见有方丈或住持出来,想来自己不过是个漂泊之人,不会引起他人关注。
既然没见到有什么国王的人,就和众人一起离开华严寺,在附近闲逛。
正在瞎转悠,前面有一队士兵急匆匆地走过。
“可能出大事了,去看看。”杜环道。
“还是远离是非吧,我们应平平安安地回家。“乐隈道。
“也对。”杜环听罢忙道:“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何必在此看热闹啊,走,边上的水果很好吃,很解渴。”
“那是山竹,其他地方没有。”那个带路的水手告诉大家。
于是大家就多吃了些。
众人正吃着水果里的甜汁,有两个人急匆匆地跑来,后面一群士兵紧追不放。
“那是个和尚,边上跟他一起的似乎是个倭人模样,流浪武士。”杜环对众人高声道:“我在长安见过倭人,不,如今叫东瀛人还差不多,鉴真大师多次东渡,不知如何。”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听到杜环声音,那和尚突然拉过倭人武士直奔这里而来,进得前来忙道:“老衲是鉴真大师弟子思托,今日遇到追兵,望大侠救我等。”
听罢,杜环二话不说,用手指了指华严寺的方向,这二人赶紧跑过去。
后面的士兵到跟前,被杜环拦住去路。
正要打起来,里面一个士兵过来跟那个队长说了什么,那队长朝杜环看了看:“蒲子海说,你是大唐岭南节度使的亲戚吗?”
杜环点了点头施礼:“正是在下,将军追赶的人也是我们大唐的人,请您放过。”
“哎呀,也没什么。主要是有人说这两人是从东边那个岛上来的,是奸细,所以要擒拿,但是,他们反抗还逃跑,正说明是奸细。”
“我担保他们不是奸细,这就是我给大家的幸苦费,这个另外是担保金,如果出问题,你抓我好了,钱也归你。”杜环让小把戏给士兵们一大把钱。
“看在你们都是大唐来的,给你叔叔一个面子,就算了,走吧,兔崽子们。”队长带着钱高高兴兴走了。
杜环忙跟众人赶回华严寺,那两人正在方丈室休息。
那和尚思托喝完了和尚送来的茶,见到杜环,施礼感谢。
“你怎知道师父鉴真大师的?”思托问:“自从师父第六次成功东渡东瀛,国内几乎忘记师父了。”
杜环把自己与法界的相识缘分简单讲了一下,然后问道:“以前得知大师五次东渡未成,而今六次成功,师父怎么会流落至此?”
思托听罢长叹一声:“这是佛祖考验我等弟子啊。”于是一一道来。
原来,鉴真大师前五次东渡失败,经过多年努力,终于在天宝十二年冬成功抵达东瀛,被东瀛女国王孝谦授予大国师称号,在该国弘扬佛法,讲经说道,成为东瀛律宗一代开派宗师。
在女国王支持下,还在奈良兴建了招提寺,建立了很多新制度,修订了很多典籍,国王皈依佛教。
但是,后来东瀛国内发生了政变,国王被权臣尊为太上皇,拥立其子淳仁为新国王,实权被权臣藤原把控,国王被软禁,鉴真大师也被软禁,这有点像唐肃宗对待自己老爹唐玄宗一样。
鉴真的徒弟思托和法进与忠于女国王的武士企图行刺藤原,但失败了,流落岛外。
“那法进大师呢?”杜环问。
“唉,老衲和其他人乘船漂流到东边岛上的马国,被那边的士兵抓去当奴隶,老衲和武士史斌卫逃了出来,法进体力不支又被抓回去了。”
思托道:“我俩又流浪到这个地方,结果被这里的士兵围住,我们怕被抓去再当奴隶或者被这里的人送回东瀛,只好反抗逃脱,幸亏听到杜将军提到师父才慌不择路地求救。”
“如今,你们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大唐吧,省得在外面受罪。”杜环道。
“不行啊,将军,老衲的师弟法进还在东边做奴隶,师父还被软禁中,这个史斌卫还要去帮女国王复位呢。”思托不肯。
“想起来惭愧,我的几个伙伴都在半路上为了他们的事业选择了留下,我也无可奈何地把昆仑留在他的部族了。”杜环对众人道:“你们先回大唐,我帮思托大师去救他师弟,等我好消息。”
“这怎么行啊,我们要在一起的。”小把戏和乐隈不高兴了。
公主白了他一眼。
“好吧,那么,我们跟辛巴达商量一下,如何去营救法进大师。”
辛巴达是个讲义气的人,但还是建议大家要小心,因为东边的马国与这里的佛逝帝国处于战争状态,不可冒然。
“老衲总不能天天在这里等吧,施主。”思托急得很。
“这样吧,我帮你搞一只马国的船,你们穿上那边人的衣服,我在本地雇佣几个熟悉那边的水手带你们去。我因为要去广州交货,就只好等回来时与诸位见面了。”辛巴达还是给了一个主意。
“那个地方叫泗港,在岛东端一个口子里。”思托道:“我记得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