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飞精心设置的计划,差点被一群不速之客给打断。
当天下午红曰西倾的时候,一大群江湖客冲进了定武镇,总数有百余人,骑着马横冲直撞,比铁山众人还像强盗,相互间你呦我喝,直奔镇边的客栈,下马之后将大门砸得啪啪直响。
作为一家江湖客栈,大门上是没有招牌的,只在门面上用利器刻画出简单的“松竹梅岁寒三友图”,寓意交情常在,这些人能认出图案,自然是老道的江湖客,可如此兴师动众,又实在不符合江湖规矩。
店主正与施青觉、周羽清进行第二天拼酒,听到外面的声音,急忙告罪,跑出来查看情况。
已经有二十多人闯进庭院,伙计们根本阻挡不住,店主目光一扫,从来者当中发现一名熟人。
熟人名叫金虎,人称“捂眼虎”,河东人士,经常来西北行走,为人谨慎,甚至有些胆小,店主一看到他,悬着的心先放下五分,拱手道:“虎兄大驾光临,怎么也不得前知会一声?”
金虎满脸横肉,长相颇凶,此刻却一脸狼狈,像是被劫持到这里,又像是被仇家追赶,擦擦汗,指着身边络腮胡子的高大道士,“来,荣贵老兄,先给你介绍一位大人物,这位就是天下知名的泰山派掌门苗三问。”
店主荣贵急忙上前三步,深施一礼,“苗掌门名贯江湖,在下仰慕已久,今曰光临寒舍,不胜荣幸。”
苗三问大咧咧地接受了礼遇,略一拱手,“江湖同道,不拘礼节,今晚在你这里借住一宿,房钱加倍,我们人多,麻烦荣掌柜安排一下。”
荣贵并非掌柜,这家客栈也极少向住宿者收钱,听到这话不仅一愣,看向熟人金虎。
金虎神色更尴尬了,这一路走来,他替苗三问跑前跑后,得罪不少朋友,十几天了,这位泰山派掌门还是没明白江湖上人情往来的规矩,他也不敢直说,只好拉着店主荣贵走出几步,低声道:“这回来的人不只是泰山派,总共十四家门派一百零三人,都是掌门亲自带队,结交下这批人,对你我今后都大有好处。”
京城的消息还没有完全传到定武镇,荣贵耳目灵通,从周羽清、施青觉那里已经打听到不少情况,面露难色,低声道:“这么多江湖朋友到访,平常求都求不到,可真是不巧,我的店里已经住满了人,连我自己也跟伙计们挤一间房,不如这样,我介绍你们去镇上的两家客店住宿,跟住我这里一样,不收房钱,也不会受到官府打扰,明天我亲自去送行。”
金虎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替代方案,不远处的苗三问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大为不满,迈步走过来,“荣掌柜,你这样就不够意思了,我们大老远赶来,听说你是定武镇的豪杰,才巴巴地投奔,你一句话就要把我们支走,是嫌我们这些人没身份,还是怕我们付不起房钱?”
荣贵忙凑过来解释,“真是住满了,苗掌门瞧,几十匹马在那呢,都是江湖中人,我荣贵虽然称不上豪杰,苍天可鉴,可也从来没对江湖同道撒过谎。”
铁山马匹众多,后院养不下,有几匹存在了前院,苗三问早已看到,算是多信了几分,“好吧,那就请荣掌柜费心,替我这些人安排个去处。”
事情到此就要完结了,苗三问却偏偏多了一问,他早早当上掌门,没有独自闯过荡过江湖,与名门正派的交往经验丰富,江湖中的事情向来由门内得力**安排,这位**死在了京城,他亲自出马,反而总说错话。
“你这里住的是谁?如果是英雄豪杰,请出来大家见一面。”
金虎知道这话不妥,但凡可以相见,荣贵一早就会主动介绍,他没说就是对方的身份有点问题,行走江湖的重要原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苗掌门实在多此一举,忙低声道:“苗掌门,咱们身上担着事,此行自当小心谨慎,甭管这里住着什么人,还是不见为好。”
“不见也罢,只要不是崆峒派的家伙……”苗三问虽然对规矩生疏,察言观色的本事却不差,发现荣贵神色不对,冷脸追问:“难道真是崆峒派的败类住在这里?是谁,叫出来让我看看。”
事情就是因为这句话闹起来了,苗三问嗓门大,周羽清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当着铁和尚的面,他可咽不下这口气,拍案而起,大步走出房间,站在门口大声道:“苗掌门,崆峒派没得罪过你,你一口一个‘败类’,是什么意思?”
苗三问大怒,拔出长剑,身后众人也纷纷亮出兵器,“哈,叫你们败类还是客气的,崆峒派踩着武林同道的尸体往上爬,为天下人所不耻,我们本想杀往崆峒山问罪,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上了,倒是省事,紫鹤老驴呢?把他叫出来!”
周羽清也怒了,纵身跃到院中,就要与苗三问拼命。
“住手,老驴来也。”紫鹤真人从后院走出来,身边陪着周怀玉与陈锦克,“徒弟,你可太不像话了,这是人家的宅院,主人好心接待,你却要动刀动剑,还不快道歉。”
周羽清强按怒意,向荣贵拱手道:“让荣兄为难,是周某的错,请荣兄不要见怪。”
荣贵在江湖中的地位与崆峒派监门天差地别,急忙躬身还礼,说出一连串奉承话。
真人走过来,笑容满面,“苗掌门、金大侠……”环拱半圈,嘴不停歇,叫出十四位掌门和七位豪杰的姓氏,分毫不差,好像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诸位远道而来,乃是贵客,崆峒派不能尽地主之谊也就算了,怎么能占屋不放?这样好了,崆峒今晚另寻住处,多少能腾出一两间房。”
紫鹤真人一味退让,荣贵第一个不能同意,苗三问也有点不好意思,带头收起长剑,粗声粗气地说:“住**小,崆峒派在京城**武林同道,这笔账,今天不算,以后也得算。”
“哎呀,我都八十岁了,脑筋早就不灵光了,算来算去也是一笔糊涂账。”
苗三问重重哼了一声,知道对方倚老卖老,手一挥,“咱们走!”
事情到此也不会闹起来,这回站出来改变事态的是施青觉,他站在门口说:“天色已暗,再寻住处也不方便,我这里有许多帐篷,可以搭在院子里,腾出房间来给远来的客人。”
店主荣贵向来行事谨慎,心知此举不妥,可紫鹤真人抢先开口,令他不好反驳。
“这倒也是个主意,苗掌门,愿意留下吗?咱们促膝长谈,没准能将账算清。”
这话像是威胁又像是玩笑,苗三问拿不准,“只要不给荣掌柜添麻烦,由他决定。”
荣贵已经没办法反对了,只得先感谢施青觉,然后欢迎泰山派诸人留下,至于如何分配房间,双方倒很谦让,最后是各占一半,铁山借出许多帐篷。
施青觉在京城一直住在程家西庄,苗三问没见过他,得知身份之后,着实接纳,比对崆峒派亲热多了。
荣贵忙前忙后,大摆宴席,酒过数巡,苗三问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他横着眼睛睥睨紫鹤真人,像是挑衅似地说:“我们要去边疆投奔大将军庞宁,全天下只有他能对付萧王。”
真人不以为意,反而替对方着想,“说的也是,据说大将军正在延揽人才,诸位此去,定能得到重用,就有一点不妥。”
紫鹤真人故意不说,苗三问只得道:“有什么不妥?”
“我记得苗掌门曾经满城追杀皇太后,最后逼得太后自尽,那可是大将军庞宁的亲妹妹……”
苗三问差点要拍桌子,看在荣贵和施青觉的面子上,强行忍住,“我们是被萧王给骗了,程屹看错人,把江湖同道都给连累了,谋害天子的人,其实是萧王,这事解释清楚就行了,再说大家都知道,逼死太后的人是你,不是我们。”
紫鹤真人嘿嘿而笑,“还好,太后有一个亲弟弟,庞靖当时在场,他可以证明,我好不容易为太后求得大赦。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想说的是,庞宁不会收你们,没准还会将你们一网打尽。”
“挑拨离间!”苗三问忍不住了,站起身,指着同桌的各位掌门说:“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到哪都会被当成贵宾,大将军求贤若渴,怎么可能暗藏杀心?”
紫鹤真人一点也不恼怒,“当初我阻止过你们,可你们不听,老人家的话,总是没人听,唉。”
“你有话就说,用不着故弄玄虚。”
“我问你,天子到底被谁害死,天下可有定论?”
“怎么没有,大家都知道是萧王……”
“你瞧,我替萧王做事,我都不说肯定的结论,我是问‘天下人’的态度,不是你,也不是我。”
“天下人早晚都会知道真相。”苗三问这么说,就是承认还没有定论。
“对啊,你们曾经追杀过太后与公主,这件事是避不过去的,对天下人来说,谁接纳你你们,谁就是暗害天子的幕后主使者,大将军庞宁是个聪明人,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一百余名‘高手’做蠢事呢?”
苗三问义愤填膺,“暗害天子的罪名,怎么会落到我们头上?”
有师父在,周羽清很少开口,这时说道:“嵩山派掌门姬扶危怎么没来?他为人最精明,只怕早猜到结果了。”
苗三问扫视一圈,发现好几位掌门似乎都被说动了,心中更加愤怒,冲店主荣贵一拱手,“得罪了,看来我们与崆峒派的账不得不算了,来,咱们打一场,提着真人的头颅去见大将军,总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巴了。”
上官飞没有参加宴席,他一直在等,时至三更,宴席也没有结束的意思,双方反而还要大打助兴,他决定冒险行动,心想没准这是更好的时机。
南宫坏已经睡下,上官飞找出一套夜行衣穿上,稍加易容,悄悄来到后院上官成的房外,用已经偷偷练习许久的声音说:“小娃娃,睡着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