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被称为爱的存在。
诗人歌颂它,庶民崇拜它,连妖精也都敬畏它。
爱是命运、爱是喜悦、爱是死亡。
没有爱的人(妖精)某种意义上是幸福的,拥有爱的人(妖精)某种意义上是不幸的。
少时的她并不理解其中含义,坚信爱很单纯,只要爱上他人,只要被他人爱着,便是幸福的。
——有时候,我也会反思。如果我不再是我,如果我与不列颠罪恶的其他妖精一样,天生无法感觉到爱、对爱无所谓,是不是我就能不用在意这不列颠的存续与否,是不是我就能很好地履行身为乐园妖精的职责,是不是我就不用与曾经的同伴分道扬镳,是不是我就不需要在这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的修罗道上行走了呢?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她恐怕就不是她了吧?
她的确就是感受到了爱,从乐园漂流下来时,被雨之妖精收留,被当作公主一般对待。从那时候起,梣(摩根)就不可能对这片自己的故乡置之不理。
而且,任由这个世界崩溃陷入命定的死亡,你也会一同消失的吧?
接收了来自泛人类史的那个自己的全部知识,她才知道自己与【剑使】的相遇是多么极具偶然的事件,哪怕参数发生一点改变,他和自己都会通向两个截然相反的平行命运。
所以,正是知道了这份缘分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梣才会无比珍惜。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
‘你的确是我甘愿赴死的理由之一。’
“……女王陛下!”
“摩根陛下!”
吵闹的,天生带着令她不悦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她轻易辨别出了这些慌张而不安的喊叫声,那是来自各个氏族的妖精国所谓的上级妖精。睫毛微颤,孤独的玉座上,在昏暗的光线中面纱半掩脸庞的摩根睁开了眼睛。
她纯净而凛然的蓝色眼眸转过一圈,于是先前还低声议论着要不直接投降的上级妖精们全部止住了嘴巴。空旷的大殿之上只遗留下了似有若无的压抑呼吸。
但在短暂的冷清后随之爆发开的是前所未有吵闹。
“摩根陛下,城门已经沦陷,妖精骑士兰斯洛特大人也已经溃走。”
“摩根陛下,预言之子已经敲响了六座巡礼之钟,和异邦的魔术师勾结诺克娜蕾的北方妖精一同反叛,艾因塞尔的预言已经成真。”
“摩根陛下啊!”
“摩根陛下……”
还有更多的烦杂的声音,令摩根不悦地蹙起眉。
“这有什么可惊慌的,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就让你们慌张成这般。”
“艾因塞尔的胡言乱语罢了,只要将预言之子和异邦的魔术师全部除掉,所谓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扶着王选之杖,摩根第一次的从玉座之上站起身来,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频繁的负面战报而发生变化,魔力在她的身上攀升。
“只不过是经历了一次巡礼就敢直面于我的愚蠢之徒。”
“爬虫碾死就是了。”
而且——
你也出门活动得够久了,是时候该回来了。
……
看着伴随着强烈气流而消失的湛蓝色妖精,千子村正呆呆眺望着单调的天空仿若在梦中般喃喃自语:“只靠争辩就……就赶跑了她!??”
就在刚刚,在察觉到妖精似乎准备全力以赴的那一瞬间,千子村正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可是,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太过魔幻,以至于千子村正用力抓了抓自己受伤的肩膀。
而作为一切的推手,珀西瓦尔此时握枪的手颤抖,他感受着背心黏腻的冷汗:“呼,成功了呢……”
他看向了目瞪口呆看来的千子村正,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他下意识地为妖精兰斯洛特辩解道:“别看姐……兰斯洛特那样,其实她是一个贤淑且心地善良的女性啦。只要从正面驳倒她,她大概率愿意接受,我赌的就是那种可能。”
“不,她那种情况与其说是驳倒,更像是挨骂后逃跑啦。”作为差点被妖精兰斯洛特瞬杀的角色,千子村正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这样也好,计划基本算是成功。”千子村正望着已经彻底沦陷的卡美洛城门,脑中将一个接一个的对手过滤了一遍,再次确定了能构得上威胁的只剩下了摩根。
而按照艾因塞尔的预言,摩根交给阿尔托莉雅就足够了。
——可是,真有那么顺利吗?
事情的发展顺利到了让千子村正感受到不真实。正在他愣神之际,一点冰凉落在了他的额前。
下意识的,千子村正抬起了头,看向了不知何时阴云密布的天空。
“下雪了。”珀西瓦尔伸出手,看着停在自己指尖后缓缓融化的雪花,有些愣神。
明明在出征前还是一副艳阳高照的天气,可是现在只不过才过去了一个时辰,卡美洛居然就被冷气流包裹。
“喂,珀西瓦尔——”
千子村正话还未说出口,他甚至还没看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的视野便被从天坠落青蓝色霞光所覆盖。瞬间的高光让千子村失明,听觉也在此时被耳鸣般的嗡声所取代,只能感受到前一刻还吐着森然冷气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跳动的火星般灼痛着他的皮肤。
紧接着,在他还未来得及适应这突然出现的强光之际,他只觉得腹部一热,随后身体轻飘飘得飞了起来,紧接着背部才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随之而来的才是从腹部传出并迅速朝着四周蔓延的撕裂疼痛。
他的身体竟没能产生一丝一毫的反应,就仿佛完全没能察觉到危机发生一般,就这样呆站着被击飞出去。直到千子村正身体撞在地面摩擦着停下,此时那耀眼的青光才堪堪散开。
“千子村正!”
刚刚恢复了视野珀西瓦尔一眼就看到了前一刻还站在身边的同伴在这一刻躺在了十数米外的深坑中。
但珀西瓦尔不敢有丝毫异动,他只能握住圣枪死死盯向前方。
就在那里,有一道人影就立在积雪之上。
黑色的长裙上刻着几缕青蓝色的边纹,半透明的面纱与纯蓝色的皇冠将她的脸遮住大半,苍白的金发与冰蓝的唇色,配合上她身上冷色调的穿搭,天然带来了如最严峻寒冬般的冷默。
摩根。
冬之女王摩根。
可是,摩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早已下定决心,但真正直面君临了妖精国两千年的女王时,珀西瓦尔依旧感到压力扑面而来,当对方朝他投来冷漠的一瞥时,珀西瓦尔感到自己几乎喘不上气来。但摩根只在他,准确来说是在他的枪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眸光又扫向了别处。
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千子村正吗?
珀西瓦尔猛地想起,藤丸立香曾说过,千子村正是刺杀过女王的勇士。
所以,摩根是来寻仇了吗?
珀西瓦尔一点点移动着脚步,挪到了千子村正的正前方。
他的小动作丝毫没有瞒过摩根,但摩根甚至连多投一眼的兴趣都做不到,在环视了一圈后她的眼睑垂下。
“不在北侧城门。”
“什么?”
珀西瓦尔没能听清摩根的话,但他不得不开口,如果再如此僵直下去,珀西瓦尔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几乎凝固的空气所逼疯。
摩根没有回答,她右手的王选之杖亮起玉色的光斑。
嗡——
熟悉的耳鸣声响起,汇集的魔力呈现出太阳般向外辐射的条条光束。
绝对会死的。
珀西瓦尔抬枪踏前一步,他的眼中浮现出了决然之意。
但能在这里拖住摩根哪怕只有片刻,都能为阿尔托莉雅还有迦勒底那边争取多一会。
……
但珀西瓦尔不知道的是,如他般的战斗,正在战场的每一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