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淹大佛膝,火烧凌云窟!”
断浪下意识回答道。
根据断家列祖列宗守护的秘密,传说若是江水淹没大佛膝时,那凌云窟中便会着火而焚烧,而且还将突生异象。
“难不成,这秘密关乎于那头异兽?”
断浪心思聪慧,一点就通。
他心思聪慧,一想就通。
“我已进去了数次,每次皆深入千百丈,如今算来只怕不下数百里,可惜其内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并未寻到那异兽的影子。”
少年语气平淡清冷,全然不像他这个岁数才有的口吻。
他说着目中神色隐约一晃,右手接着一摊,但见掌心落着几枚通体鲜红的异果,光晕流淌不衰,很是不凡。
“请你吃!”
“这是什么?”
断浪不知不觉已放下了警惕,好奇的看着对方掌心的异果。
“不过是几枚山果罢了,算是你陪我聊天的补偿了。”
姜宁伸手将掌心的血菩提递了过去,只有三颗,三颗也已足够,此等由天地之气而生的灵物可改变根骨,有洗筋伐髓之效,更能增长内力。
断浪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看了又看,只是他并没有立即吃,心中多半还是抱着怀疑,可等他抬头再去看的时候,面前那还有姜宁的半个影子,空荡荡的。
他愣了愣,小脸猝然煞白,莫不是见了鬼。
“轰!”
正这时,岸边忽起一声震耳轰鸣,将断浪震醒。
他急忙转头去看,原来是一艘飞驰而来的木舟狠狠地撞在了岸边,船体瞬间四分五裂炸碎开来,水花四溅。
爆碎的木片中,两道人影已是借势高高跃起,如苍鹰飞扑而来,转眼已到身前。
定睛看去,正是他所熟知的二人。
断浪看着面前气势逼人的粗狂大汉,稳了稳心神。
“前辈,家父已恭候多时,且随我来!”
说着人已是翻身而起,一个灵巧的借力人已攀附上了佛膝。
只等三人都已远去。
空无一物的岸边,是幽幽的响起一声呢喃。
“终于,要开始了。”
雨,更大了。
天空轰隆雷鸣,电闪如龙。
大佛脚下的江面此刻亦在这古怪天色下变得暗淡幽深,潮浪是一浪盖过一浪,声势似隐与雷电相互应和,当真震耳欲聋。
佛首顶上,两道身影遥遥相对。
一人身穿素色短衫,双臂裸露于雨中,满脸乌黑须髯,一头披散短发,气息简直骇人到了极点,双眼精光爆现的刹那就仿如一头顾盼的猛虎。
而他对面,一道瘦削的身影正立着,沉稳无比,冷冽的面容隐约透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一身红衣,手中握着一柄剑,碧绿的剑柄透着红光,更是邪异非常,给人的感觉竟不似冰冷死物,而是一头凶兽。
正是平天王与断浪父亲,为了这一战,他们竟是连一丝内力都不舍的浪费,不下片刻浑身已被沁凉雨水淋湿。
看着面前的对手,断浪父亲陡的笑了,可等看到平天王手里的刀后他却蹙起了剑眉。
“你的刀呢?”他问的,是雪饮狂刀,如此期待已久的一战,对手竟是未携自己一生相依的本命兵器,所持竟然只不过是把柴刀。
怎料平天王却道:“柴刀足以。”
一语甫落,似要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就见他豁然腾身一跃,直扑而上的瞬间柴刀一扬,劲力所化森冷寒气霎时弥散开来,柴刀过处漫天雨丝化作冰粒像是一条冰龙般朝着断浪父亲卷去,困于其内。
正是傲寒六诀“冰封三尺”。
心中暗叹一声,断浪父亲固知世事岂能尽随人意,平天王能至已是足够,当即一扫可惜,身形闪电般滑出了寒气所罩的范围。
“也罢,断某还有一条请求,不吐不快。”
平天王强压心中战意,沉声道:“但说无妨。”
“若我此战败亡,还请你授我独子武艺,导他成才。”
原来却是放心不下与自己相依为命的骨肉。
“好!”
断浪父亲听其应诺,心中顾虑一扫而空。
“若你败之,我亦会将你那独子视若己出,全力抚育。”
平天王心中战意已是再难遏制,封刀退隐这么多年他从未有今天这般想战过,更多的,是心中那股无法宣泄的恨意。
他张狂道:“不必,若我平天王倒在了你的剑下,我儿必可再无挂碍与牵绊,一心唯刀,高歌猛进。”
话已说尽,大战立起。
平天王手中柴刀刹那已至,但见刀光一闪,铺天盖地的刀劲是挥洒如急雨,笼罩断浪父亲周身要害,风雨不进。
可断浪父亲又岂是常人,一手“蚀日剑法”同样名震天下多年,此时自然不弱于人,邪异长剑随手一挥,“白阳破晓”已然现世。
剑气喷发如毫光飞掠,光彩夺目,奇招忽撞,二人已是厮杀在一起。
……
另一头,却说在山下。
两道小身影正蹲在一山洞口的外沿下避着雨,二人张望着外面的天色,不时朝佛首上看去,像是迫切的想要知道此战之局。
还未踏入江湖的他们自然不会明白这般比斗争的既是胜负,亦是生死。二人既然能各自成为一方魁首,境界自然相差不大,除非生死相搏,否则要想分出胜负何其难也。
似等的有些久。
相似的经历与遭遇居然让这两个与同龄人不同的孩子成了好友,开始变得无话不谈。
可就在二人闲聊之际,那大浪仿佛借了风雨之势,愈发狂急。
“哗!”
巨浪滚滚,一个浪头激起竟达十多丈高,直袭佛膝,即便身负武功,可这等惊变如何是两个人能抵挡的,更何况惊变只在瞬息,想做出反应已来不及。
“断浪,快躲……”
“水淹大佛膝!”
二人反应各不相同。
然后便被从江中冲起的巨浪打个正着,齐齐被卷入江中,飘摇不定。
一浪起,一浪生。
还未稳住身形的两人瞬间又复被浪头高高的抛起。
巨浪滔天,宣泄江水这一卷何止淹佛膝,简直是冲天而起,几达佛头,二人就如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此刻置身巨浪方晓天地之力的霸道。
也就在这浪生浪消的刹那,二人再无凭依,身处高空是直朝山脚坠下,死劫将至,如此结局不难猜出,必是鲜血淋漓,粉身碎骨。
时值此刻,断浪何曾见过这般变故,早被吓得呆住了,唯独身侧的青年面色沉凝。
“抱紧我。”
猝然,就见青年右手自背后一翻,漫天水花中,一道白芒刹然乍现,正是雪饮刀,白芒如虹划过被青年生生贯如溜滑山壁之中,下坠之势立止。
恰在同时,佛顶上刀光剑气纵横无边,两道厮杀在一起的身影且战且行,正至此处。
只是场中厮杀双方隐露败相的却是断浪父亲,原来是他见平天王未持雪饮,自是不愿倚仗火麟之利,斗至如今竟尚未出鞘,节节败退。
亦在同时。
但见雨中,漫天雨丝里,忽然起了古怪变化,本是空无一物的窄道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一道身影,无论是滔天巨浪,或是漫天水花,在其身前俱被一分为二。
望了眼佛首上正在厮杀的二人,姜宁的目光只是瞧了眼那柄邪异的剑便已收回,他朝不远处的山窟看去。
好巧不巧,山道另一旁的树丛里此刻正跳出了三个人,本是正等着此战两败俱伤的三人蓦的被这凭空出现的少年骇了一跳,这般神出鬼没的手段,却不知是人是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可等看到对方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青衫少年,特别是其腰里的剑后……
三人身上俱是剑客独有的凌厉气息,两大一小,小者乃一黑衣少年,面容冷漠,像是不会哭,更不会笑,而身侧便是两个阴鸷的汉子。
见少年气息有若常人无任何出彩之处,二人是对望一眼。
莫名的笑容还在脸上,可就在这对望的刹那,除那黑衣少年外,两人脸上的笑瞬间便凝固住了,大好的头颅上,两抹血洞凭空乍现,洞穿额头,血水湍湍,当场毙命。
这还未结束。
就见凝立原地未曾倒下的二人,一人七窍忽然涌出澎湃火劲,由内而外自五脏六腑烧灼而起,一人须发布满冰霜,好似冰雕。
不过一息。
地上便只剩一堆灰烬与一地冰渣,还有一个僵立在原地的冷漠黑衣少年。
感受着地底飞速接近的可怕气息。
姜宁又道了句。
“终于来了!”
“真是个怪人!”
身旁死奴、囚奴身亡,即便是再强韧的内心可面对这般古怪可怕的死状仍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惧意。
只不过对方为何没有杀了他?
来了?
谁来了?
看着那无波无澜的目光,步听云心里不禁颤了一下。
佛顶厮杀正酣,此战在姜宁眼中胜负早已分晓,平天王只怕因那雪岭上的一番遭遇修为进境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今已能舍了雪饮。
而断浪父亲,手中火麟邪异气机犹胜持剑人,需知剑乃凶兽,这般邪兵凶性更胜一筹,若要驾驭需得降服其心,否则非是人御剑,而是剑驭人。
只怕到最后和平天王厮杀的不是断浪父亲而是这把火麟剑了。
“它来了!”
步听云心里刚浮现出一个念头,那想面前的青衣少年竟是想能读懂他的心思般开口解惑,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处山窟。
它?
步听云虽沉默不语,但亦是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个山窟,幽深洞口此刻就如深不见底的魔潭深渊,让人打心底里恐惧,像是里面藏着可怕的魔物。
几在同时,佛顶两大高手心中皆生出一种莫名变化,那是一种凭空生起的悸动,像是有什么大恐怖在逼近。
“嗷!”
陡然,一声低沉暴虐的嘶吼从山窟深处传出。
吼声如雷,震耳欲聋。
继而,无穷无尽的可怕火舌竟从有若深渊的山窟中蔓延而出,色呈乌红,像是未干的血,竟将漫天风雨冲散一空,其内蕴含可怕火劲,众人霎时如置身火海。
本在佛膝上的两个孩子被这火舌一袭,登时就如喝醉酒般,踉踉跄跄的跌落了下来。
本是正在厮杀的二人齐齐被那吼声骇了一跳,碰撞间分了开来是直掠而下,各自分抓一人落到了山窟近前。
变故陡生,断浪父亲竟似早有准备,落地之余已爆退开来,远离那山窟而去。只是平天王却没他这般反应,刚将青年放下,但见山窟中一只巨大鳞爪探出,他怒目圆睁不知是惊还是怒,顺手抄过青年手里的雪饮反手就是一扬,须发张扬。
然而平日里足可断石分金的一刀,此刻竟被那鳞爪压下,坚如精钢顽铁。
惊变只在眼前,青年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劲力扫向一旁,等他定神再看,老父已被拖拽回山窟,洞窟内几在同时传出一声惨叫,青年一声悲鸣,起身就欲跳跃进去。
“爹!”
可这身子还没腾起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拽住,正是断浪父亲。
只听他厉声道:“小子,你爹都不是对手你去只是枉送性命,且在这侯着。”
他说完手中火麟一紧,眼中不知是癫狂还是激动,亦或是害怕,目中精光连连。“好畜生,比之传说更为可怕!”
一声长啸,断浪父亲竟是将青年推给一旁的断浪飞身钻了进去,一封书信同时飞射向自己的儿子。“浪儿,爹这便去了!”
“爹!”
岸边再起悲鸣。
“你,你不是在等它吗?为何还不去?”
黑衣少年此时口角呕血,明显被那火劲灼伤,见两少年尝丧父之痛他目光一转是直直的盯着一旁的姜宁。
然下一幕怎见面前一直未曾有动作的少年身形竟是慢慢如烟淡去,显然早已入那山窟中,无人察觉。
……
……
……
“轰!”
一声惊雷兀的自天穹劈下,劈碎了屋瓦,劈碎了神案,佛座上早已落满灰尘的泥像更是顷刻四分五裂的碎开。
原来,这世上连世人供奉的菩萨都自身难保。
寂寥无人的破庙角落里,一披头散发的人蓦然睁开了惊惧的双眼,滚倒在神案前,看着面前的泥胎脸上惨笑连连,他无神的望着屋瓦破开的洞,眼瞳急剧收缩,只等乱发被拨开,才露出了下面一张可怖的人脸。
竟是布满了一个个蚕豆大小的毒疮,如今已被他抓破,血肉翻卷,流出溃烂发黄的脓血,腥臭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