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或许不知道,他刚到南京,甚至连屁股都没坐上衙门那张百户的凳子,就已经惹得一堆人密谋对付他了。
这个时候的苏景,还在城中的望云楼里面就坐,他左边是对他非常的千户许文通,也是他苏景的顶头上司,右边则是当时的南京兵部侍郎刘廷元。
这个刘廷元向来巴结毛一鹭,他也是万历年间的老臣了,还担任过巡城御史,在晚明三大案的梃击案中还有露脸,可惜后来混得不是很好,被排挤出了朝廷。
现在是魏忠贤掌权,刘廷元便动起了心思来,想要上位,可是他已经被拙落到了南京,虽然说官职是升了,但南京这个地方的兵部侍郎其实就是一个养老的职位。
刘廷元都不到五十岁,现在就养什么老?
他自然不甘心,所以极力奉承和巴结毛一鹭,并且还是他提议让毛一鹭到南京来主政的,本来毛一鹭这个应天巡抚驻节的地点是在吴中,也就是苏州以南,现在他得以主政南京,和南京兵部尚书袁可立分庭抗礼,就是这个家伙提出的主意,让魏忠贤采纳的。
刘廷元还向魏忠贤告密,说袁可立与东林党党魁高攀龙有书信往来,还是在高攀龙自尽之后,也就是前些日子不久,于是魏忠贤便把刘廷元当成是可以信任的心腹,打算用刘廷元替代袁可立执掌南方的兵马大权。
这样一来,南方有刘廷元,北边则有兵部尚书崔呈秀,天下兵马大权就都被他魏忠贤掌控了!
可惜的是,袁可立号石仙,人称石仙公,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帝,为 “四朝元老”之臣,诰 “五世恩荣”之赏,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推到的。
除以上之外,袁可立还是当今皇帝的老师,这个身份可不得了!
而且袁可立为人刚正,为官明察秋毫,名声好得一塌糊涂,魏忠贤让他手下的人找出袁可立可以被攻击的把柄来,可是找了许久愣是没有找到。
所以刘廷元现在还只能当一个无权无职的小混混,并且继续暗中向毛一鹭和魏忠贤陈述利害,希望快点把袁可立赶走,让他掌管南都兵马。
后来,魏忠贤便写信询问毛一鹭,但现在毛一鹭认为处理白莲教余孽的事情最重要,所以便草草应付几句,只是特别说明一点,劝魏忠贤不要着急,因为东林党党魁高攀龙刚死不久,怕逼得太急会导致东林党人疯狂反扑,而且现在南京周边有白莲余孽作乱,应该暂时先联合起来把白莲教的事情处理掉再说。
然后毛一鹭又对刘廷元嘱咐,让他不要着急,然后顺势向刘廷元推荐了苏景,让刘廷元和苏景多亲近亲近,因为苏景这个人非常聪明,说不定会帮他想到扳倒袁可立的法子。
刘廷元当然听毛一鹭的话,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结果苏景一个不满二十,还是初来乍到的新兵蛋子,却成了这一次聚会中众星拱月的那一个,不但千户大人巴结他,连朝廷命官都来捧场了!
可是这边的人在吃喝玩乐,却不知道那边却有人在密谋着落井下石。
而苏景随着毛一鹭来到南京,惊动的还不止这两拨人,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老人,他站在自家院子中看着一池寒水,感受着二月如剪刀的寒风,手里还抓着一幅画卷。
站立了许久,老人突然回过头来了,嘴里喃喃自语,道出了一个名字来:“苏景……”
拖长的尾音,意示着他还陷入思考之中。
然后,老人见这幅画收好,又喃喃地问道:“景文,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吗?为了这个,你受了这么多苦头,看来是对这个人很有信心了。既然这样,也好,那我就不去看你,省得阉党起疑心,不过……这个少年虽然你看好,但我却还是要看一看他的能力,否则又如何将我们扳倒阉贼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少年身上呢?”
说罢,老人闭上了眼睛,然后他的脑海中浮现了许多人的身影,这些人中,许多都是他的老朋友,也是他同朝为官的同僚,更是某些方面的知己……
可是现在,这些人都全部离他而去了,许多人是因为熬不过岁月老死,但更多的人,却是因为被阉党诬陷谋害至死。
最后这个老人闭上了眼睛,落下了两滴浑浊的泪水。
这个老人,就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南京兵部尚书袁可立!
袁可立觉得,他不能再沉默了,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行,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让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这样一一残害忠良!
可是,现在魏忠贤权势滔天,皇上又宠信他,作为外臣,又能怎么办呢?
袁可立沉思良久,他也知道虽然他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可皇上整天闷在宫里做木工,一点也不关心朝政,就是他这个老师想见皇帝都难,所以上奏折这一招是完全行不通的。
人都不可能见到,奏折更加不可能到得了当今皇上的手里。
所以袁可立一脸忧愁的神色,良久之后袁可立的脸色仿佛多了一层寒霜,他终于对下人呼喊起来,说道:“准备好轿子,还有替老夫更衣,我要到巡抚衙门去见毛一鹭!”
下人很快就备好轿子,载着袁可立直奔巡抚衙门而来。
当时已经入夜,毛一鹭刚刚用完晚饭,听说袁可立来了毛一鹭有点吃惊,可他也就是微微吃惊而已,立马就摆起架子来对扈从说道:“去告诉袁尚书,天色以晚,本官舟车劳顿已经休息,今夜恕不见客!”
说罢,毛一鹭摸了摸胡须,自言自语地说道:“哼,兵部尚书?老小子,居然和死了的人都还有书信来往,这事情已经捅到魏公公那儿去了,我哪里还能半夜见你?不管什么事情,还是等明天到了官署再说吧!”
袁可立在巡抚衙门等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巡抚已经休息并且夜不见客,把他一个堂堂的兵部尚书都晾在一边,闻言不禁幽幽一叹。
大明的官场,真是烂到骨子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