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于黑暗中的恐怖轮廓,随着一点点的游动慢慢从那散发着晦涩光华的鳞片上显露了出来。
与此同时,海底却在遭劫。
那狰狞的轮廓一旦有所动作,海底便天塌地陷,逆流翻滚,紧接着更是裂开一条条恐怖的裂痕,露出了下面火红的世界。
海面上,此刻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乌云蔽日,风雨雷电……
这惊变足足持续了半日一切方才散去。
而在这世间极北之地,在那一望无际的冰雪之地,一个胡髯皆已雪白的老者则是望着神州方向面色有些诡异,愤怒,沉默,叹息,激动,悲戚,犹豫,太多复杂的情绪,此刻皆不一而至,他慈祥的面孔更是一遍又一遍的变化着表情,古怪至极。
像是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他疑声道:
“一个倒在路上的人?”
若此时有人从上空俯视往下看,就会发现这老者所立的无边冰原哪是什么冰原,冰原周遭数海水中,一个恐怖到无法形容的巨大阴影正隐于深不见底的水中,而这冰原,不过是这阴影露于水面的冰山一角。
如一城,百丈,数百丈,还是千丈,无人得知……
这里,没有阳光,没有太阳,像是逃离了苍天之下,老者下意识抬起头,遥望向那天穹的最深处,他那一双苍老的眼睛慢慢眯起,凝望了许久,嘴角忽的一咧,露出了一个如同嘲弄的笑容。
“终于,又一个轮回了……”
天山。
却说在那久不现世之地,一处冰窟内。
一块巨大寒冰倏然碎开,从中闪出一人来,脸遮冰面,目光惊疑的感受着神州的变故,还有内心的悸动。
冥冥之中自有感应,似乎,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正在不断朝他逼来,死劫将至。
“是谁?是谁给我这般大的危机感?”冰面下的那双眼睛阴鸷的可怕,像是能滴出水来,如他现在这般功参造化的境界除了那个武疯子又有谁能威胁的了他的性命。
“火麒麟的气息消失了?”
声音响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阴沉。
他虽是有所猜测,可却不敢踏出这冰窟半步。
神色阴沉不定,足足变幻了好一会,他这才沉声道:“冰皇,去看看谁杀了火麒麟。”
“轰!”
冰窟另一处,自在地界,一块寒冰霎时炸开,冰渣四散,但见一道嚣狂身影狂笑而出,那人一头白发,双手被寒冰遮蔽,半边脸被冷霜覆盖,邪异非常。
只在瞬息,狂笑犹在,人已无踪。
“哈哈~”
“轰隆隆~”
洪流肆虐之声如一只巨兽的咆哮,放眼望去,就见这整个地界已然化作一片泽国。
洪水滔天席卷,在那那黄汤般的浊浪卷里,身为万物之灵长的世人此刻在这天地之威下是卑微如蚁,死伤无数。
感受着自脚下传来的震动,姜宁徐徐睁眼,肩头的上伤口已止了血,只剩下一个深可见骨的骇人咬痕和几个深浅不一的齿印窟窿,最后的,便是被麒麟血烧灼出的一个个难看的伤疤,像是雪地里一块块褐色的苔藓。
可他的体内,但见一层火红的神华流淌游窜在血肉百骸,气机过处,他的身躯就如干裂的地面般裂开一条条细小的豁口,像是破碎的瓷器般。血管更是一根根浮于体表,如一条条扭动挣扎的蚯蚓般抽搐着,而后流淌出殷红的血水,触目惊心。
“麒麟血?”
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姜宁没有表情的脸慢慢蹙起了眉头。
心念一动,就见那一道道裂开的伤口眨眼便已愈合,可这火劲过处,却又再次裂开,而后再次愈合,周而复始。
只不过六次,姜宁便像是失了耐性,体内剑意勃发,由内而外,霎时间,他整个人都像化作一柄惊世神剑,周身须发毛孔尽是吞吐着可怕毫光,吐息便是一道剑气,目光所及亦是一道璀璨剑气。
意由心起,剑意是自内而外磨灭着流淌入体内的麒麟血。
他身上毫光越来越胜,所坐地面更是肉眼可见的在那毫光中被洞穿为尘,继而以盘坐之姿悬于虚空数寸之地起伏不停虚实交转,本是澈净的眸子逐渐大放光明就像是往眼眶镶进去了两颗横贯天地的星辰。
……
洪水已是平息,可这留下的创口却无法磨灭。
那混浊的泥汤里,漂浮着无数牲畜的尸体,还有一具具人的尸体,浸泡的早已发白肿胀。
像是尽了波涛之势,江水与往常相比出奇的平静,无人得知,更无人看见,一道身影急速自天边飞掠而来,形如鬼魅,飘忽难见,只待数息的功夫便已落在了佛头上。
那人定住身形,竟是一副不同寻常相貌,一头如雪长发高高扬起,脸遮薄霜,左眼是一片猩红充塞其中。
红芒一扫这浩劫过后的大地,那人脸上已露出了一抹残酷的笑。
或许,在他的眼中,那些尸体并无两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都是蝼蚁罢了。
也不知练的什么古怪功夫,他双手满覆寒冰,扫视不多久便如感觉到了什么,视线收回,人已是迅速拔起,待跃出佛顶便如闪电般极速坠落,一头冲入了凌云窟。
山窟幽暗,如今再加之洪水肆虐,其中有一截已是潮湿非常。
可伴随着此人身形的掠过,只见岩壁周遭以肉眼可见的结出一层坚愈铁石的寒冰,寒冰继而暴涨,一根根巨大的冰刺赫然从岩壁上长了出来,封住了入口。
直到,他停下。
入目所及,周围一片狼藉,未干的血液,焦黑的石壁,还有中心处坐着的一个人,盘坐于地,一身血污,惨烈异常,如今倒像是陷入了熟睡,一动不动只剩下平稳的鼻息。
古怪,当真古怪。
古怪的是眼前之人看模样居然只如一青年,莫不成就是他杀的火麒麟?
没有丝毫迟疑与停顿,他右手捏爪,赫然探出。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冰皇眼露残酷笑意,冰爪探出足可谓石破天惊,倏忽已至青年身前,眼看就要落下,耳边只听得一声如铜钟大吕般的可怕声音。或许如此说来并不准确,只因那声音平淡无奇,甚至有些微弱,但可怕的却是那声音所生出的力量,如同有着无穷的魔力,一刹那就好像自他的心中响起,然后蔓延至全身。
那是。
“唵~”
他骇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就在这一字起落的一刻猛然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凝固在了那里,冰爪离那青年的头颅不过一指之遥,可就是这一指,他却无法动弹,仿若不可逾越的天堑。
然后,他眼中那个古怪的青年抬手朝他探出的右手点出了一指,正好补上了那一指距离,亦在同时,青年睫毛轻颤,一双如古井般的眸子赫然睁了开来,那竟好似两团极致的黑洞。
一指落下,顷刻,冰皇身体如遭雷击。
就见他右手上所凝玄冰爪,在这一指下立时布满细密裂纹,而后“砰”的碎开,掌心更同时多出个拇指大小的窟窿眼,血水湍湍。
“噗!”
只闻一声闷响,冰皇掌心连同手肘是齐齐炸开一个血洞,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贯穿了一样。
剑气!
“轰!”
无形的钳制散去,冰皇的身体瞬间恢复了归属,可他整个人却顾不得掌心伤势,立时爆退开来凝重且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眼里的红芒大胜,后怕不已。
不过半息,只不过半息,可这半息对他们这般境界的人来说却足以死上数次。
看着对方瞬间愈合无形的伤,青年似有好奇的瞧了好一会。
“圣心诀?”
对方说着话,却没有丝毫要起身的迹象。
可此言一出,冰皇是眼神微变,浑身再提内力,右手上碎裂的寒冰复又凭空凝结而出,正是他修炼多年的绝技——“雪血爪”。
猝然,漫天爪影横空,满布眼帘,周遭如化寒冰地狱,连空气都似已冻结成冰。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蓦的响起,回荡在这洞窟内,传出老远。
残酷再起他看着被冰封在玄冰里的青年,隔空便已一道劲力横击而出,那巨大冰块登时碎成漫天冰粉,连同里面的人,化作一地尘埃,难分彼此。
“哼,那老东西莫不是有了除去我的心思?可惜,我雪血爪大成……”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右手,冰皇已没停留之心,眼底闪过一抹阴狠便朝外行去准备回去复命。
可这一转身,眼前景色赫然大变。
耳边轰隆作响,天空微雨飘摇,脚下,他竟是还立在之前的佛顶上,江浪滚滚如雷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
冰皇脸上不论是笑容还是阴狠俱都凝固在了脸上,他就好像从未进去过一样。
然而真正让他色变得却是眼中所见一切都超乎了他的认知。
那风有锋芒,那雨有锋芒,就连江上卷起的浪头亦有锋芒,适才所见水中无数尸体皆已不见,如今居然变作这便可怕,就好像……就好像这是一个剑的世界,匪夷所思,前所未见。
甚至,就连他脚下的石子都生出一种刺痛,仿佛他踩踏的不是石头,而是刀山剑林,剑光流淌其上,嗤嗤激射不停。
“精神之道!”
冰皇双眼一缩,一身百年功力赫然再起,心中却对那漫天风雨不敢懈怠,更是对之前的青年忌讳莫深,出手的,除了那青年又能又谁。
蓦然,风向他吹来,雨向他落来,浪向他打来,天地之间竟无容身之处。
“散!”
他长吸一口气,双手一扬,气劲虚凝,只见漫天风雨居然真被他撕开一道巨大豁口,风雨不能近其身。
狂笑中他直身而下,踩踏于那滚滚江浪之上,像是化作一条翻江倒海的妖龙,冰寒到极致的内力疯狂涌出,脚下江面霎时以他为中心凝结成冰,蔓延向四面八方。
“哗~”
大浪接着一个又一个被他打散,风雨一次又一次被他撕裂,狂笑近乎充斥在这方剑的世界,像是在嘲笑对方拿他没办法。
然后,他的笑容慢慢僵住了。
风消雨散。
江浪退去,头顶不知何时竟挂着两轮炽热的火球,像是一眼便可看尽沧海桑田。
那太阳所照之光此刻亦如之前的风雨般尽为剑气所化,无穷光华洒落,江水干涸,万物枯亡晒死,地面干裂,至尽至绝的气息,万物俱灭。
他能撕碎风雨,能打散江浪,现在又是否能打碎太阳这把普照四极八方的神剑,而且还是两颗。
冰皇骇然失神的望向那两颗太阳,猛然间,他只觉得这颗太阳似乎有些熟悉,似曾相识,就好像之前见到过,如同一双眼睛。
眼睛?
而这,也是他最后意识。
刹那,眼前一切景色皆在退散。
山窟依旧是那山窟,姜宁正坐在地上,面色有些苍白,他一双深邃的黑瞳像是刚睁开不久,一只手亦刚点出不久,然后艰难落下。
一指外,一道身影的眉心正滴落着血液,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直直贯穿其头颅,眼中神色早已黯淡。
一挥袖,姜宁又缓缓合上了眼睛。
面前,冰皇枯亡的身体像是腐叶烂壳般轰然散落成渣,湮灭成尘。
……
秋去,又是一场冬。
马厩外,断浪看着外面的风雪将身上单薄的衣裳紧了又紧,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裹着,可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却不曾减少分毫,反而更加的冷了。
冷的他直打颤,只能依着那团火堆搓着双手取暖,盯着上面煮着的粥,不停的朝掌心哈着气,嘴里哆嗦着。
“好……好冷……”
许是这地太冷太寒了,那火苗上的一锅粥始终慢吞吞的熬着,这半天也不见有咕嘟冒泡的迹象,断浪一遍遍的用木勺搅着,只是眼里的泪也搅了出来,像是断了线般啪嗒不停的滚落。
无声的哭着,像是怕被人看见,他索性端起那一小锅粥跑到了马厩一侧被隔出来的小屋里,一个人躲在干草里啜泣着咽下那米粥。
太冷了,那粥离了火不多时便冷了下来,冷的断浪加快了舀粥的速度,连泪都忘了再流,企图凭着那余温带来一丝温暖,可下一勺,粥已见底。
寒夜难熬,更何况还是在天山。
腹中无温无饱,断浪只能卷缩在干草中想着能早点睡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可就在他意识迷糊之际,耳边忽的听到一句句声音,那声音初时听闻只觉近在咫尺,可等他凝神听的时候却又似在天边。
“无住不着,无相无形……”
真奇怪,这大半夜的谁不睡觉跑出来念经。
断浪一个骨碌爬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紧了紧身上的薄衫,好奇的推门走了出去。
更奇怪的还在后头。
断浪这一走出去,便看到外面不是什么天下会,不是天山,更不是那狭隘的马厩,而是一个温暖的小屋,屋里烧着一盆碳火,暖和无比,仿佛是黑暗中的唯一一点光明,吸引着他。
而碳火旁有一张木桌,桌案前正坐着一个人,手持毛笔,似在低头写着什么,像是入了神连他的到来也没发现,嘴里同时念叨着他之前听到的东西。
“……纳天地诸气归于一身,万川归海而海不盈,气归诸穴,诸法悉空……肉身为船,以人渡己……跻身成佛……可达彼岸……”
起初断浪还贪恋着碳火的温暖,可到底还是武学世家的子弟,渐渐地,他竟是随着那人嘴里的话听出了一些端倪。本来有些忐忑的心也被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人的身后,而后偷瞄着那人毛笔落下所成之字,以及还有一幅幅古怪的图。
那图亦是古怪非常,乃是人像,只见毛笔划过,上面便多出一条条细线,像是经络图,但所画经络他居然闻所未闻,迥异于他的认知。
那图他看不懂,但那人的话他越听越心惊。
这居然是一门可摄他人功力于一身的可怕奇功。
天下武功各有利弊,特别是内功,各大门派皆有其独门心法,所成条件亦不相同,内力运行法门更是天差地别。
可按照此人所言竟能纳百家内力于一身,互不冲突,而后尽归己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