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茶地的义兴老百姓很感谢皇上知道他们的茶有名气,给了他们一个种茶养家的机会。”
“唉,那是应该的,朕喝了他们种的茶知道他们幸苦。”
“但微臣这次路过义兴,老百姓却对某些官员有怨言啊,说每年增加的贡茶让他们忙不过来。”
“这是为何?老百姓误解朕的大臣了吧。”
“或许是吧,臣曾亲自与茶农一起在善卷洞休息,和他们交谈。”
“贡茶多,茶农不是拿到更多的钱吗?”
“按道理是这样,但实际上,那些去收贡茶的给茶农、采茶人工钱不多,为了赶农时和茶季,起早摸黑,拿到的钱与辛劳不匹配,有些茶商垄断了价格,让种茶、采茶人得不到朝廷的实惠,这些奸商才是受益者。”
“此事可当真?”
“臣敢以性命发誓。”
皇帝非常愤怒,杜环劝他喝茶消消气,皇帝干脆把茶杯砸在了地上,吓得外面的公公进来问何事。
皇帝道:“百姓无辜,是朕用人不当,不过,这茶市和盐铁都差不多,都有问题,朕已经让刘晏改革弊端了,既然你说起,这次你和他一起破了贡茶案,朕就颁一道旨给刘晏,让他去查查贡茶存在的问题,他最懂这些,在度支部干过。”
于是皇帝让戴公公去颁旨去了。
“小臣替那些茶农们感谢陛下的恩德了。”
“你别拍马屁,朕不吃这套,朕知道你过去油嘴滑舌,别犯老 毛病,杜环。”皇帝道:“朕不会因为你说了实话和立了功就偏向你。”
杜环想:沈珍珠丈夫还算一个明君,要不要说他皇后的事?还是不说的好,否则会引起与东瀛的战争。
“陛下,如果没有别的事,小臣只有一个小要求。”
“什么小要求?朕没说,你倒好,自己提出来了,那就说吧,别过分。”皇帝道。
“臣的经历都很荒诞,不必让史官记载,另外,臣的志向就是回到安西。”
皇帝点点头:“想不到你只有这么点要求,难得不邀功请赏,不像有些权臣,干了一点点事就到处吹嘘自己能耐,让别人写奏章请朕封官嘉奖,好,朕答应你了,可是,如今安西通道已阻,音讯全无,你也没法回到你要去的地方。”
“陛下知道臣要去的地方啊?哈哈。”
“郭昕在平定安史之乱时见过朕,提起了你,最近,朕那个宝贝公主升平也提到了你,你跟郭子仪的侄子郭昕都是结拜兄弟,这是好事,不过,如今朕还有一件更大更棘手的事要你去办。”
杜环一听傻眼了,看来这安西暂时是回不去了,只好问皇帝:“陛下有什么吩咐,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先不说,朕问你,这几天你一直不提这贡茶案,倒是给茶农说了些话,是不是有想法?”
“哎呀陛下,吓死小臣了,臣哪敢啊,臣等已把案子给国舅爷接过去了,相关人等得到了惩罚,那鱼公公是宫中人,自然由陛下您处置。”
“可你认为真凶是谁啊?”
杜环觉得皇帝问得非常奇怪,自己要谨慎,忙回道:“启奏陛下,从案子来看,这都是周公公和内卫佴耳队长干的,鱼公公也是幕后黑手,国舅爷已经审问定案了。”
皇帝叹息道:“可他们都把矛头指向了朕的琼妃薛娘娘。”
“陛下怎么处置呢?”
“处置,怎么处置,那薛娘娘就是百官之首的元载丞相家亲戚,朕好为难,只能责备一下。”
“后宫与大臣有这种关系,小臣不敢评论。”
“可有一件事外面都不知道,那琼妃自缢身亡了,只是朕秘之了事,故外人不知,你也不要说出去。”
杜环听罢凉了一大截:皇帝一般就让妃子这样去的,当年杨贵妃不也是如此结果吗?一个女人在后宫成为政治牺牲品。
“既然陛下知道真凶,真凶也得到了惩罚,就结案了吧。”
“那鱼公公该怎么处置,一直很难为朕。”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他干的事,按国法和宫规处置呗。“
皇帝又叹气道:“唉,他让朕想起了鱼朝恩。”
“陛下,这鱼朝恩本是权宦,您英明除之,国人称好,鱼沐恩鱼公公是他养子和亲信,当初您赦免他,已是天恩,这人不知感恩还辜负了您的希望,除他也是善举。”
皇帝似乎很为难:“朕一直没有处死他,是因为当初鱼朝恩也是一个大功臣,为朕立下大功,鱼朝恩说话是凶了些,朕觉得刺耳,但他从不说假话,得罪了大臣,朕不得不除之啊。”
杜环似乎明白了,但自己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死罪。
“唉,其实,最后,这鱼沐恩真的是自尽的,为了朕,他是为朕尽忠了。”
“啊?他死了?”
皇帝点点头:“是啊,朕很伤心。”
“他不是真凶之一吗,与周公公、薛娘娘他们?”
“什么真凶不真凶,事到如今,跟你说也没关系,杜环,其实,朕才是真凶,真正的幕后策划者。”
杜环大吃一惊:“皇上?”
“朕没办法,自鱼朝恩去后,元载一人独大,再这样下去,他就跟曹操一样跋扈了,为了敲打他一下,不得不如此耳。”
“小臣不明。”
“此计乃国舅为朕所出耳,鱼沐恩主动当了这个凶手,就是为了扯上薛娘娘这个元载在后宫的内线,鱼公公是为了社稷而犯险,为了不牵涉朕等,自尽了。”
“难怪这鱼公公要等吴国舅和您审完再死,却没有跟其他人那样在扬州就死了,内卫也是国舅所指使吧,那佴耳是不是自尽了,不会逃亡吧?”
“佴耳只能永远失踪了,水蛇帮帮主其实就是张老大,不过被吴国舅收买了自认副帮主,但是最后失控了,他们居然毒了皇甫校尉的手下,造成未能反抗就被内卫杀了,本来是不能这么干的,所以,佴耳不得不出逃。”
“那吴国舅就是神秘的帮主吗?”
“错了,是另外一个人,不过朕不能告诉你。”
“所以陛下如今很孤独,内心很矛盾自责。“
“怎么办?孤家寡人罢了,朕作为一国之君,为了天下,不得不如此耳。”
“想必元大人会有所收敛吧?”
“看他表现了,如果就此退隐,朕可以保他安享晚年,可不知他是否想得开。”
“陛下用心良苦,臣真莫能知也,不过,陛下有没有想过,吴国舅是外戚,如果他做大,岂不步后汉之尘?”
皇帝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些问题朕不会留给后人,一定扫除,让太子顺利接位,因为朕吃过这个苦头。”
杜环坦然道:“请陛下赐臣死。”
“却是为何?”皇帝不解。
“臣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李豫搀扶起杜环道:“你经历丰富,也是传奇有福之人吧,朕相信你,朕也没把你当外人,升平说起你是可以信赖的人,朕自然信你,朕也不想把你留在朝堂这个争斗的地方,会让你去你喜欢的安西四镇,放心吧。”
杜环吓得汗都出来了:“谢陛下圣恩,还请陛下说说你要我办的那个棘手之事吧。”
“你曾冒充天使,去过流鬼、夜叉国,也去过鞠国还遇到了黑水军,朕如今操心的却是那边附近的渤海和新罗国。”
“那两个地方臣虽未达,却有所了解,不知陛下要臣办事是哪一家?”
李豫喝了口公公重新泡的茶道:“新罗一直是大唐藩属国,曾一起击败了东瀛国,统一了半岛,因此朝廷封他们的首领为新罗王,他们也自称为大唐新罗国,几年前,那新罗景德王去世,八岁的金干运被立为王,因为年幼一直由景德太后摄政,如当年我朝武家一般。”
“这摄政太后如何?”
“已经去世,这金干运才十多岁,无能力驾驭群臣,招致了权臣作乱。”
杜环道:“居然有这种事,恐不利于我大唐边境安宁。”
“是啊,其实,这金干运即位当年就有大恭和大廉之乱,全国有近百贵族响应,持续了三年之久,好在当时摄政太后健在,能勉强维持、平定叛乱,如今太后去世不久,那贵族金隐居便起兵作乱,新罗王来奏要求帮助平叛。”
“那陛下肯定会帮助平叛的,否则那里的百姓岂不遭殃。”
“对啊,可如今的大唐今非昔比,在安史之乱后百废待兴,国家需要和平,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而各地一些节度使权力很大,各自为政,难以一下子全部听调,他们心怀鬼胎,就看着朕出牌呢,朕所以要打击权宦、权臣,也是为了社稷啊。”
“那陛下怎么处理这事的?”
“朕首先想到了新罗边上的渤海国,一个也是咱大唐的藩属国,说起藩属国,那是咱大唐力不从心才这么封他们,如果有先祖太宗、高宗时代的实力,他们就不会被封国。”
“是啊,唉。”杜环叹息道。
“那渤海首领大 祚 荣自朕皇祖玄宗起被封为渤海郡王后,就当了国主,到了朕继位,为了边疆安宁,又封渤海主大钦茂为渤海国王,升了一级,但这次朕派特使去传旨要求其协助新罗王平叛,他却回绝了,说自家国内不安,边境有急,抽不出兵马,朕很生气,但又无奈啊。”
杜环知道皇帝啥意思了,但故意问:“陛下要臣去帮新罗王平叛?”
皇帝笑了:“朕派不了兵,你怎么去平叛?朕要你去说服这大钦茂协助新罗王,一起平那新罗乱臣贼子。”
“臣?行吗?哈哈,他们能听臣的吗?”
皇帝笑道:“你杜环冒充天使都能拉藩王盟誓结好,如今,朕不用你假冒,正式封你为太学博士兼骁骑尉,文武全职了,如何?此次担任朕特使去那渤海国见那大钦茂,要他出兵协助新罗平叛。”
“要是他们不听臣咋办?”
“授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只要不弄成他们与大唐为敌、硝烟四起。”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定当不辱使命,完成所托。”
杜环觉得有点可笑,自己一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之人居然当上了太学博士,那可是多少文人学子苦读寒窗多少年才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得到的,但回过头来一想,这对自己都是过眼云烟,等完成了使命也就什么都不是了,那些权宦大臣功劳再大,结局又何如?
在西方的路上,曾经也有许多高官厚禄送给自己,自己也没稀罕,听皇帝说为了权衡朝堂权力,居然牺牲一个琼妃,自己觉得沈珍珠走东瀛算是对了,留在后宫说不定那一天就轮到这才女遭殃了。
就当为了国家,这正式的天使也就当了。
皇帝看着傻眼的杜环,以为他高兴得不知所措:“杜爱卿,稍后会有诏书和你的随从给你。”
“谢皇上,不过,这事不宜张扬,如果臣大张旗鼓,坐着天使的车马出去,恐怕没到渤海国就被人干掉了,路上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势力不想我大唐安宁,甚至想挑起事端。”
皇帝想了想道:“还是杜爱卿想得周到,就依你,你想怎么走就怎么去,带什么人随便要。”
“臣就带老家人昆仑即可,路上乔装打扮,不过,皇上费用要给。”
皇帝笑了:“你这个滑头,好,朕会在诏书里面下令地方官配合你,好好接待你,只要你想去找他们的话。”
于是杜环就要谢恩出殿。
“就这么去了啊?朕想送你一个你喜欢的随从,一路伺候你,如何?”
杜环惊讶了,莫非皇帝要赏赐宫女不成。
皇帝喊了一声:“你们进来吧。”
却是升平公主带着一个小公公进来了。
“这,公主,怎么回事?这公公,是阿伊莎啊。”杜环认出了阿伊莎。
皇帝笑了:“有碍于礼制,对外不能公开说啊,朕封你这位大食公主为本朝延平公主,当你的贴身随从,去完成朕赋予你的特别使命。”
杜环看着阿伊莎,阿伊莎点点头。
“阿伊莎公主以后就是我的姐姐延平公主了。”升平道:“姐姐姐夫好。”
杜环忙叩头:“使不得,公主。”
皇帝道:“你与郭昕是兄弟,他又是驸马郭暧堂兄,自然你与升平是同辈份,有何使不得?”
“臣是说,皇上恩典如此之高,小臣承受不起。”
“朕听说延平的哥哥,白衣大食国王为难你们,提出了苛刻条件,不用担心,那是在他的国家可以这么做,到了朕的大唐,全由朕说了算,等你们回来,朕还会为你们赐婚,那时候,你就是跟郭暧一样,驸马都尉。”
阿伊莎与杜环谢恩不已,皇帝让升平送两人回府邸。
回到杜环自己府邸,那里已经焕然一新,不断有人来祝贺杜环升迁,杜环暗自庆幸,没有拿出沈夫人的书去拜访元载,否则自己就要受牵连。
杜环忙于接待,累成了狗,连茶叶都喝光了,最后让昆仑在门口贴了一个通告:皇命在身,无暇接待。
等消停了几天,杜环把公主和昆仑叫到一起:“准备一下,我们择日乔装打扮,悄悄出城,去那渤海国执行使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