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闷声响起,彭飞眉心突然浮现出一柄剑状轮廓。
那轮廓,充斥着凌然的天地之人,径直刺入他的眉心,诡异至极。
可这一剑之后,姜宁却好似看到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手腕一抖,龙渊剑猛地探出,再次刺向彭飞的胸口。
五指紧握,手中长剑已是飞速旋转起来,剑芒吞吐如蛇,势要破庇护着彭飞的神秘光华。
可是,彭飞毕竟是天人强者,姜宁心剑虽强,但也被挡住了。
顿时,彭飞眉心上多了道剑伤,但是并不致命。
至于那剑气,则是被彭飞双掌一夹,悍然震碎。
“再来!”
一击不成,姜宁并未气馁,反而长剑一刺,抵向彭飞的身躯。剑刃寸寸逼近,姜宁掐准时机,剑气再出。
这一次,姜宁的神色更加萎靡,不过他眼底的兴奋之色,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赫然,一道有形剑气出现在彭飞的天灵盖前,刹那刺入。
抵挡龙渊剑的护体光华开始黯淡,姜宁见此时机,剑身凝于一点,奋力出剑,欲要刺入彭飞的胸膛。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姜宁睁大了双眼。
他脸色惨白,浑身沐血,下意识地收起长剑,然后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因为彭飞,而是因为他这使出十二成功力的一剑。
剑气凝为一点,点出之后,他眼前的虚空就仿佛是一面镜子,在他这一剑下,无声的多了几条裂纹,蔓延出去没多远,这碎裂的虚空竟又愈合了。
对面,彭飞眼中的光芒渐渐灰暗下来,他的面容依旧如初沉默,只是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衰老这,他的身体已不能动弹,唯有一双眼珠盯着姜宁,然后黯淡死去。
平缓的皮肤开始没了血色,变得褶皱,枯败,如同那大地上雨季过后的腐叶烂壳,走向死亡,继而簌簌散落,如灰烬。
最后,只剩下一颗佛骨。
姜宁沉默着接了过来,可他的心神却都停留在之前那道虚空裂开的裂纹中,尽管细微如丝,可他仍是无法忽视。
沉默许久,姜宁紧攥着那颗舍利,仰头看了看这方天地,心中竟无来由的生出一丝淡淡的,莫名的恐惧。
而后,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宛如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天人埋骨?”
凝立许久,他这才回过神来,朝着庭院外走去。
……
就在沙万里败走数日后,在某座山巅的一处?草庐中,宋书航缓缓睁眼。
前番一战,偶有所得,不过,对于他的剑道,裨益不大。
细想着,他目光若有若无的投向山道的尽头,像是看到了什么,当即微微摇了摇头,七天之期已近在眼前,那人却毫无动作,只怕是悟性平庸之辈。
昨夜下了一场雪雨,寒气如刀。
他正想着合上眼目,却惊奇的“咦”了一声。
山上竟兀的升起一股剑意,尽管微弱如残灯枯烛,但这足以让他心生诧异。
此间,哪怕宋书航到现在为止,也就只见过一个身怀剑意的姜宁,其他人皆不纯粹。
这是一个很玄妙晦涩的东西。
若是把剑比作一个人的躯壳,那这剑意,便是躯壳内的神,玄而又玄,妙不可言,从此剑非死物,乃持剑者血肉之延伸,人剑合一。
要想达到这样的地步,除了自身的千锤百炼,心中更是只能舍剑之外,再无他物。
而如今,这山上居然多了一股剑意。
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意外,眉心赫然亮起一抹金光,明灭不定。
就见。
茫茫白雾中,有一人须发染雪盘坐在那面石碑前,浑身湿透,嘴唇尽是干裂的口子,面色发白,可就是动也不动。
倏然,那人睁眼,左手持拾枝而动,身形起落间手中短枝登时意态万千,精妙绝伦,所施所为居然是一门稀世剑法。
瞧见了这门似曾相识的剑法,宋书航的眼神渐渐变得古怪,而且是古怪的离奇。
他口中随着那人每出一剑,便下意识的开口,情不自禁。
“剑一!”
“剑二!”
“剑三!”
……
“剑十八!”
眼中所见,这剑法端是奇快无比,凌厉异常,断臂汉子一口气连出十八剑,到最后一剑漫天剑光交汇如剑网,好似无穷无尽。
十八剑之后,那汉子停了,宋书航却没停,他鬼使神差的抬手,眼中闪过几分明悟思索,旋即剑指轮转,翻飞如电。
“剑十九!”
指尖血肉上像是流星般在虚空中拖出一道道玄奥神华。
“剑二十。”
“剑二十一。”
“剑二十二。”
“剑……剑……”
手中倏忽来去如神剑般的剑指,行云流水的变化,在最后一招上,戛然而止,僵在半空,许久,才在宋书航皱眉不解中慢慢落下。
“上来吧!”
声音落下。
但见山道的尽头处一道身影虚弱的走了上来。
尽管七天七夜的不眠不食,但对陆沉来说,一切都值得,他手中短枝还未放下,缓步走到草庐近前看向草庐里的人,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宛如看到了他的心思,宋书航温言笑道:“足够了。”
陆沉当即面露狂喜,“扑通”跪下。
“徒儿陆沉,叩见老师!”
他刚一跪下,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凭空托起。
“往后不要跪了。”
宋书航说道。
陆沉恭敬点头。“弟子明白了。”
宋书航颔首之余,他起身走出草庐,眉心金光大放像是观遍天地十方,心念一动,就见远处的山林间一柄乌光被牵引而来,临近看去,原来,是一柄简陋铁剑。
“铮!”
斜插在了陆沉的脚边。
宋书航望着地上的剑,?称赞道:?“好剑!”
正是陆沉之前逃命之余掉落的剑。
“拿起来,我们要出一趟远门!你的剑还需要对手来打磨,剑心更需锤炼,我也该顺便去见见老朋友了!”
陆沉左手提剑而起,恭敬道:“是,老师!”
宋书航看了看周围抓着他的肩膀一步便越出了山巅绝顶,陆沉只觉天地霎时倒流,等他止步定神,人已到了山脚。
而身后的山门,那浓浓白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绿色,几个呼吸已在陆沉惊骇欲绝中化作一片墨绿色的毒瘴,杀机无穷。
只是,还不够。
探手一招,远处一根苍劲老木已是突兀断裂,而后在一道道凭空而起的流光中化作四柄一模一样的三尺木剑,宋书航伸指连点,四道如水光华立时注入其中,眨眼隐去,他随手一抛,四柄木剑当即飞落向山门四方,悬于毒瘴内。
轻轻摇晃间,木剑竟是绽出可怕剑光。
“走吧!”
喊了一声。
二人就此离去。
……
北风呼啸。
沙尘中,两道身影厮杀往来,二人皆是剑客,只是持剑之手却分一左一右,相斗不过数招,一人已被诡异凌厉的左手快剑洞穿了手背,简陋的铁剑破开血肉,留下一个窟窿。
看了眼弃剑跪倒在地的人,独臂汉子收剑转身,飞快的朝远处一座矮丘走去,那里还有人等他。
运使着这些日子学到的吐纳之法,陆沉提气间已似兔起鹘落,飞纵如猿。
可等他上了那座矮丘,便见宋书航又已下山了,当即丝毫不敢停歇,埋头苦追,可任凭他如何奋使全力,却始终赶不上那不紧不慢的步伐,二人间的距离,竟是不曾缩短,也不曾拉长,如同丈量过一般,将他吊在后面。
背影看似不远,他却始终无法赶上,仿佛如那镜花水月般不真实。
但他早已习惯,这段时日,皆是如此。很奇怪,他那老师每每总似漫无目的的走着,可总能找到一些拦路的剑客。
然后停下等他赢,然后继续赶路,然后继续追。
枯燥乏味,他却不发一言,不敢停歇半步,生怕眼中的背影消失不见。
如此时日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陆沉才终于走到了宋书航的身旁,气喘吁吁,未敢有丝毫懈怠。
火堆旁架着几只野味,上面散着扑鼻的药香,令人垂涎欲滴。
但他不敢吃,看着宋书航那笑眯眯的人畜无害的笑容,他心里有些忐忑,之前也曾吃过,但前一刻吃完,后一刻肚子就是翻江倒海,比泻药还恐怖。
“吃吧!”
温和的声音响起。
望着自家老师递给他的一只兔子,陆沉又如何敢拒绝,只得诚惶诚恐的接过,确实是香,加之一路紧追,这腹中早已空空,他狠下心来便咬了一口,一入口,那兔肉入口即化,香嫩异常。
可吃着吃着,就听。
“噗——”
一声响屁那是清晰无比。
陆沉脸色涨得通红,窘迫非常,他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响,毛孔中更是慢慢溢出一层发黑的污垢,臭气熏天。
宋书航仍是笑着,指了指远处飞泻的山瀑,轻声道:“去吧!”
直听着一连串的放屁声消失,宋书航是眼露笑意,自己这个新收的徒弟,根骨虽说平常,但这心性坚毅,加之悟性不错,也算是可造之材,才不枉他配药为其洗筋伐髓。
但还是微微掩鼻,自语道:“是不是药量有些大了?”
只等陆沉两腿发软的回来,他才惊喜的发觉自己如今竟是身轻如燕,无论速度与力量都有了不可思议的增长,只是还未控制好,看着倒像几分婴儿学步似的蹒跚。
如此,师徒二人,又上路了。
……
又过了些许时日。
山林间,一处陡壁上,一行几人慢慢走了出来,望着远处缓步行来的师徒,神色各异。
为首一人,双手杵剑而立,大氅迎风飘动,孤傲冷漠,扬着一头白发,声音也如他那犹若刀削的脸庞一样冷冽,带着一股锋芒,剑眉倒竖。
“招待一下他吧!”
那人说道,体内剑气冲天而起,激荡的白发漫天飞扬。
“好啊。”
身旁的女子娇声开口,带着隐隐的魅惑,笑颦间实在是尤物,扭动着不堪一握的细腰,她的手臂之上,一条火红的蛇盘绕其上,和她娇嫩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另外几人虽未言语,但如今目光都是各有变化,特别是一道黑色身影,和一个沉默的红裙女子。
山林间,一人在前面走着,一人落后半步,很静,至少今天很静,静的让人发颤,死一般寂静。
到这里,仍是可以得见几分绿色,非是秦岭那般冰天雪地的严寒,空气有些潮湿。
二人前脚刚进山林不过数十步,便听。
“嘶~”
古怪而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陆续响起,密密麻麻。
伴随着声音响起,林中树枝树干以及地面的草叶之下开始的爬出许多蛇来,有的森红如火,有的五颜六色,足足数百上千条,全是色彩斑斓的毒物,恐怕天下最厉害的捕蛇人见到这一幕也会头皮发麻。
只可惜,宋书航心念一动。
那地上,树上,翻滚扭曲的群蛇霎时退避,如同潮浪般分开,退去。
这一幕,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而这安静的林中,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变化,气氛开始压抑起来。
一旁的陆沉目露警惕,手握剑柄,却被宋书航挥手制止。
下一刻。
“破——”
一字已从宋书航的口中吐落,掷地有声,出口之余,其声开始暴涨,如轰雷炸响。一股浩瀚伟力,登时蔓延出去,天地一切,皆在停滞,被其摄服。
“叱!”
陡然,山林深处,一道可怖剑气斩碎了面前的一切,以摧枯拉朽之势,飞袭而来。
宋书航挎剑而立,面容不变,周身浩瀚气机翻涌,竟是化作一朵偌大的洁白莲华,花瓣绽开,犹如实质,摇曳生辉,光华洒落,赫然化作无穷剑气,万法不侵。
那剑气还未到近前,便已被湮灭殆尽。
“哼!”
一声冷哼乍起。
一道身影已是自深处掠来,手中妖剑带出不同寻常的变化,摄人心魄。
“还不出剑?”
冷漠却又霸道的话语直直的穿刺了过来,刺穿了二人间的草木,刺破了卷起的风声,很清晰。
一道道身影开始自各处显现,分站一方,呈包围状,将师徒二人围住。
宋书航打量了眼周围的人,谁曾想到,此一别竟是十二年,他轻声道:
“剑在心中!”
面容平和的只如和煦春风。
“让我看看!”
早已不复年轻的萧川更加霸道了,想想也是,身陷乱世,一个人若是想活下去,不断强大只能是唯一的路。
他身上的黑色外袍不停飘动,却不知是因那风动还是因那人动,凛冽又霸道的气息随他的话扑面而来。
宋书航摇头。
“十二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十二年后依旧如此。”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气氛瞬间有种古怪的凝滞。
“孰强孰弱,战过再说!”
萧川持剑而立,很平静,也很直接,但那剑气已是冲霄而起,再难抑制。
竟然已是气海之境。
世间高手,但凡境界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胜负已是取决于彼此之道,或者说是精神层面的争锋,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皆存于心。
萧瑟之意拔地而起。
心知躲不过,宋书航轻叹一声,人已朝朝林外而去,萧川的身影也同时动了。
顿时,凭空多了两道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