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这个小女儿生性顽劣、功课极差,于是挑了简单地问:“李白的诗,可有仔细读过?”
鳐鳐两只小手不安地搅着衣摆,紧张得很,“读,读过些许……”
“‘床前明月光’,下一句是什么?”
“床前明月光,李,李白睡得香?”
君天澜额角挑了挑。
他又翻了一页,拣了个简单的名句考问她:“天生我材必有用,后一句?”
鳐鳐哪里听过这样的名句,求救地望向佑姬,然而佑姬也是很怕君天澜的,因此只垂眸不言。
小姑娘为难地抿了抿小嘴,“天生我材必有用,关键时刻显神通……”
君天澜握着书卷的手,已然不悦收紧。
他决定给这小姑娘最后一次机会,冷声道:“穷则独善其身,下一句?”
“穷则独善其身……”鳐鳐绞尽脑汁地想,想了半晌,试探道,“富则妻妾成群?”
君天澜面容冷漠威严至极,随手把那本诗词集扔在鳐鳐脚下,“整本书,抄十遍。”
鳐鳐面露惊恐之色,不敢置信地盯向他。
然而男人并非是在说笑。
殿中静默良久后,鳐鳐红着眼圈,倔强道:“我不抄。你不是我父皇,你还害死了我娘亲,我不听你的。我要回魏北。”
说着,竟果真转身往内殿跑,想要收拾包袱。
君天澜声音冷淡:“来人。”
立即有负责掌管东宫的老嬷嬷过来,恭敬地朝他屈膝行大礼。
“把公主关进暴室,什么时候想通了打算抄书,什么时候放出来。”
“是!”
两名老嬷嬷立即行动。
鳐鳐被她们抓住捏痛,小细腿在半空中乱蹬,哭喊得十分厉害:“我要回家,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呜呜呜……”
她的皮肤很是娇嫩雪白,虽然那两个嬷嬷看似没用多大力,然而小姑娘衣袖下的细手臂,早已遍布青红指印,疼得厉害。
可这般哭喊的模样落在君天澜眼中,却是小女儿骄纵任性。
他铁了心要把鳐鳐的性子扭过来,因此不曾多看她一眼,任由两个老嬷嬷把她拖出正殿,往暴室而去。
夜渐渐深了。
君佑姬等君天澜离开东宫之后,才敢揣着点心去暴室找鳐鳐。
鳐鳐被关在暴室的黑屋子里,此时又冷又饿,正蜷在角落细细啜泣。
君佑姬蹲在屋子外,敲了敲门,“鳐鳐……”
鳐鳐眼前一亮,忙爬到屋门后,“佑姬,是不是你呀?”
佑姬打开门底下那扇可以活动的小门,将点心塞进去,轻声道:“快吃吧!”
鳐鳐早已饥肠辘辘,摸到点心,立即在黑暗中吞咽起来。
佑姬劝道:“皇叔叔这趟出海,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鳐鳐,依我看,你还是认个错,先出了暴室再说。”
鳐鳐吃东西的动作微微顿住。
她知晓君佑姬说的都对,可是,她对那个男人说的话,原本就没有错。
如果不是他,娘亲的女帝仍旧当得舒舒服服,哪里会受委屈,又哪里会葬身岩浆……
如今他出去一趟,不仅没把娘亲带回来,自个儿还变了个人似的,比从前更加可怕。
她抬袖擦去眼角的泪花,轻声道:“我再仔细想想罢……”
朔冬之夜,星辰渐隐,浓浓的乌云压顶而来,眼见着又是一场大雪。
佑姬靠坐在暴室外,仰头望向房廊,但见廊檐的红绉纱宫灯在寒风中摇曳,笼光映照下,簌簌细雪悠然而落,逐渐在灯纱上堆积起一层雪白。
如斯良辰美景,然而那远方的路却越发黑暗模糊。
……
此时,遥远的天山行宫。
极北之地的风雪,携着铺天盖地的寒意呼啸而来。
雕窗紧闭,隐约传出外间溯风怒吼的声音。
暖殿内燃着地龙,甚是温暖。
身形修长玉立的清贵男人,慢条斯理地点燃了几盏琉璃灯。
暖黄的光晕透过素白琉璃灯罩,将整座暖殿映照得清润和明。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绒软毯,沈妙言跪坐在一架松木古琴之后,纤细白嫩的指尖正轻抚瑶琴。
她的琴艺普普通通,算不得出众。
君舒影站在灯影处默默凝视她。
琉色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张极致艳绝的容颜衬得愈发清透好看,只是那丹凤眼底却蕴着浓浓的戾气与黑暗,莫名叫人畏惧。
半晌后,他缓步上前,在沈妙言身后坐了,修长的手臂绕过她的身子,轻轻按住她的双手。
他嗓音低哑:“妙妙的琴音真乱。”
“心乱了,琴音自然乱了。”沈妙言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里的彷徨之色。
她早已听闻了从南方传来的消息,据说君天澜莫名其妙去海上晃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开始励精图治,似乎是打算做一名贤君。
他对与自己有关的消息毫不在意,仿佛已然将她忘却。
沈妙言想不明白那个人究竟是怎么了,因此这两日心境紊乱,全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君舒影没有多言,只按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抚琴。
若论琴艺,元辰死后,他便该是天底下第一好的。
沈妙言轻轻呼出一口暖气,想起那日西郡城地底,君舒影弹奏出的《镇魂曲》,于是试探道:“我这具身子羸弱得很,原本的大魏血统一点儿也不明显。你可能教我如何用琴自保?”
这具身子是因为前世过早诞下孩子的缘故,才导致母体发育不全,也因此原本该在及笄时逐渐显露的大魏血统,压根儿没发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