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春是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回到苏府中的,苏景当时就在门外迎候,当庞春走近的时候,苏景见到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胡子也雪白,却穿着儒衫长着一副西洋脸蛋的老者。
二人走近,庞春对老者引荐道:“金尼阁先生,这位便是苏大人。”
金尼阁眯着眼睛看了看苏景,仔细打量一番之后才走上前来行礼,拜见。
看得出来,金尼阁在苏景的面前,是有些拘谨的,这和他们目前在大明的处境不无关系。
自沈榷发起南京教案之后,这些传教士在明朝的处境一天比一天困难,而原本雄心壮志要将天主教在全明朝传播的他们,在遭遇到这样的挫折之后,也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大明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可以走的地方,而且这是一个帝国,在上位者的眼里,他们这些传教士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
虽然现在沈榷已经调任,在一些热心人士的帮助下,金尼阁得以带着他的团队回到南京,可是一直以来他们都不敢太过招摇,这一次来见苏景,也是因为要救人性命,而且金尼阁他也希望改变目前他们这些传教士的处境,希望能够恢复到以前利玛窦还在世的时候那样,传教士可以在大明境内自由活动。
当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这也是一种冒险。
所以金尼阁才会在苏景的面前,以一个长者的身份,还有些拘谨、小心。
倒是苏景,他微微一笑,做了一个手势说道:“金神父、庞神医,两位里面请!”
听到金神父这个称呼,金尼阁讶异地看了苏景一眼,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双手合十说道:“不敢不敢,苏大人请!”
虽然是西洋人,可金尼阁在明朝生活了数十年,已经学会了明朝的语言,只不过口音有些奇怪,还有一些字词的发音也有所偏差,但与人交流却是非常顺畅的。
三人进了苏府,苏景问道:“想必金神父已经知道这一次为何要请你过来吧?”
金尼阁点头答道:“知道,庞春阁下已经和我说过了,说是要我来为大人府上的家眷进行一次刨腹产子的手术,请苏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哟,这个外国人,连成语都用上了呀!
苏景还真是有些好奇了,因为金尼阁他不但能用大明的语言交谈,还出口成章,甚至连穿着打扮,都和明朝人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天生的白人外貌无法改变罢了。
后世人说起利玛窦与金尼阁这些最早将天主教传入明朝的人来,赞誉和评价都是非常高的。
比如利玛窦,有人称他为‘西来孔子’,这足以证明利玛窦虽然是西洋人,但他却非常的博学,据说此人还精通四书五经……
至于金尼阁,他主要的工作自然就是在明朝传播天主教了,而且这个人也是将此事作为终身目标在努力的,后来也有人说金尼阁传播天主教的贡献,无异于唐玄奘前往西天取经。
这两人,后世对他们的评价都颇高,现在苏景有幸结识他们其中的一位,这也算是一种荣幸吧!
不过,金尼阁应该觉得更荣幸才对。
他既然前来,自然向庞春打听过苏景的官职,知道苏景是掌管锦衣卫的。
苏景领着金尼阁与庞春一起来到琳琅所在的房间里面,没想到叶家三姐妹也过来了,苏景看了她们一眼,目光从叶纨纨的脸上划过,他眉头一皱。
清丽脱俗的美女脸上,似乎有泪痕呀!
摇摇头,苏景没有说什么,眼下也不好说什么,他转头对金尼阁说道:“金神父刚才说会尽力而为,这一点本官也相信,不过……就本官知道的,好像金神父你们这种治疗妇人难产的方法非常骇人听闻不说,而且成功率似乎也不高,十人之中,动过刀之后的妇人,能够活下来五人都困难,对不对?”
金尼阁闻言,连忙点头,但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是被苏景质疑之后想要辩驳,但是却不知道怎样来为自己辩解。
因为苏景说的,都是实话。
据了解,历史上最早使用剖腹产为妇人产子就是在十五世纪,只不过当时西方的医疗水平也不怎么样,许多人在用锋利的刀刃刨开妇人的肚子将孩子取出来之后,却不知道为她们缝合子宫,结果导致许多女人在‘手术’过后因为内出血而死……
只有少数身体强健的女人,因为强劲的身体素质与愈合能力,才能幸免于难。
这个时候苏景提出来质疑,说明他对这件事情是知道一些的。
见到金尼阁欲辩却无言,苏景笑着说道:“金神父不必如此紧张,本官虽然是朝廷命官,可向只会让那些宵小之辈,或者是鸡鸣狗盗目无王法之人感到害怕。金神父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好了!”
金尼阁双手合十对着苏景微微弯腰,然后说道:“苏大人既然知道我为病人治病的方法有些冒险,请问是不是已经打算不需要我来为你家中的女眷医治了?”
这时候,房间里面是有些安静的,苏景和金尼阁的对话大家都能听到。
说很安静,是因为琳琅安静了下来,难得的没有因为痛疼而发出痛苦难耐的声音。
苏景还要说话,沈宜修却是看不下去了,她开口道:“苏景,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琳琅她都晕过去了……”
“啊?晕……晕过去了?”苏景一愣,然后也懒得向大家解释,也不再和金尼阁废话,直接对金尼阁说道:“金神父别误会,我并没有你说的这种打算,请你现在就为病人医治吧!”
金尼阁也听到了沈宜修的话,他点点头,然后便让跟随他的人拿出一个木箱子。
把箱子一打开,里面却是放了许多小巧精致还散发着寒光的刀子、匕首,以及小小的钳子等工具。
苏景好奇地看了过来,然后便笑了。
感情不止是这些‘粗制滥造’的手术刀,甚至连药棉、绷带都有哇!
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可真算是奇葩又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