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似乎看出了楚开墨的窘迫,脸上的不相信更加浓郁,道:“别告诉我这东西你不会用?”
楚开墨立刻哽了脖子,面带怒色道:“胡说八道,不过是杆秤杆子罢了,我怎么可能不会用?”
说罢,硬着头皮拿起那称子,将知了壳包了包挂上去,瞪大眼睛看着秤杆上的痕迹,心里抓耳挠腮的想着大哥的话——
‘一斤的重量啊,其实就是两个这么大的地瓜颠在掌心的重量,你试试?’
那时候他曾问过大哥,一斤是多重,大哥拿了两个比他小手大很多的地瓜放在他手上。
想着那时候的重量,楚开墨完全放弃了秤杆,闭了眼睛,大概猜测了下,猛然睁开眼睛,绷着脸,一脸严肃道:“你这知了壳虽然多,但并没有多重,你看,也就五六两,第一次交易,算你六两好了…”
说着又顿住了,一斤是十二两,十二两是五十文钱,那么六两就是二十五文?
好像是,再算算,一斤是十二两,六两就是一半,五十文钱的一半似乎真的是二十五文?
默默算了一遍,楚开墨决定以后偷偷跑去看人家算数,这东西没有学会,以后被人坑了可怎么办?
道:“六两就是一斤的一半,一斤是五十文钱,一斤的一半就是二十五文钱,给,二十五文,你数数看。”
抓出一把铜板,来回数了三遍,楚开墨才将铜板送了出去。
那孩子微微一松,唇角上扬,双眼发出炙热的光芒,忙接过那铜板,兴高采烈道:“对不起,之前我还担心你是骗子,楚家的小子,谢谢你,知了壳还有,狗母蛇也有,你什么时候再来买?要不我现在就回家给你拿过来?”
楚开墨绷着脸,道:“不必了,今天已经够了,我明天还来,你明天这个时候送来过就可以了。”
心里却是拼命的淌血,兜里没钱了,不然还得再买一些,要知道跑一趟城里可是不容易啊,能少一趟自然就少一趟。
拖了几个布口袋往肩膀一搭,楚开墨又笑了,这东西一定能给他带来好多好多的铜板!
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尚早,还是早去早回好了。
……
“五丫姐姐,五丫姐姐!”楚鸢稚嫩甜美的声音传入楚容耳中,放下手中小锄头,循着声音而去,就看到脸颊满是糕点碎屑的楚鸢正亮晶晶的看着她。
楚容走了过去,道:“怎么来了?”
“五丫姐姐,小姑父又来了,说明日中秋,今日前来送礼,好多好多月饼,好多好多包子,可好吃了,还说给你们送点,但是大伯娘和奶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却嘱咐我们说你们已经知道了,只是拒绝了。”楚鸢吮吸着一根手指,唇瓣红艳艳,油滋滋,配上那脏兮兮的小脸,叫人忍不住想要将她丢到水里洗刷一番。
楚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手摸出一个不大的果子塞入她手中,道:“我知道了,这东西奖励你,下次还有。”
楚鸢立刻笑了,急急忙忙将果子塞入怀里,小心拍了拍,道:“谢谢五丫姐姐,下次我还来送信。”
拧着眉头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小姑父其实人很好,和也不知道他看上了那么可怕的小姑哪里了,竟然送了十两银子的聘礼,哦对了,过几天定亲选日子,我听奶说完让二伯娘和云姐姐去帮忙做饭…”
楚容笑了笑,道:“你还小,管他为什么看上小姑干什么,不过小姑哪里招惹你了,叫你觉得她十分可怕?”
楚鸢小眉头拧得更紧,道:“五丫姐姐你不知道,小姑她打人,上次要姐姐给她打热水洗脸,姐姐不过是慢了一步,便被小姑揪着打了两巴掌,姐姐都哭死了,所以小姑坏。小姑父会给我们带好吃的,还会跟我们说好听话,简直太好了!”
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一副‘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这么可怜’的怜悯模样,道:“可惜了,却被小姑给糟蹋了,不知道小姑父能不能等我长大?”
“等你长大干什么?”楚容好奇道。
楚鸢看了她一眼,鄙夷之色跃然纸上,道:“等我长大了给他当娘子,我才不会像小姑那么坏!村子里的人都说夫妻不相配就是鲜花加牛粪,小姑父是那坨牛粪,能够滋养整片土地,一朵花太凶,凭什么耗在这小花上?换一朵乖巧可爱的就是!”
楚容面露错愕,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原来鲜花插在牛粪上还能这样理解?
“我说的不对么?”楚鸢歪着脑袋,面带疑惑,道:“可是没错啊,牛粪能够让地里的庄稼长得高高壮壮的,鲜花却不能,那我说小姑父是牛粪有什么不对?”
“嗯,你没有说错。”一道温润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些许无奈之色,道:“原来我只是一坨…牛粪?鸢儿这话没错。”
楚容和楚鸢齐齐转头看去,就看到捂脸的楚长海和略显无奈的庄南启。
楚鸢立刻双眼亮晶晶的扑了过去,果断扯着庄南启的袖口,昂着脑袋道:“是吧,我也觉得小姑父这么好的人,一定是坨牛粪!”
“嗯,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一坨牛粪。”庄南启好笑的摸了摸楚鸢的脑袋,转头看向楚容,有心逗弄她,问道:“那容儿呢,在你心目中,我是什么?”
楚容眨巴眨巴眼睛,读书人还是文雅一些好了,当下冥思苦想,准备语出惊人。
那模样落在庄南启眼中却是憋不出话来,也不打算为难楚容,抓了一把甜糖塞给她,温声细语道:“想不出来也不打紧,下次我还来,那时候你告诉我,好不好?”
楚容摇头,得了人家好处,自然该好好夸张一番,时间久了谁记得?开始当场解决好了。
庄南启忍不住笑了出来,看了一下一旁被扔在地上的小锄头以及几棵凌乱的…花卉,微微挑眉,问道:“你在种花么?”
花?
楚容眼睛一亮,大声道:“小姑父,你就是一朵花开正好的茑萝松!”
庄南启微微一愕,大手落在楚容头上,叹道:“容儿还小,可知道茑萝松是何物?品行如何?”
世人喜爱用花自喻喻人,所以不了解一种花,可不能胡乱形容人。
楚容皱了皱眉,道:“小姑父,这话不对么?”
五角星花不就是迎着太阳生长么?朝气磅礴,没毛病啊!
“茑萝松依附烈阳而动,若是没有烈阳,茑萝松是不是就失去了方向?”庄南启笑着问道。
种过五角星花的人都知道,那花大开的口子跟随太阳而动,日出向东,日落向西,没有太阳的时候却是随意生长,凌乱而华丽。
“可是它依旧开花,而且每一朵都极尽绽放,努力释放自己的美丽,小姑父,茑萝松可好看了!”楚容瞪着眼睛说话,凡事都有两面,有些人只看到了缺口丑陋,却没注意换个角度带来的美好。
庄南启认真想了一下,最后点点头,笑道:“容儿说得不错,茑萝松十分好看。”
楚容重重点头,就是说啊,茑萝松怎么会不好看?
一旁的楚长海似乎看不下去了,又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说道:“南启兄,你不是要进去看看二哥,还是趁着时候吧,免得二哥休息了,错了开。”
庄南启点头道:“如此,便请长海兄前方带路。”
说罢,一左一右牵着两个三岁的小丫头,一个双眼亮晶晶,脸颊脏兮兮,一个扯着嘴角,想收回手而不得。
竟然左拥右抱,这小姑父也不是什么好人!
全身心注视着那牵着自己的大手,却没注意到那大手的主人正眸光带笑的看她。
那边,楚云一看到有人来了小破屋子,立刻跑去向孟氏报信,因此,两大两小很容易看到等候在门口的孟氏。
庄南启视线一扫,将小破屋子的破败程度收入眼中,眸光微微一闪,脸上笑容不减,松了俩小丫头的手,上前拱手一礼,道:“庄南启见过二嫂子。”
孟氏忙摆手,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这般客气,此前家里忙,你二哥离不得人,没能向小妹和妹夫道喜,妹夫可千万不要介意才是。”
庄南启笑道:“二嫂子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是二哥身体重要。”话头一转,道:“能否容南启入门一见?”
孟氏忙让开了路,道:“可以,当然可以,这会你二哥正好醒着,也知道小妹定了亲,正高兴着呢!”
看了一下楚长海,笑道:“四弟也一起进来?”
楚长海拱手一礼,道:“自是如此。”
三个大人一起走进屋子,却是将楚容、楚鸢两个小丫头忘在了门外。
楚云端着两碗水过来,看了两人一眼,道:“一边玩去,大人的事我们不管。”
楚容、楚鸢对视了一眼,手牵手转身就走。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管,小孩子的事大人也不要管!
楚云推门而入。
回到那块‘小花园’旁,楚容立刻松了手,道:“你回去吧,记得那边有什么消息就立刻送过来!”
楚鸢点头,舔了舔嘴角道:“我记得,五丫姐姐也要记得给我东西吃!”
楚容点头,笑道:“这是当然,我不会忘记的。”
楚鸢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楚容继续蹲在地上挖草。
……
“喏,还是十文钱一条,你这里一共二十三条,那就是两百三十文钱,加上这两口袋知了壳…”
高高的柜台上,一五岁孩子踩着板凳,点着脚丫子伸长了脖子。
面前是一个长相英气的中年男子,正挑挑拣拣那些知了壳,将当中不符合要求的撇出来单独放。
桌上几个口袋凌乱摆放,还有一堆铜板串成了串儿。
“大叔,除了这知了壳和狗母蛇,你还需要什么?马上就冬天了,狗母蛇和知了壳都会消失…”楚开墨亮晶晶的问道。
那大叔看了一下楚开墨,不赞同道:“我听说你们香山村前些日子有人被毒蛇咬伤,这会还卧床不起,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啊,还是好好呆在家里,没事玩玩泥巴,过家家什么的,不要到处乱跑。”
楚开墨立刻红了眼眶,道:“那是我家傻乎乎的小弟,这会的确躺在床上起不来,我跑出来赚银子,就是这了给他赚钱买药材。”
大叔面露惊讶,手中动作一顿,下意识将拿出袋子不能用的知了壳再塞回去,道:“知了壳我从别人那里收六十文一斤,你的话就六十五文。”
楚开墨愣了下,随即面带‘大叔你是个大好人’的表情,感激的看着大叔。
大叔笑了笑,拿了秤子过秤。
楚开墨忙瞪大了眼睛,眼角挂着湿润,将小身躯凑过去想要近距离的看。
那秤子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没道理不会用啊!
大叔笑了笑,放低了双手,道:“你想学?”
“是的大叔,我觉得这东西好有趣的样子。”楚开墨扒着桌角,道。
大叔哈哈大笑,道:“这东西可不是玩的东西,小孩。”
“大叔,我叫楚开墨,不叫小孩。”楚开墨抹了一把脸严肃说道。
大叔点头应道:“那就阿墨,阿墨,秤子虽然常用,学了好,但是阿墨,秤子这东西可是精细物,稍有不注意便会失去准头的,所以,少碰为妙,需要用到,就找你家大人,让他们帮你。”
楚开墨眼珠子一动,道:“大说,你说这秤子还会失了准头?”
“怎么就不会?再好的东西都有坏掉的时候,所以,使用方式可是很重要的啊。”大叔微微斜着眼,说得严肃认真。
楚开墨笑嘻嘻道:“多谢大叔,我明白了,但是您能不能教我用?我爹说了,多学一点没有坏处,将来买东西才不会因为看不懂而叫人骗了去。”
大叔微微一愕,朗声哈哈大笑,点着楚开墨小小的脑门道:“倒是个鬼机灵,逗得大叔一乐,大叔投桃报李,就教你看计量刻度。”
楚开墨双眼亮晶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将笑脸凑了过去。
一大一小脸凑脸,中间隔着一杆秤子,叫来往抓药的人多看了好几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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