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军队有两座营地,两营之间是规模小得多的铁山军营和一座颇为特殊的营地。
这座营地名义上归属逍遥海安国,在中原、龙军、金鹏军的包围下,显得极为渺小,像是不小心跑进象群的老鼠,就连附近的铁山营地对它来说也是庞然大物。
老安王自从被“救”出北城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每次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心里都会硌磴一声,看到有人进帐,脸上立刻变颜变色,以至于营内的中原人都不忍心打扰他。
百余名中原人是安王“礼聘”来的高手,帐篷环绕安王,更像是他的看守。
骆启康也是这百余名中原人之一,但他很少来在这里,大部分时间里不是自行其事,就是住在大军营里,主管这座小小营地的人于是成了屠翩翩。
屠翩翩很清楚,她能统领各大门派的**,靠的不只是武功,还有资历,身为崆峒派长老,营地里年纪最大的中原人也得称她一声师伯或者师叔,有些时候,这是她最强有力的武器。
骆启康单枪匹马杀来,发现全体中原人列队站在营地门口等着他,跳下马问候站在最前面的屠翩翩,“屠师叔安好。”没有拱手抱拳,也没有躬身致意,骆启康的语气随意得像是不太熟的人在街头偶遇。
“嗯,老骨头还在,启康贤侄,听说你在军营里杀死了副使大人,传闻可真?”
“我有大将军和鸿胪寺的秘令,允许我便宜行事、诛杀通敌内歼。”
“孙大人通敌?通谁?”
“朝廷秘事,恕难奉告。”
屠翩翩脸色铁青,她已经很多年没在中原人面前碰这种钉子了,“好吧,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别的不管,你今天回来有什么事?”
骆启康看着屠翩翩身后的中原人,缓声说:“勾通外敌的内歼不只孙成器一个,还有其他人,就藏身在你们中间。”
百余名中原人心中一震,没人接话,只有屠翩翩不耐烦地说:“骆启康,你看谁像内歼,麻烦你现在就指出来,再拿出证据,咱们一块杀了他。”
骆启康看着屠翩翩,崆峒派长老毫无惧色地回视,哈哈大笑道:“骆家庄这是要向崆峒派挑战吗?好,既然你指认老太婆是内歼,现在就请你拿出证据,想血口喷人可没那么容易,我打不过你,骆家总有人管得了你,我就不信,骆家庄的规矩败坏到这种地步!”
屠翩翩脾气本来就暴躁,越说越怒,众人眼睁睁看着她手中的拐杖逐渐变矮,一寸寸地刺进冰冻的泥土。
骆启康不动声色,“屠师叔莫要动怒,我没说你就是内歼。”
“那你盯着我瞧什么?”屠翩翩怒气一旦上来可不容易熄灭,“看上我这个老太婆了吗?就是你爹,当年也只敢动动心眼,不像你这么没礼貌。”
矮墩墩的一个老太婆,拄着高大的拐杖,说出这样一番话,她身后的中原人想笑不敢笑,只能或低头或干咳,强行忍住。
骆启康目光立刻从屠翩翩身上挪开,落到另一名中原人身上。
崆峒派的范用大仗着师伯在场,胆子也壮起来,“骆师兄,我可是男的。”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憋了回去。
骆启康指着范用大说:“你是内歼。”
范用大还没开口回应,屠翩翩已经大声道:“拿出证据来,用大是崆峒派**,他若敢通敌,我一杖敲碎他的脑袋。”
屠翩翩声音越大,骆启康反而越镇定,“范用大,三个月前你去过北庭。”
“哼,不是只有骆家庄听从朝廷命令,崆峒派一批人奉命前往龙庭,假意投靠草原诸王,可不是通敌。”还是屠翩翩替师侄辩护。
骆启康并不在意,但是目光一直停留在范用大脸上,“北庭人围剿中原武林人士,崆峒派数人遇难,只有你活下来了。”
屠翩翩拔出拐杖,又重重地砸在地面,“骆启康,你到底有什么证据?问来问去的,当我们崆峒派是犯人吗?”
骆启康看着屠翩翩的拐杖,“叫屠狗出来,他就是证据。”
屠翩翩哈哈大笑,“终于肯说实话啦,什么捉拿内歼,骆启康,你是想公报私仇吧。告诉你,屠狗是崆峒派的人,莫说他没动你弟弟一根汗毛,就算上去捅了两刀,这也是骆家庄跟崆峒派之间的事,自有长辈们解决,轮不到你来说话。”
骆启康微微眯起双眼,声音突然抬高,“你们都听到了,这是骆家庄跟崆峒派之间的恩怨,与他人无关,请诸位只做见证,别贸然插手。”
屠翩翩一愣,发现自己上当了。
骆启康的武功和骆家庄的名声,对中原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压力,立刻就有人从队伍中走出来,站到一边,表明自己不是崆峒派的支持者。
一开始走的人还只是稀稀拉拉,没一会,在骆启康的目光逼视下,屠翩翩身后只剩下十几名本派**。
“崆峒派大战骆家庄,爽快,骆启康,还等什么,拔剑!”屠翩翩也不挽留,拐杖横握手中,准备动手。
骆启康却拒绝拔剑,在璧玉城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人,在这座小小的营地里,他还是得遵守某些规矩,这些规矩从中原一路延伸至此,威力也只是稍减。
“请屠师叔叫出屠狗,是不是通敌内歼自可一目了然,事关重大,可不是比武就能解决的。”
“屠狗在龙王的军营里,你不去那里要人,跑这儿叫嚷什么?”
“屠狗一直都在龙王那边吗?怪不得。”骆启康说,向站在一边的中原人点点头。
屠翩翩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她被愤怒冲昏头脑,没想到看上去木讷的骆启康,不仅剑法高强,嘴上也处处设置陷阱。
范用大走上前来,先向师伯鞠躬致意,然后面朝骆启康说:“骆启康,你想说什么?龙王可不是敌人,不只是屠狗师叔,咱们这些人,包括你在内,都得听从龙王的命令,这可是萧王临走时留下的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直神色平淡的骆启康突然变得严厉,眯成细缝的双眼里精光四射,“范用大,你终于肯开口说正经话了?”
话音未落,长剑出鞘,刺向范用大胸膛,屠翩翩一直全神戒备,竟然来不及阻挡,范用大更是连握刀的动作都没做出来。
一阵破空之声,却不是骆启康的剑发出来的。
骆启康出剑快,变招也快,猛地扭身迎敌,长剑格开暗器,刚要说话,脸色变了。
被他格开的暗器只是一小块金子,被他削成两块,另一只更大的暗器从他头顶掠过,正好落在他与范用大之间,入地数寸,刀身不动,正是龙王的五峰刀。
骆启康知道自己被戏弄了,狭刀与金块同时飞来,前者悄无声息,目标却并非敌人,后者发出破空巨响,则直逼要害,他自然要挡开金块,放过狭刀,可是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他犯下错误,接不住那柄刀。
三名骑士从营外驰来,众人此前竟然没有注意到。
木老头第一个跳下马,大声叫道:“龙王驾到,该请安的请安,该让路的让路,该回避的回避啊。”一溜烟从骆启康身边跑过,拔出五峰刀,双手捧着送还龙王。
屠狗第二个跳下马,手扶腰刀,冲师姐以及崆峒派诸人点点头,站在龙王身边,一语不发。
顾慎为没有下马,从木老头手里接过五峰刀,说:“我来了。”
绝大多数中原人都向龙王躬身,有些人显得特别尊敬,他们都是本人或者亲友曾经去过龙庭,在北庭骑兵的包围中,受过龙王的救命之恩。
也有人昂首不拜,骆启康即是其中之一,长剑也没有收回鞘中,冷冷地说:“中原人的事,龙王来了也没用,不过你把屠狗跟木老头都送来了,很好。”
龙王竟然没带着他的大批卫兵,骆启康很意外,也很高兴。
顾慎为仍然没有下马,“中原人的事应该在中原解决,这里是璧玉城,不是中原。”
骆启康又眯起眼睛,“我记得我好像说过,中原与龙王是盟友关系,我们这些武林人可不是龙王的部下,你若有吩咐,请先知会中原的官员。”
中原副使已经被杀,新官尚未赶到,其他官员谁敢插手这样危险的事情?
顾慎为直接对骆启康身后的崆峒派**说:“去把安王请出来。”
安王满以为中原人内讧与己无关,当崆峒派**来请的时候,他可是一百个不愿意,一个劲儿地说:“找我做甚?真的,我跟这些事毫无关系。”
一旦出了帐篷,远远望见骑在马上的龙王,安王的态度变了,神色恭谨,跑得比崆峒**还要快。
“不知龙王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安王倒出一连串的套话。
“跪下。”
龙王一声令下,安王立刻遵守,大冷天头上却冒出一层汗珠。
“我是龙王,生杀予夺皆在我手,能褫夺你的王号,也能给予你王号,从今天起,你又是安王了。”
“谢龙王大恩……”安王使劲磕头,心里说不清是喜是怕。
木老头向全体中原人大声说:“不管你们从前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效忠于谁,现在你们都是安王的臣民,君主下跪领恩,你们就站着看吗?”
大部分中原武者早忘了自己名义上是安国人,经木老头提醒才想起来,对龙王本就印象良好的人首先跪下,大部分人却都望着骆启康与屠翩翩。
这两个人还都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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