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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瑶与柳襄双双循声一望,便见那抹白衣儒雅的人影,迅速离近。

“长公主。”

待站定在凤瑶面前,许儒亦低沉着嗓子唤了一声,却是尾音一落,眼风便扫向了柳襄,瞳孔起伏皱缩,面露阴沉。

柳襄勾唇轻笑,挑衅似的迎上许儒亦的眼,柔声道:“皇傅这般盯着柳襄作何?都像是要将柳襄吃了似的?总不至于因着长公主今夜救了柳襄,皇傅便又吃醋了吧?”

直白的嗓音再掺杂调侃的语气,无疑是率先不留情面的将许儒亦洗刷了一遍洽。

许儒亦面色越发一沉,落在柳襄面上的目光也是森冷阴沉。

“柳襄,你莫要忘了你身份!”许儒亦威胁阴沉的回了话钤。

柳襄状作害怕,朝凤瑶身后缩了缩,“皇傅生起气来,倒也是好生吓人。想来皇傅也该是有事要与长公主禀报,柳襄便不再打扰了,告辞。”

嗓音一落,识趣的转身离开。

许儒亦未出声,凤瑶也未留。

待得柳襄彻底走远并消失在夜色尽头,凤瑶才唇瓣一启,低沉无波的问话,“可抓到活口了?”

许儒亦面色一紧,极是认真的朝凤瑶点了头。

夜色暗沉,下半夜,骤雨狂袭,凛冽的狂风与骤雨将天地全数笼罩,似要全然湮灭甚至摧毁一般。

大旭难得下这么大的夜雨,雨声与风声层层交织,经久不歇。

满城之中的人,今夜都因风雨所扰而酣睡不得,有些穷困之人,则屋顶漏雨,被褥浇湿,一家人仅得缩在偏隅一脚躲避风雨,瑟瑟发抖。

大雨倾盆,似要覆没整个大旭京都,街道上,流水四溢,扩散成河,迅速在各处肆意流淌,场面凄厉壮阔。

奈何千里之外的北国大盛,则是月黑风高,气氛紧蹙,国之上下皆人心惶惶。

大周大军压境,已驻守在国都都城外,随时都可攻城而来。

此际的大盛,无疑是生死存亡之际。

国都之人,皆震撼畏惧,百姓纷纷不曾安睡,皆是怀抱幼童亦或是包袱,瑟缩在屋门边,随时都准备逃难。

偌大的大盛皇宫,极为难得的四方沉寂。未有笙歌漫舞,未有酒肉酣香,有的,仅是一众的朝臣齐齐跪在东宫太子寝殿那偌大的空地上,一个个身形料峭如山,纵是双膝发痛发僵,也不愿动得分毫。

守在殿外的宫奴们眉头大皱,着实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跪地之人,无论老少之臣,皆是主张投降的人。

大周兵力压境,又以先皇尸首与大公主性命要挟,是以这些朝臣早已是坐不住了,主张不战而降。

只奈何,威武英勇的太子殿下,又如何会主张在乱城贼子面前投降。更何况,那大周无疑是欺人太甚,不仅杀了先皇,挟了大公主,更还要,破大盛国都。

是以,太子殿下不会妥协,这些朝臣也不妥协,两方竟在大周大军压境之际,双双对峙。

只是,如此紧蹙对峙的局面,气氛森冷陡峭,但这些朝臣全然不知,在他们入宫跪求之前,太子便已率先离宫,去校场操练兵力去了。

太子有意背水一战,与大周拼个鱼死网破。

他们这些宫奴虽不问政事,但自然也猜得到主子心思,只是本也是心有惧怕,担忧大盛覆灭,但如今,朝臣面前,他们也只得强行镇定的守着这座空殿,故意装作太子仍在殿中的样子,稳住这些朝臣之心。

此际的国都校场,三军齐刷刷的铠甲加身,士气威武。

国破在即,男儿志该保家卫国,再加之大周挟先皇尸首而来,又以大公主性命要挟,此等之事无疑辱没了大盛国威,令三军将士皆是愤慨憎恶。

士气大盛。

不得不说,大周新帝挟大盛先皇尸首与大公主而来,弄巧成拙的,竟壮了大盛士气。

只奈何,如此局面于司徒夙而言,无疑是煎熬重重。

国之将士尚且可拼命杀敌,但他司徒夙却还不得不考虑自家父皇的尸首,甚至还有自家大皇姐性命。

校场的主堂内,司徒夙满身的华袍早已退却,换了身常日行军作战的铠甲。他面色微微苍白,神情阴冷深邃,却又隐约卷着几分虚弱。

前些日子才在大周的楚王宫吃了闷亏,身子大伤大创,并未全然愈合,此番又受大周兵力压境,此等压力,差点要压垮他的脊梁。

此番之仗,他极为难得的没有任何决胜的把握,有的,仅是拼死的决心。

只因,对方是颜墨白,是往日父皇曾分毫不加掩饰的夸赞过的颜墨白,是曾经在曲江上让他吃了闷亏的大旭摄政王,更也是,突然一跃而起,成了大周新帝的颜墨白。

如此之人,无疑是心狠手辣,腹黑阴沉,若论硬拼,他司徒夙,许是不是那人对手。

大堂气氛紧烈。

司徒夙神色凝重幽远,不说话。在旁站着的副将们面面相觑,也不敢主动出声。

则是许久,司徒夙那幽远的瞳孔终是微微一沉,回神过来。

“拿笔墨来。”

他低沉沉的出了声,语气威仪厚重,却似又压了万重山般喑哑。

副将们不敢耽搁,顿时应声而动,将纸墨全数放在了司徒夙面前的矮桌上。

司徒夙稍稍坐直身子,提了墨笔,犹豫片刻,随即便手腕一挥,顿时在纸上落笔。

待得一排墨字而成,司徒夙将纸笺折好,低沉幽远的道:“差信使,送去国都外的大周营地。”

副将们纷纷应声,片刻之际,便有副将主动上前拿走了那叠好的信笺,极快出殿。

奈何,信笺被信使刚刚送入大周营地,大盛信使便被捉了,信笺落入伏鬼之手,待刚刚送入颜墨白帐篷,颜墨白眼皮未抬,懒散随意而道:“撕了。”

短促的两字,漫不经心。

此际他正满身白袍,温润清雅的坐定在长案旁,修长的指尖正握着另一张信笺,仔细审视与评判,似是对大盛太子差人送来的信笺,全然未放入眼里。

伏鬼眉头稍稍而皱,面露几许难色,犹豫片刻,终是恭敬出声,“皇上,此际大周与大盛即将开战,事态紧急,皇上为何不看看大盛太子的信?万一,大盛太子欲在信中主动告饶呢?”

这话一出,颜墨白神色微动,漆黑如墨的瞳孔慢腾腾的落在了伏鬼面上。

他历来如此的淡定从容,懒散温润,那双深邃的眼似如悬崖深渊,欲将旁人全数吸入他那双深渊里,从而,威胁着,禁锢着。

伏鬼朝他对视了一眼,便目光一紧,随即下意识垂头下来。

却也正这时,颜墨白薄唇一启,漫不经心的出了声,“大盛的战将,历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倘若此番大周兵力压境,司徒夙不战而降,如此,他就不是司徒夙了。”

伏鬼犹豫片刻,低声道:“司徒夙虽为大盛战将,但他前些日子在楚京受的伤并未愈合,且此番我军又挟了大盛先帝尸首与大盛大公主,是以,此番双重施压之下,司徒夙许是也会妥协。毕竟,属下认为,司徒夙也该是性情中人。”

颜墨白勾唇轻笑,“司徒夙虽是性情中人,只可惜,却仍旧是个想叱咤风云的莽夫。”说着,嗓音一挑,慢悠悠的继续道:“他若当真有意告饶投降,此番这信,自然也该他亲自送来,只可惜,他未来,自然,也未有主动告饶之意,如此,这大盛的国都,朕与我大周儿郎,自然得好生驰骋,酣畅淋漓的,杀个尽兴了。”

懒散随意的嗓音,卷着几分云淡风轻的优雅。

只是那脱口的话语内容,却是生杀予夺,狰狞重重。

何谓杀个尽兴?

是要屠尽满城?

伏鬼瞳孔发沉,起伏不定。纵是一路跟着自家皇上风雨而来,却也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屠尽满城的百姓。

便是往日拼杀,杀的也都是该杀之人,但如今,黎民众生,终归是,何其的无辜。

破天荒的,伏鬼心有震颤,也头一次生了半许恻隐,却是片刻后,他强行按捺心绪,低声恭敬的道:“属下知晓了。只是,那送信之人要如何处置……”

“自古有言,先礼后兵。司徒夙既是为朕送了信笺,朕自然得回他一份礼。你说,人头之礼,如何?”他再度从容懒散的出声。

伏鬼神色微变,心头了然,待沉默片刻,低沉道:“人头之礼,许是也可。只是,两国交战,历来不斩来使……”

“朕要颠覆他整个大盛,又何惧斩其来使。”说着,嗓音一挑,话锋也漫不经心的一转,“战场之上,最忌讳的便是心软与恻隐。伏鬼你且莫要忘了,纵是此番不吞大盛,大盛也会反过来吞了大周。天下之中,诸国鼎立,本就是尔虞我诈,群雄角逐,谁若心软,谁便,万劫不复。再者,开弓历来无回收之箭,你我,从来都不曾有任何退路。”

伏鬼瞳孔蓦的一颤,心口隐隐发沉,紧张难耐。

自己的心思历来是瞒不过自家主子的。

伏鬼将头垂得更低,强行按捺心绪,恭敬道:“皇上明鉴。属下这便去割了那来使的脑袋,用锦盒装着送给大盛太子。”

他语气也突然狠硬开来,尾音一落,便要转身就走。

“慢着。”

正这时,颜墨白那清风儒雅的嗓音再度响起。

伏鬼下意识一怔,稳住身形。

颜墨白继续道:“今日苍鹰,仅带回了这一张纸笺?”

伏鬼恭敬点头,“的确仅有一张。”

颜墨白神色微动,修长的指尖肆意懒散的摩挲着手中的指尖,随意把玩。

伏鬼静立原地,兀自而候,待得半晌,终是忍不住问:“皇上,可是信笺出了问题?”

颜墨白懒散摇头,瞳色沉寂幽远,从容得当。

“信笺倒是无问题。只不过,信笺上的字,出了问题。”仅是片刻,他出了声。

伏鬼猝不及防怔了一下。

颜墨白双眼稍稍一眯,斜眼懒散睥睨着指尖上的信笺,凝了片刻,继续道:“‘祸害遗千年’这几字,倒是出自她的手。只不过后面‘柳襄得长公主心仪,大宠’几字,则明显是那人附加上去的。”

伏鬼沉默片刻,缓道:“许是长公主写的不尽细,那人便将与长公主有关的要事一并写给皇上了。”

颜墨白摩挲着信笺的指尖蓦的顿住,懒散摇头,“那人是聪明人,但凡不曾百分百确定的消息,定不会报给朕。但如今,那人专程在信笺上写下柳襄得宠,想来,是他确定之事了。只不过,凭凤瑶如今之性,何能对一人如此容易上心?毕竟,满心破碎,甚至对情爱之事极为抵触厌恶,任凭柳襄媚术滔天,也无法真正取得凤瑶喜欢呢。”

伏鬼顿时明白过来,面色一变,“皇上是说,那人后面添上的字,是在故意欺瞒皇上?”

颜墨白并未立即回话,唇瓣微微而勾,却是极为难得的勾出了一抹淡笑。他指尖微动,开始将手中的纸笺撕成了两半,将凤瑶所写字迹的那一半指尖好生叠好,揣入袖中,随即将另一半纸笺随意仍在面前的长案,漫不经心的道:“欺瞒自是必然。且那人,是敌是友很快便可见分晓了呢。”

说着,嗓音一挑,“埋伏在大旭城外营地中的大周精卫,有多少?”

伏鬼正了正脸色,恭敬低沉的道:“五千六。”

“差人领朕口谕入大旭京郊营地,令蛰伏于大旭营地的精卫暗入大旭京都,烧了平乐坊。”颜墨白神色幽远,平缓无波的道。

伏鬼怔了一下,面色起伏不定,“皇上三思。容倾势力不小,且我等还未查出他背后势力,此番若冒然行动,许是容易打草惊蛇。”

“不必查了。往日柳襄被瑞侯送入宫中,朕便已是怀疑他作祟,虽不曾拆穿他亦或是对峙,但自然,也不过是无心打草惊蛇,只可惜如今,那人竟胆敢盯上朕之软肋。如此,相识一场,自不过是场作戏隐瞒罢了,又或许,那容倾,早就知晓朕与大英的关系,毕竟,百晓生威名,四方皆扬,并非摆设。呵,他既是有心试探朕,朕自然,要还他一份回礼。”

他嗓音依旧懒散,平缓之中,卷着几分随意的雅致。

伏鬼却是心口一紧,顿觉事态严重,当即道:“兹事体大,倘若容倾当真猜出皇上与大英的纠葛,自会对皇上亦或是长公主不利。如此,倘若当真要杀容倾,差此地的兵卫奔去大旭营地传信无疑是慢了些,且军中本有苍鹰……”

颜墨白缓道:“伏鬼莫不是忘了?近些日子那容倾,最是擅长捉朕的苍鹰?”

伏鬼后话一噎,面色一变,顿时会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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