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刀刃划过,那本是泛着血水的马肉立刻被一分两半,就见切口沿着纹理,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这才几天不到你的刀怎地变的这么巧?比我爹剁了十几年马肉的刀还要利索!”好妹坐在凳子上见那厚背短刀在姜宁手里变得灵巧无比,当下眼睛一亮,好奇无比。
也就姜宁知道自己的分量,说到底不过是他日以继夜的练功有了回报罢了,但还是架不住心里的欢喜。“这就是熟能生巧,时间久了,也就明白了该从哪下刀,加上每晚习劲生功,自然比之前要麻利些,不过,还是比不过孩哥那刀出如奔雷啊。”
一旁的孩哥架着柴火,煮着肉,听到姜宁的话也是脸露着笑。“我爹说过,这刀法要重变势,练刀如做人,只有刚柔并济才算大成,他还说这世上有的人天生长着一双练刀的手,生来就是注定要拿刀的,更何况秀哥能自己摸索出变化,脑袋灵着呢,以后肯定厉害。”
能不灵么,近来姜宁可是天天握菜刀。更何况这几天他可是白天夜里的练,白天劈柴剁肉,晚上运气调息,习劲生功,再加上孩哥没有私藏,把一些什么吐气,吞气的窍诀告诉他,这短短十来天的功夫,他剁的肉从惨不忍睹,再到现在毫无阻碍,进展不可为不快。
不过这里面他确实也有着一些自己的想法,孩哥的刀讲究的是一气呵成,是为不动则已,一鸣惊人,出鞘必要分个胜负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样的刀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决绝了,而且他才练了几天,根本就做不到,所以才想了些心思,变得灵巧一些,多些变化。
所以这才来剁马肉的,一方面熟悉着血肉间的纹理,一方面练着出刀的力道和角度,先练技巧。
听着他们两个人的话,姜宁已经是习以为常,笑眯眯的道:“今天嘴巴怎么这么会说,是不是又想吃我做的面了?”
自从他那天露了一手,这两个可是天天心心念念的惦记着,馋的不行,每天盯着他那个背包直流口水,像是里面藏着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刀尖飞快的剔掉一块骨头,姜宁道:“行,今天我心情好,好妹你去和面,等会我做。”
一听这话,好妹当即擦着手起身。
三个人在屋里各自忙着,至于那个老瘸子,苦差事累差事全让姜宁和孩哥做了,自己天天坐在门口抽着烟管,和那些酒客谈天说地。
……
“呦,二爷来了,快快请进!”
“四斤马肉。”
听到外面老瘸子的招呼声,原本剔净了骨头正在剁肉的姜宁眉头当即一皱,手里短刀再落,便又将一块肉剁了下来。
这“二爷”就是那“一刀仙”的弟弟,刀法算不上一流,只能勉强算是出类拔萃,只不过仗着一刀仙的凶名却是横行霸道,平日里看好妹的眼神都不对。
但姜宁真正在意的是这“二爷”意欲对好妹不轨,这才惹的孩哥出刀将其斩杀,然后引来了“一刀仙”。
这段时间,招呼客人,端肉递酒都是他和孩哥做,为的就是下意识避免争端厮杀,也是他日以继夜练功的根由,到时候就算真的发生了,也好有些自保之力。
厚背短刀在他手里滴溜溜一转便已是“夺”的一声扎进了砧板上,姜宁朝外喊了句。
“来了。”
不一会。
“来咯,四斤马肉,二爷慢用。”
姜宁自灶房里走了出来,木盆里盛满了几大块马肉,自从这里面他加了一些特制的香料,店里的生意是蒸蒸日上。
“咦?瘸子?咋不见你家漂亮女子?”
见端肉的是姜宁,二爷眼睛一转并未理会,随手拿起一块肉大口咬了起来,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
老瘸子倒着酒,一边朝姜宁使了个眼色一边笑着应道:“这不是女子大了么,那还有出来抛头露面的理,二爷你说对不对!”
“呵呵!”
那叫二爷的汉子闻言也没说什么,等姜宁离开,他目光一扫木板后面的灶房,当下咽下嘴里的肉,“呵呵”一笑,道:“瘸子,听说你们最近生意不错,赚了不少钱啊。”
这话一出,瘸腿老汉倒酒的手猛一抖,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二爷说笑了,这地方,能混口饭吃我老瘸子就谢天谢地了,哪还奢望赚什么钱啊。”
嗅了嗅马肉,“二爷”随手把骨头放到了桌上。“瘸子,你们家的肉怎么这么香啊?”
“二爷要是觉得香等会走的时候多装几块。”老瘸子忙不迭的应着,一脸的紧张。
“几块?几块哪够啊,这肉我现在就是天天吃都吃不腻。”一脸胡茬的二爷神情似笑非笑。“而且,谁说我要走了?”
店里原本哄闹拼酒的嘈杂慢慢散去,安静的只有老瘸子和二爷的声音。
“说说,今天我们是来干啥的?”
“二爷今天是来提亲的,瘸子,你可是有福气了!”
与二爷一起来的还有两名刀客,此时你一言我一语,听的众人都变了脸色,却都只敢看着,不敢开口。
老汉更是神色大变,脸上强自挤出个笑。“二爷,这可不合规矩啊,我家女子已经有亲事了,您多担待……”
“规矩?噌!”
老瘸子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一柄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就是规矩。”
二爷眼睛一扫店里的众人。
“你们,都滚!”
一时间,众人是一哄而散,唯恐跑的慢了。
……
“爹!”
灶房里,好妹见刀架在老汉脖子上,当下悲呼了一声就要冲出去。
但却被姜宁一把抓住。
“等下,你先别出去。”
可他拽住了一个却拽不住另一个,只见孩哥快步冲了出去。
“放开我叔!”
姜宁见状脸色直是一变,心知今天怕是再也躲不过了,来者不善,恐怕对方惦记的还不止好妹,当下眼里的犹豫一散一咬牙把那砧板上的剔骨尖刀揣在了袖子里。
“好妹,你先回屋躲起来。”
说完,也是冲了出去。
黄沙漫天,马嘶人怒。
土屋外头,一些个镇里的村民一个个只敢探头朝着里面看着,却是无一人敢吱声,有的更是连怒气都无,神情就像是吃饭喝水般寻常,唯有与老瘸子交好的铁匠眼露不忍。
在这三不管的双旗镇,“一刀仙”便是这里的土霸王,没人愿意去招惹他,时间久了,却是连反抗都忘得一干二净,逆来顺受。
屋里。
“小畜生,拔刀啊!”
二爷一见孩哥穿着羊皮袄,当下随手把老瘸子推开,提刀走了过来,不屑笑着。
“他是我丈人爹,你不能动他。”
孩哥眼中闪过迟疑和怯色,他下意识便想回头朝那立在灶房门口双手揣袖的青年看去。
非是他怕了眼前的人,也只有姜宁知道,眼前这个身怀惊人刀法的少年到现在竟是未曾杀过人,他爹纵横西北罕逢敌手,而他自己这么多年能出刀的机会当真是少之又少。
他只是不想出刀,只因出刀必杀人。
可是。
“啪!”
一道异常响亮的巴掌声落在了他的脸上,力道颇大,嘴中已是渗出血来,黝黑的脸颊顿时多出一个发红的掌印。
“哈哈,丈人爹?那女子长得那么水灵,在这大漠里头谁要是睡了她就和睡了女菩萨一样,你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二爷黝黑的脸上那黑硬的胡茬像是刺猬般随着笑声扭动着,他虽笑着,却朝身后的两名刀客道:“去把那女子带出来,我今个倒要看看这双旗镇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二爷,二爷我求你了,放过我家女子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给,都给……”瘸腿老汉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哀求道。
“滚开!”
可话还没完,二爷扬起刀把就狠狠地砸在了老汉的头上,一时间头破血流,摔倒在一旁。
灶房里,自木缝中朝外偷瞧的好妹目睹这一幕,当下又是语带哭腔的惊叫一声。
“爹!”
也在这一刻,看见老汉头上溅出的血,孩哥腿上绑着的两把短刀齐齐倒拔出鞘,落入那双黝黑瘦小的手里。
“噌!”
刀过无声,空中只见两道寒光匹练猝然一闪而逝,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不对,还没有,几乎就在同时。
另一边想要进灶房带走好妹的两名刀客面前,本是一直未曾开过口的青年,此刻那揣在袖子的右手已是抽了出来,一起带出来的,还有一柄沾满了马血的弯弧尖刀。
瞧着立在门口蓬头垢面的青年,二人似是还能看见对方脸上的怒意还有眼里的惊慌恐惧,只是还未动手,不想眼前就见一道刀光悄无声息的腾起,当下心头一骇,便要拔刀。
“噗哧!”
弯如弧月般的刀尖冰冷迅速的扎进了一人的血肉中,没入了脖颈,如蜻蜓点水般,刀尖一触即退,伤口喷溅的血液立时染红了一旁斑驳发黑的土墙。
一人应声倒下。
而另一人便在这一刻抽出了刀。
只见两把刀的刀身刹那在空中相撞,发出一声刺人耳膜的尖锐声响,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惨烈的痛呼。
电光火石间,原来那尖刀的刀尖竟是在碰撞中沿着刀刃滑下,在对方握刀的右手手腕一勾一挑,便已将那刀客的手筋挑断,立时血流如注,白森森的筋肉外翻。
不等刀客手中的刀落地,尖刀便已在空中忽的一转勾向了他的脖颈,眨眼便步了前者的后尘。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许是孩哥刀太快,那二爷竟未当场毙命,而是怔怔的走出了屋子,直走出七步,才见他胸前的羊皮“嗤”的裂开,血水霎时流下,砰然倒地。
“哎呀,杀人啦!”
“不得了,把二爷给杀了!”
“要出大事了!”
……
屋外旁观的村民立时一哄而散,跑了个干净。
孩哥瞧着外面的尸体神情怔愣,嘴里不住重复呢喃着“不是我杀的”,浑身颤个不停。
他的脸色难看,另一人更是不堪。
呆呆的看着倒在脚下仍在抽搐的两人,姜宁怔愣的脸猛的有些发白,他现在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嘴唇微颤似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都化作了一口唾沫被吞咽回了肚子里。
“哐当!”
手中还在滴血的刀落到了地上,到这个时候,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杀人了,原来杀人和杀马、杀羊并没什么区别,许是被怒意冲昏了头,他适才只是想挡住那两个刀客然后习惯性的出刀,习惯性的放血,挑筋。
不曾想这一出刀,便要了两条命。
望着地上两人死鱼般翻着眼睛,看着他们伤口流出的鲜血,他无来由生起一股说不出的反胃和恶心,特别是再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当下喉咙一鼓,人是夺门而出,蹲在路边狂吐了起来,直吐的眼泪鼻涕直流,吐的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股股酸水。
好妹从里屋跑了出来扶起了老瘸子,望着三具尸体她也是有些茫然无措。
见惯了刀客间的厮杀,可当换成自己的时候,终究还是有些差别。
镇子上的村民此刻一个个只敢缩在屋里探着脑袋朝这般窥视着,扬起的风沙黄土中夹带着孩子的哭声和土狗的叫声,让双旗镇蔓延起一股说不出的荒凉和诡异。
姜宁抬头望去,就见那往日里一双双熟悉的眼睛现在就像是看着瘟神一样,唯恐躲之不及,陌生到了极点。
半晌。
“呸!”
一口发酸的唾液吐在了沙尘中。
姜宁苍白着脸慢慢站起,发麻的双腿像是快要失去知觉,他再一次扫过那一双双落在身上的目光,嘴里发出一声低弱的嗤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那些村民。
姜宁明白,他们之所以这样,无非是惧怕“一刀仙”的凶名,如今他弟弟死在这里,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唯恐殃及池鱼。
现在姜宁反而有些庆幸自己杀了那两个刀客,这样便没有人及时给“一刀仙”通风报信,那他们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准备,或者离开。
只在所有人的窥视中,姜宁步伐虚浮的走进了屋子。
“嘭!”
木门应声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