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宫。
或者现在说是一片焦土也不为过。
当初姜宁斩了那长生不老神后便将这里一把火付之一炬,无数辛秘典籍也都随那场大火消散了个干净。
不过,他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
譬如,三具尸体。
“轰!”
三口巨大的冰棺被姜宁挥手震碎,露出了里面的三具早已冰冷僵硬的尸身,三张近乎一般无二的样貌。
昏暗死寂的宫殿里,这般响动却是引来了一人,一个与步听云一模一样甚至和这三具尸体一模一样的人,那是个青年,冷漠的神情与步听云如出一辙,只怕雄霸当面也会把他错当成步听云。
正是当年的阿黑,他看着面前的灰发老者神情先是一紧,但马上便从那仅存的轮廓中认出了来人是谁。
除了皱眉他并无惊讶,可看到姜宁对那三具冰封的尸体有所动作,眼眸深处当即流露出一抹古怪的光华,开口道:“你让我守在此处莫非就是守这三具尸体?”
原来,竟是姜宁让阿黑守在这里的。
姜宁轻声道:“他们不一样。”
阿黑蹙眉不解,又有什么不一样的,或许生前富贵名利各有差别,但如今一死不也是一堆冷冰冰的死肉,又有何不同。
“看到他们这张脸了么?步氏神族每隔百年便会有一位惊才绝艳的人出世,而这就步氏神族五百年来诞生出的三位神,若论天赋根骨皆属世间绝顶,不同于常人。”姜宁抬手虚抓,三具尸体是齐齐立了起来。“再过去,他们可都是名震天下的绝代高手,剑神、拳神、刀神。”
说话间,姜宁张嘴一吐,一缕精纯至极的生机顷刻便似一条云蛇般自他口中飞了出来,可变生肘腋,那缕生机甫一出口是生死转变,一分为三化作三股浓烈死气,没入三具尸体中。
阿黑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三具尸体,虽说过去的许多年他们的身份皆是不同凡响,但如今早已魂归天外,所谓的剑神,拳神,刀神也不过是曾经的虚名罢了,又有何用?
“还差一个!”
确实还差一个,百年一人,五百年来可加上长生不死神也才四人。
正看着,阿黑忽听身前老人语出莫名。
他疑惑之余正要开口询问,不想大神宫的深处,忽然传出一声声“咯咯”刺耳的摩擦声,似是锁链纠缠,如磨牙一般,听的人心底发寒。
“神行太保,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姜宁一边探指连点三具尸体周身心脉数处大穴,令其周身尸气死气悉数汇向心脏,嘴里同时不轻不重的说着。
可这话语却似夹带着一股神秘而诡异的力量,竟是如风般飘向大神宫的极深处。
“铮!”
“铮!”
……
立时,那怪声更大了,就好像深处困锁着一头凶兽,此刻正在苏醒。
幽旷的大神宫里更是不可思议的起风了,亦是吹拂向深处。
“唔!”
如梦方醒的呢喃骤起。
“你是谁?怎会知道我的名字!”像是梦呓般的话语从深处幽幽传了出来。“神呢?那个老东西呢?让他出来见我。”
“他死了!”
姜宁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就见面前的三具尸体表面竟然慢慢浮现出一个个以死气凝聚成的歪歪扭扭的诡谲字纹,似字非字,似画非画,就好像一条条扭动的虫子般在聚拢成形。
“死?”大神宫深处的声音猛的一顿,继而嗤笑般说道。“莫非,你要说是你杀了他?”
姜宁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视线望向深处的黑暗中。“不错,是我杀了他,不仅如此,我也会杀了你!”
大神宫的极深处。
一间肮脏巨大的囚牢里,黑暗中一人影若隐若现,似在微微挣扎,地上还盘放着一条条数以成千上万的铁锁,太多了,一端被紧扣在地面,一端却是缠绕上了那个人影。
万链锁人。
仅这幅场面只怕便足以令许多人色变。
“呵呵……哈哈……你说什么?你要杀我?就凭你?”讥笑声,狂笑声,愤恨声,还有怒极的杀意,一句话的功夫,充斥着太多的情绪。
黑暗,一双阴狠暴虐的双目猝的睁开。
神行太保,正是继长生不死神后和步听云之前又一个天赋惊人的步氏神族。轮实力只怕比那个长生不死的老神也只弱了半筹,不幸的是他先步听云一步被那个老神当成移花接木的器皿,但最后又因根骨天赋不如步听云被惨遭嫌弃,一直囚困地底,不见天日。
“我说……”清冷的话语兀的自这死寂幽旷的囚牢中响起,前一句还在远处,可下一句却是猛的响起在神行太保的耳畔,听的他头皮一炸,彻骨冰寒。“……我要杀你。”
他视线急转寻声看去,本是阴冷的双眼骤的一缩,原来一旁的黑暗中,不知何时立着一道身影,静立无声,如鬼似魅,隐在黑暗中不见真容。
“可惜,若非那老神身怀摩柯无量,说不定我还能让你和他的尸体见上一面,来证明我所言非虚。”清柔平淡的话语中,那身影慢慢踱步而出像是自黑暗中分离了出来,走到了神行太保的面前。
瞧着负手而立的青袍老人,终于,神行太保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他嘶声道:“真是你杀了他?”
“加上你,就是四个了,刚好可以组成一个大阵。”仿若失去了解释的耐心,在神行太保目眦尽裂的注视中,老人抬起了右手。
“等下,别杀我,我知道一个秘密……无字天书,你知道无字天书是什么?能操纵无边海水漫万里神州的力量……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知道……饶我一命……”浑身受制被缚,内力更是还没恢复,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手,神行太保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歇斯底里。
但,好在那只手停住了,停在了他一尺之外。
见状。
前一刻还歇斯底里求饶的神行太保,眼里是露出一抹快意的狰狞。
层层铁锁中,隐见一抹红光轰然爆发,竟将万条铁链尽数崩断,而后红光一分为八,化作八道红芒,疾射向那个收势的老人。
终于下雪。
人间掩于皑皑白雪中,大雪纷飞。
“这是什么?”
夜叉池外,无数蜂拥而至的江湖人目露惊奇的看着那水底的巨大血茧,他们心中虽感觉到了一股心悸,却无人想离开,只敢远观。
“天下奇珍异宝但凡出世必有不凡异象,这血茧来历神秘,其内所孕之物必然非同小可。”
有人如是开口,目光灼灼。
原来他们是把这血茧看作一件奇珍异宝了,怪不得无人愿意先行离去。非但如此,有人更迫不及待的接近了过去,似是想要看个清楚。
剩余众人自然也是意动非常,见有人开了头,当下齐齐拥了上去。
诡异的一幕就在此刻发生了。
那第一人只走到夜叉池丈许范围内,正要去看池底血茧是何物,不曾想眼角就觉一道流光划过,脸上的神情是瞬间凝固,眼眸如灭了的蜡烛般渐渐黯淡。
而他身后的人,本来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向前挤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脸上一热,只得疑惑看去,这一看,是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就看前面那小子僵立不动的身体“噗”的自眉心一分为二,内脏撒了一地。
如牵一发而动全身,夜叉池外,本来空无一物的虚空猛的一颤,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当即显现了出来,其内流光如水,可让所有人骇然的是那涟漪荡下,地面上刹然被割出一条窄细的沟壑来,围成一圈,正好将夜叉池围在里面。
“剑气?”
被吓得爆退的众人看见这一幕,无不是胆寒非常。
不远处,一黑衣冷面青年看着那可怕剑气眼瞳一缩,盯了许久,才听他沉声道:“先前一定有一位绝顶剑客驻足此处。”
他身旁还有另一个青年,眉宇极为俊秀,身穿白袍,背后背着一柄寒气四散的刀,听到这话他并无异议,显然很赞同。
正如火后仍有余温,风吹便生涟漪,如果一个人强大的一定程度那他停留过的地方必然会留下一些气息,经久不散。
“但这个是人为的,有人不想他们接近,又或者是为了困住池内的东西。”
黑衣青年又开口了,话语生硬冷漠。
“我也这样认为,总觉得那池内的之物有种说不出的不详,让我的心颤栗。”白袍青年神情凝重,他似乎比寻常人感受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刚说完,就听黑衣青年抬手示意,原来他们身后还有人,无一例外,俱是天下会精英弟子的打扮穿着。
“天下会驾到,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一声高喝立起。
来人赫然是当今江湖风头正盛的步听云与平天王之子。
惊闻天下会,再看风云齐至,那些鱼龙混杂的江湖武夫眼露不岔的同时却也不敢有过多怨言动作,只能乖乖的退到远处。
见人群撤开。
步听云本是互抱的双臂蓦的一展,二话不说,如苍鹰扑至的同时双掌同出,气机弥散居然引来云气聚涌,凝作一双巨大掌印,刚猛霸道的朝夜叉池轰去。
果然。
那圈涟漪再现,但比之前要弱了几分,并非是一成不变。
“奉家师之命,特来探查这池中古怪,诸位还是退远些吧。”
与步听云相比,平天王之子则为人和善,但也在话起话落的功夫他同样满脸凝重的掠了过去,与步听云成夹击之势,双腿提出无数劲风,消耗着那古怪的剑气。
无根之火终究是有熄灭的时候,况且那剑气只为困锁,不多时便在风云的夹击下平复了下来,而后散去。
可这不破开还好,一经破开,本是风平浪静的池水猝然漫出一缕缕猩红薄雾,诡谲到了极点。
血舞扩散的速度非常惊人,平天王之子见状当即出招,但古怪的是任凭他如何施为,那红雾竟然不受丝毫影响,甚至冲散了他的劲力。
一旁的步听云也是同样的结果。
“退!”
眼见红雾袭来,步听云口中吐出一字,背后斗篷一展,是爆退开来。
……
“杀!”
“杀!”
“杀!”
……
他们退的及,但有人却是慢了。
那些只以为是奇珍异宝的江湖人何曾想到会有这般惊变,等想做出反应已是来不及。
稀薄的红雾中,就见人影绰绰,只是他们的气息却已非人,暴虐无常,猩红的双眼里充塞着的尽是杀戮的欲望,哪有半点人的情欲。
竟是相互厮杀在了一起,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转眼血肉横飞肢体满地,可诡异的是那些人居然没发出一声痛呼和惨叫,就像着了魔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莫说是平天王之子,便是步听云目睹这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也是变了脸色,任凭他二人如何使力,居然无法阻止那红雾分毫,就像是棉花般凹陷下去转眼又恢复原状。
夜叉池内,一股异常惊人的气机刹然如滚滚狼烟般冲天而起,节节攀升是越长越高,映的天空一片愁云惨淡。
陡然。
“咯咯……”
一声声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从池底响起。
本来弥散的恐怖红雾顷刻是聚拢收回。
而在另一头。
生死门。
本是严丝合缝的石门内,居然有浓郁如墨的黑雾自缝隙中溢出,流淌了出来。
天空阴沉的吓人,暝云低垂连绵如海,几像快要塌下来般。
“师傅!”
独孤梦跪伏在远处目中噙泪,看着那石门。
“吼!”
可生死门内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声非人的低吼,又似是某种凶兽的喘息,让人心跳都为之一滞。
“走……”
沙哑、怪戾、低沉的腔调像是因挣扎而变的含浑不清。但,一字过后,那如水淌出的黑雾霎时暴涨,犹如实质,浓郁的似流出的墨汁。
只等女子在迟疑中远去。
刚恢复平静不久的山窟瞬间地动山摇。
“啊!”
一声嘶吼,就见不远处一座二十多丈高的矮山轰隆一声被当场被吼开,其内赫见一抹黑光如流星般冲天而起,那竟是一柄刀。
翻飞间,就听。
“铮!”
已插在了生死门前。
石门开了,浓郁如墨的黑雾中,一只手缓缓伸出,握住了刀柄,黑雾蔓延,几在顷刻连那刀也被匿在了其中。
……
渤海之滨,一须髯如雪般的老人正笑眯眯的回头远眺着中原大地,可视线停留不过片刻他又是一转,遥望向那大海汪洋的尽头,似在那海天一线处,隐约能见一道单薄消瘦的身影。
老者笑眯眯的双眼缓缓睁开了一些,他脸上虽有笑意,可那眼里,只有如死水一般的平静,就听他开口道:“得赢了此局,你才勉强有落子的资格!”
语罢。
汪洋深处,一道锋芒极尽的气机登时拔地而起。
就似黑暗中的一点灯火,在吸引着什么。
神州大地上,本是无端横空出世的两股邪魔之气瞬间有了方向,遥遥指来。
见状,老着挥袖拂去身旁一块青石上的尘埃,他一屁股坐下,是淡然笑道: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