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找贾珠,自然是因为担心贾珠这个差事,贾政下朝之后在部里左思右想,总是替儿子心惊肉跳,这才把贾珠叫过来叮嘱一番,末了还道:“差事上切莫急躁,凡事多与赵先生相商。”
贾珠自然都应下了,而后这才来到前面的会客堂屋去见来客,等到了屋中,这才看到来客不是别人,正是芦花岛的两位当家严松和胡志,如今都在海运衙门下设的船厂做事。
这次两个人登门拜访可都带着礼物,胡志本来就是话没出口人先笑,此次严松也不像第一次那样面无表情,偶尔也随着胡志的话挤出几丝笑容来,却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贾珠知道他们两个人心里不放心,怕自己因为先前他们对自己冷落只向萧泽献殷勤的事给他们小鞋穿,日后都在一个衙门做事,贾珠这个上峰孤掌难鸣可全仗所有人同心协力,此时如果让他们心里这疙瘩不解开,日后恐怕多有不便。
贾珠本不想收下他们的礼物,可眼下不收难以安他们的心,因此贾珠没说什么,便让刘方找两个小厮把东西抬下去,眼角的余光看到胡志脸上笑容更胜,严松也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贾珠心里暗道,日后寻个机会再转送回去也就是了。
干巴巴的几个人也没什么话,不多时胡志和严松二人便告辞了,左右他们这次也是为了送礼二来,礼送出去了,心里一块大石就落了地了。
贾珠这才回到自己的院中,东西已经抬了进来,贾珠打开看看,这两兄弟真是出手大方,贾珠把东西都登记在册,纹丝没动的收好,以便日后好行事。
等到几日的休息过后,衙门正式开始办公,贾珠也和自己这些下属们见了面,把调查来的资料和每个人对上号。
如今海船还正在建造中,衙门最先面对的问题,就是确定海运的路线,不但要省时省力,最重要的还有安全问题。
毕竟海寇的作乱,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这件事还要和兵部以及地方的水军做好协商。
贾珠把自己这些下属的背景调查得很仔细,现在就可以人尽其用,和兵部侍郎、尚书沾亲带故的,派去负责和兵部协商一事;有是武官家族出身的,和地方的守军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一来,办起事来都是事半功倍,贾珠这个当头的,委实是省了不少的事儿。
船厂也在赶工,如今河道已经全线封闭集中起来全力治理河务,今年的漕运务必要用海运,但是海船的建造也不能因为着急赶工而粗糙行事,万一海运的过程中因为船出了问题,那就是欺君之罪,谁能担待得起?
等到第一艘海船试水成功以后,贾珠上表朝廷,皇上还大有兴趣,在天津港还登船巡视了一圈。
就在此时,各省的河道也纷纷上折子,均表示河道治理卓有成效。
往年也都治河,但是时间仓促,大多禁不住洪水的冲击,今年不再利用河道漕运,时间就宽裕得很,各府的人也都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表表功劳,因此倒是比往年还仔细了不少。
皇上龙颜大悦,准备二次南巡视察河道,这回贾珠没有随驾,海运衙门正忙呢,哪里能离得开人,萧泽也没有随驾,因为太后在临行的前一天凤体微恙不能起凤驾,皇上便命萧泽留在京中。
如果两个儿子都走了,太后就算病好了也挂念着,萧泽这一留下来,时不时的还能入宫陪太后说说话,也能让太后的病早日痊愈。
这次没有太后跟着,皇上倒是临时决定多带几个最近比较得宠的嫔妃,几位皇子都随驾而去,萧垣十分挂念尚怀着身孕的妻子,却也不能抗旨不尊,暗暗羡慕贾珠可以留下,不禁心里懊恼,为什么内务府最近没什么忙事儿。
皇上的圣驾离开京城不久,贾琮、贾蓉两个就下场考试,叔侄两个一个文试、一个武试,因为是童试,贾珠倒是不甚担心,等结果出来果然是皆大欢喜,尤其是贾蓉,正中了第一名,宁国府大排筵宴,好一番庆祝。
贾蓉虽然中了第一名,却没有被席间众人的恭维弄的飘飘然,第二天就到赵先生那里接着学习,当时贾珠正和赵宁川谈事,见贾蓉进来,赵宁川满意的点点头,还说了句:“孺子可教,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不多时贾珠一看薛蟠和薛虬都来了,贾琏和贾琮却没有来,不由一皱眉,如今薛姨夫自从上回阴差阳错逃过杀身之祸后,亲自出远门的次数明显减少,多出的时间倒是能监督两个儿子,尤其是薛蟠,最近规矩得很。
贾珠从赵宁川那里出来,转了个弯去了贾琮的院子,贾琏如今自己有铺子,便不再天天来进学,这贾珠是知道的,但是贾琮没来,贾珠并不知道原因。
等到了贾琮的院子里,却没见到贾琮的人,贾珠一问,这才知道贾琮从一大早就去了练武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贾珠这才明白,看来贾琮是憋着气呢,贾琮打小就有一把子力气,他又爱舞刀弄枪的,这些年练下来也颇为自负,这次认为不过是小小的一个童试,拿个第一名定然不是问题,别看贾琮大大咧咧好似一个粗心的孩子,实际上心气高的很,奔着武状元使劲呢,没想到这次竟然连童试的第一名都没拿到,这让贾琮第一次受了挫折。
贾珠没去寻贾琮,让他这次受些挫折,才能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满最是要不得的,贾珠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自去衙门当差不提。
皇上虽然离开了京城南巡去了,但是京城中各个衙门却依然有条不紊的运作着,船厂的第二艘、第三艘船也都成功试水,其中第三艘船还是能作战的战船,按这个速度下去,等到漕运开始的时候,三艘海运漕船,加上三艘配备的护漕战船,再配合地方上的水军护送,一定不成问题。
贾珠这心才放下不少,隐隐还有些期待,提出海运的是前朝之人,但是却在如今成为了现实,能够开这个先河,身为掌管此时的海运总督,贾珠如何能不期待这次的圆满成功?
而此时的京中一派平静,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正在南巡之中的圣驾宝船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此时南巡的船队刚刚离开扬州府,这次南巡,皇上心情非常好,虽然没走的时候太后突如其来的病倒让皇上最初的心情有些不大舒坦,但是当看到如今的河道果然已经如同折子上所说,比前几年好转不止一点半点,皇上的心就豁然开朗了。
一路到扬州,一路都觉得满意,昨儿晚上船停靠在一个小县城,皇上突然兴致大发,又动了微服的念头,萧垣还心惊于当年的落水事件,自然是不同意,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如今太后没有随驾南巡,谁又能劝得住皇上?
皇上那边命大皇子接见县太爷,而后悄悄的改扮一番,带着余下的几个儿子到了县城之中去微服。
皇上对县城的城里并不感兴趣,而是在路上找了位老者打听了路,直接去了还在修整的河道附近,此时河工们正在连夜赶工,远远的见来了人,工头还过来撵人,等听说几个人是外乡人好奇这河道是怎么修的,萧垣又眼疾手快塞过去了银子,那工头这才让他们近些瞧着。
皇上看了一圈,又随口问了县里面给多少工钱,河工一听一咧嘴,他们哪里有工钱领,都是当地的百姓,被拉来服役,能有饱饭吃就不错了,皇上听了心里一沉,朝廷这次严令禁止强迫百姓服役,而是专门拨下了款项,没想到这笔银子全被贪了!
“我家就住在这河道边上,这些年雨水大,房子都冲塌了,我小儿子也死在房子里,如今朝廷下大力气修河道,我服役心里面也舒坦,如果真能拦住那无情的河水,再累也值了!”
皇上听着这些河工说这样的话,心里也是大有感触,在河道边上站了好久,这才领着众皇子回到了船上。
等回到了船上,萧垣一直记着这银子被贪的事儿呢,这笔银子可是从内务府拨出去的,当下萧垣就请示皇上,要追查此事,却被皇上拦下了。
“这笔账,日后再算,如今这笔银子被贪了,如果能喂饱他们,他们就不至于偷工减料到旁的上来,这河道如果能修结实了,免除两岸百姓的连年之苦,朕心里也舒坦些。”
萧垣听了,又是一肚子火憋回去了,回到自己的船舱,萧垣瞪着眼睛睡不着觉,贪了银子还不能追究责任,还要想着法的用银子把这些贪官喂饱了,好让他们不动其他的款项,这都叫什么事儿?!
萧垣也不明白,父皇如今,一边又是越来越乾坤独断容不得别人反对,一边却又对这些贪官赃吏高高抬起轻轻落下,这也太过自相矛盾了。
萧垣这边睡不着觉,皇上那边却是连夜发了烧,今儿夜里皇上也没叫嫔妃侍寝,还是半夜守夜的太监听到皇上似乎呻吟了一声,还以为是皇上唤他要用夜壶,这才跑进来,一看却是皇上满脸通红,再斗胆喊了两声,皇上也没醒,小太监麻爪了,连忙去找常喜儿公公。
常喜儿一听皇上似乎是发热了,吓得困意全醒了,跑到龙舟一看果然如此,忙找大皇子禀明此事,继而几位皇子、随行的大臣们都知道了此事,谁都不敢再睡了,随行的太医连忙到了龙舟,一诊断,果然是发了热。
连夜熬药、几位皇子轮番侍疾,这次带来的嫔妃多半都是年轻的贵人、嫔,此时不便露面,都在后面哭哭啼啼的,有几个一听皇上病了,也跟着病了,倒又惊动太医去给娘娘们治病。
药喝了下去,在第二天一早就退了热,几位皇子一夜没睡,此时见皇上病情稳定下来,也都被劝着回去休息,谁知道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又有太监来报,说皇上不但又发了热,后背上还鼓起了一个大包。
众皇子们都赶了来,太医此时已经吓得说话都说不清楚了,萧垣性子急,见他磕磕巴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气得伸手把太医的脖领子抓住了。
“父皇到底是怎么了,昨儿你说是伤了风,喝了药退了烧就没有大碍,怎么如今后背上肿起了这么大一块!”
“殿、殿下,皇上,皇上这是寒毒聚集在后背,无法发于表,这才鼓起了病起,臣,臣这就开方子,给皇上通一通经络。”太医说完,连滚带爬的出去开药,屋里的几个皇子却都皱了眉。
因为太后生病,皇上留下了太医院最好的几位太医在宫中,这次随行出来的太医本事不显,可是他们却没想都,竟然会废物到这个地步。
“大哥,我瞧着那个太医太不靠谱,父皇的龙体一刻也耽误不得,不若在这县里先找几位当地有名的大夫给父皇再断一断症,再派人即刻启程回扬州再请名医过来给父皇会诊。”萧垣心里着急,也顾不得许多,这就说了一通话。
大皇子最没主意,性子也敦厚,此时正为皇上的病六神无主,此时萧垣的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大皇子连连点头:“小十五说的对,就这么办,来人!”
大皇子刚要喊人,二皇子却开了口:“回扬州请大夫倒是个好法子,但是此地的大夫,我看还是免了,这种小地方,哪里有什么好大夫,再来个庸医胡乱下药,若是父皇有个三长两短,这责任谁能担得起?是小十五来承担,还是大哥来承担?”
大皇子一听又犹豫了,此时人已经进来了,大皇子就先吩咐他立刻赶往扬州。
萧垣一听二哥说这话,不由心里恼火:“二哥,虽然这是个小地方,但是也不能断定这里就没有隐世的名医,现在父皇的病刻不容缓,昨儿就是那太医诊断的,如今父皇不但没好,反而看着益发严重了,不管二哥怎么想,臣弟是绝不放心让他再给父皇治病!”
“不劳大哥派人,臣弟亲自去请大夫来!”说完,萧垣大步流星迈出房门,弃舟登岸就赶往县城里面。
县城不大,一打听大夫,自然很快就找到了最受人称颂的一位李大夫,路上萧垣没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说父亲昨夜突发急症,而后把情况详细的说了一说。
“先发热,而后背上鼓起了大包?”李大夫一听点了点头,“听小公子的口音是外乡人吧,你们外乡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河水中有一种小虫子,有些带着毒气,咬到人身上就是这种病症,但是这病看着凶险,实际上没什么大碍,当地人都知道用金继草捣出汁来敷在肿起的地方,再熬成水喝下去就没事了。”
萧垣一听大喜,恨不得立刻就飞回龙舟上去,等带着李大夫到了龙舟边上,李大夫这才知道是要给皇上治病。这位大夫此时不由得冷汗也下来了,到了内室,又给皇上断脉,又看伤口,李大夫这冷汗就更重了。、
“这……”
“大夫,你刚刚还说,这不过是被那种虫子叮咬了,并无大碍,怎么现在又这般为难?”看李大夫的神情,萧垣的心也沉了一下。
二皇子冷笑一声:“小十五,我就说这种小地方庸医都充作名医,你偏偏不听,刚刚还大放厥词吹牛吹得都上了天了,现在到了开方子抓药的时候,他就这般模样了。”
那李大夫一听,气得胡子一抽,这才说道:“不瞒几位皇子,老朽看这伤口的确是这种虫子叮咬所致,原本只要用着金继草便可药到病除,只是昨儿不知道是谁给胡乱下了方子,如今皇上体内的毒气已经游走到了经脉之中,再用这金继草,只能消肿,却不能治本。”
这话说完,船舱里一阵沉默,二皇子继而大怒:“来人,把这老匹夫给拖下去,治他个妖言惑众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