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坤一被管大、李能掌等人拥簇着,迎着江媚桃走过来,脸上满是笑容:“好啊!好啊,江先生设计的染印车也很好,竟然能同一块布料上印出不同的花,而且还能印那么大的图案……”
明显是刘坤一刚刚为印染坊剪彩开机完成。
“只是你们布上印出的图案怎么像是道家的符一样呀!”转头,刘坤一向管大道。
“唉!”管大一脸的无奈:“实不相瞒大人,印染坊里的很多图案都是道士画的!”
“啊?”刘坤一不解起来。
管大解释道:“之前总领帮收陈金龙的龙华山堂弟子入帮时,有一个李道人的副龙头,入帮时使坏被总领帮射穿了嘴,之后便也没有太在乎他,但总领完善帮规时使用了他的拜师、排辈等意见,从此这人就不可一世了,整天都说他是清帮的军师,还把帮内的弟子聚到一起教他们做法画符,总领帮实在受不了他,就把他安排到印染坊里画图去了,反正他之前也画过符!”
刘坤一笑出声来:“你们的总领帮还真是的,什么人都用!”
唉!”李能掌也叹一声:“是总领帮心善呀,如果依着我,早就把这一无事处的李道人赶出帮去了,你不知道,他不但教弟子们做法画符,还说总领帮也是道士,是他师弟,还说总领帮这些本事都是他和他师父教的!”
“怎么?难道江先生不是道士?”
就连刘坤一这样的重臣都不知道江文远所穿是汉家冠服了,也认为江文远是道士。
管大道:“其实我们也认同李道人的说法,因为我们总领帮太像道士了,那样的穿着打扮,又有这样的本事,但只要我们一当着他的面说他是道士,他就极力否认,还脸上不高兴!”
刘坤一也想不通了,只是摇头道:“真是个神秘的人呀!”
他们说话之间,便看到了江媚桃走到近前,刘坤一笑道:“江姑娘来了,那就是江先生已经睡醒呀?”
江媚桃点了点头:“是的,他醒了,找刘掌柜去了,说是要问哪里有纸坊!”
刘坤一又不解起来:“他找纸坊干嘛?”
江媚桃说:“他要用纸裁衣服!想向坊里订纸。”
“裁衣服能用多少纸呀,不就是做个衣样子吗?至于找纸坊吗?”不只是刘坤一,麻杆刘也这样问。
江媚桃道:“不一样,他都改了,他要用他的方法让我们裁,说是只有那样才能一次裁几千件衣服。”
“真要一次裁几千件衣服呀?”刘坤一惊声问。
“是呀,他把我们之前裁衣服时的名词也改了,把我们制衣样说成是制版,还有排版、推版,我之前都没有听说过,而且真的是比之前快。按他的说法,是把布铺到裁板上,一次铺几百层,再在上面铺纸,用制好的版在上面画衣样……”
江媚桃又把江文远所说重述了一遍,听得刘坤一等人都愣了。
在心中消化了许久,刘坤一才道:“那这个裁剪法厉害了,我们快去浆洗坊,给这个坊开机之后,我就去找他,听一听他具体是怎样裁衣服的!”
江媚桃又向管大和李能掌说:“总领帮说了,让你们起两座引棉坊,一座是两百台引棉车、另外的成衣坊和轧棉坊也再各起一座!”
“还要起坊?”刘坤一再次把眼睛瞪大。
“嗯!”江媚桃点了点头:“他说上次向垦务公司订了很多棉花,量很大,让我们什么都扩大,否则做不出来!”
“那做这么多买给谁去呀?”李能掌问。
江媚桃说:“他说他年前就要去江北建分帮,他说北方天气冷,需要大量的棉袄棉被!”
“他要亲自去建分帮?”刘坤一又惊问一声。
江媚桃点头之时,管大和李能掌的脸上却担心起来:“过了扬州就是高邮湖,一条龙正在那里等着他呢呀!”
刘坤一说:“不用担心,到时候我派兵保护他,江阴兵都入清帮了,恐怕我一句话都会过来保护他们的总领帮,眼下我们要赶快去给浆洗坊裁剪!”
因为他想快剪完彩向江文远了解批量裁衣的流程,说着,已经着急地前面走了。
听到刘坤一要用一万多江阴兵保护江文远,管大和李能掌也放下心来,随在刘坤一后面而去。
因为麻杆刘也在管大和李能掌身旁跟着,向江媚桃问:“你说总领帮找我,我还在这里呢?他去哪找我去了?”
“去你成衣坊里了!”江媚桃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便没有提醒他!”
“还没呢……那我赶快回成衣坊,怎能让总领帮等着我呢!”焦急说了一句,麻杆刘也不跟着去看浆洗坊了,一溜小跑往自己的成衣坊而去。
江媚桃则往铁匠铺通知夏竹林和冯大胡子去了。
麻杆刘回到自己的成衣坊时,见江文远并没有坐在台板边,而是坐到了制衣车的车位上,手里拿着一件没有做好的衣服,不住的翻着看。
“总领帮你怎么能坐这里了呢?”麻杆刘觉得这里应该是最小辈的弟子坐的,他身为总领帮,坐在这里掉身价。
并未接麻杆刘的话头,江文远仍然看着那件未做好的衣服,嘴上问:“刘掌柜,为什么这里还要用白布把它包起来呢?”
说着,江文远指向了衣服内的拼缝处。
“这总领帮就不知道了,这样包一个白边,能让布边不起毛不脱丝,否则,穿不了几天就会因为布丝脱落而开线!”听到这句话,麻杆刘确定了江文远之前真没做过裁缝,否则不可能连布边脱丝都不知道。
“哦!我也发现这个问题了!”江文远的眼睛仍然在布边上没有移开:“是不是这样做得更慢一些!”
麻杆刘说:“是呀,不但做得慢,还费成本呢!还要把这种布裁成斜条,之前我用的包边布都很密实,但之后我就用的这种垫笼屉的溜布子!”
说着,指了一下尚未包完的布边,江文远看了一眼,又看向了麻杆刘。
把麻杆刘看得心里发憷,连忙解释:“总领帮,这不影响质量的,我试过,虽然这布稀一些,但因为是斜边,又锁在拼缝线上,不会影响质量的!”
因为平时江文远一直都给他强调质量,生怕江文远嫌包边布质量不好,而且这种布的质量也的确不好,稀得都透明了,布丝之间都隔了两三丝。
没想到江文远直接来了一句:“如果不包边是不是做得更快一些呢?”
现在又逢到麻杆刘说道江文远了:“这怎么能行呢?虽然做得是快了,但人家穿不几天就开缝了,你一直都对我做说做好一点,咱怎能坑人家呢?这对清帮的名声也不好呀!”
江文远连忙说:“不是,我是说先用包边车把这些裁片的布边给包住,再拼缝是不是就快了!”
麻杆刘摇了摇头:“如果先用制衣车把布边包住再拼缝,速度会更慢,因为那样要走三道线!”
感觉对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江文远又连忙解释:“我不是说用这种制衣车去包,而是我设计一个专门的包边车!”
“包边车怎么设计呢?”麻杆刘又不解起来。
江文远说:“既然你这布稀得也给用线包差不多,倒不如直接用线包,反正只是让布丝不脱落而已!”
“用线包?那怎么包?”自然是麻杆刘没有江文远的思维,连着皱眉,也难想得到实现方法。
“你这里有纸张和铅笔没!”江文远又问。
“有有有!”说着,麻杆刘把制样的纸和铅笔,连同尺子都拿了过来。
夏竹林的到来,带来了很多铅笔,现在这些坊主们几乎都有铅笔。
江文远也没起坐,就在制衣车的台板上画起了图纸,下面的台板部分和制衣车也没有任何区别,连尺寸一样,上面的缝纫机却有些相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顶上放着五个盘子,盘子上各插着一个缝纫线轴了,又是双针,而且上面的机头还向后偏去,针旁还有个小刀片组成的小剪刀。
虽然麻杆刘心里疑惑,却也没有问出。
江文远画好了表面图之后,又画内部的动力结构图。
到了这一步,麻杆刘就看不太懂了,每一个零件的搭配,再到每一个动力的传输,根本不是他能理解的。虽然也努力去想,但最终也难看得明白。
时而又见江文远用尺子对着布边去量,再对双针的距离及内部动力的零件进行调节。
虽然结构复杂,但都是缝纫机的原理,只是一些地方做了改动,增加动力传输而已,这对于江文远来说,简直是太简单了,没用多长时间便画好了。
江文远用心画、麻杆刘用心看,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身后站着一个人,正是刘坤一。
这刘坤一因为牵挂江文远的批量裁衣流程,为浆洗坊开了机,看了几眼之后,便来成衣坊里找江文远了。
看到江文远又在用心画图,便也没有打扰,只是站在他身后去看。
“这个就先做个一百台吧,因为还要起制衣坊呢,和这种包边车配合着用应该够了!”一边说着,江文远回头,就看到刘坤一:“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刘坤一仍然呆着眼往图纸上去看,听到问话也没任何回应。
原来是刘坤一被江文远娴熟手法和零件的运用及排列震惊住了。
这是他第二看到江文远画图,和之前在塔楼内画图又有所不同,那一次略显粗糙,因为是临时用的排弩而已。
而这一次,每一个线条都十分细致,不但手法练达,而且专心沉浸,这画图速度太快了……
因为心里震惊,在江文远停笔之后,刘坤一也没回过神来。
“大人!大人?”连唤两声,刘坤一才“哦”地一声醒悟,脸上含笑道:“洋人的各种工程师、机械大师的恐怕也难望你项背呀,这么复杂的图纸,转瞬间就画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