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大字,每看一次,楚容就有一种无地自容的尴尬,然而,小哥哥一句‘我们楚家的字典,为什么不能叫楚氏字典’成功将她的话噎了回去。
难道说这所谓的字典是盗版别人的智慧?
果然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填补。
“当然,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学不会?”楚开霖有些得意,纤瘦的下巴微抬,眸光中带了几分欢喜。
楚容翻身而起,随手抓了一张纸,一根软趴趴的毛笔,道:“那我就考考你…等你千字文学完了,我们再学其他的。”
余光瞥了一眼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字,念书念了十几年,全部推挤在这四个字上了,这才会发挥超常,写出这般刚劲有力的字来。
小得意!
两个孩子头碰头,趴在一起,撅着屁股,盯着中间的纸看,歪七扭八的毛毛虫跃然纸上,然而,两个人却是看得懂的。
一旁绣着帕子的孟氏眸光带笑,不时抬头看一眼摩挲木头的楚长河,再看一眼为了一张纸几乎要打起来的小兄妹,心里一片安宁。
门被推开了,楚开翰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倒了碗冷水咕噜咕噜一口喝光,之后随意抹了嘴,抬头看向孟氏叫了一声,然后凑到小兄妹身侧。
楚容扭头,皱了皱眉,道:“大哥,大伯又偷懒将看顾田野的事交给你了?”
楚家的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有几个人伺候,到了谷子即将成熟的时候,飞鸟天天来缠,扔石头驱赶都能扔到手软,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可以休息。
楚开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玩你的就是。”
楚容轻哼一声,别开了脑袋不搭理他,心中却想着怎么给大哥制造一场惊喜。
不久之后,香山村广阔的田野上出现了一片独特却活泼的风景线,宛若所有的孩子都走出了家门,不顾大中午酷热的天气,撒丫子到处奔跑!
那些贪嘴的小雀不得不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惊吓。
“来啊!用笼子套鸟儿,抓了回去炸了吃!”楚容小手一挥,颇有几分气势,叫那些孩子兵们激动得嗷嗷大叫,手中各自握着一杆竹竿子做成的套笼,疯狂追着小雀跑。
美味的诱惑无人能挡,孩子们天真无邪,最是好哄的年纪,一句‘跟着我有肉吃’将这些孩子毫不犹豫从小石头堆里抬起了头,扔掉手中稻草编织蚂蚱,拥护楚容为孩子王,就这么出现在热气腾腾宛若蒸笼的田野上。
叫那些昏昏欲睡的大人们昂起了头,神采奕奕。
尖叫声、大笑声,以及懊恼的呼声,充斥着这片金黄色与蔚蓝色重叠的土地。
“啊啊啊啊!我打中了!打中了!”一个孩子激动得哇哇大叫,紧接着撒丫子狂奔,捡回一只只有小孩子巴掌大的鸟雀。
这种鸟叫做树麻雀,最常见的一种鸟类,体格娇小玲珑,叫声喧闹无比,最喜欢进食谷子、草籽等植物性食物,繁殖期间也吃昆虫。
剥去外边的羽毛和表皮,只剩下里面红彤彤的肉,然后下了油煎炸一番,味道美得叫人欲罢不能。
然而,这种鸟类十分机敏,想要抓住它并不容易,而且繁殖力十分的强大,一到秋收时分嚣张又吵闹得叫人头皮发麻。
而楚容绞尽脑汁想起来的弹弓倒是排上了用场,这不,笼兜抓不住树麻雀,弹弓却是打中了!
还准备的打中了树麻雀那小小的脑袋,一颗石子毙了命,这是要出神射手的节奏哇!
咳…只是巧合罢了,刚接触弹弓,正好好玩的时候,扯着处理过的牛筋到处胡乱射石子,偶尔有这么一次巧合也是正常。
有了这么一个成功的例子,孩子们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得全身打颤,扔了手中的竹竿子,取弹弓疯狂扫射。
一时间,金黄色的田野里,鸟雀惊叫着到处飞,孩子们兴奋的哇哇大叫,迈着小短腿疯狂乱跑,燥热的天气多了一股欢喜。
楚开翰无奈摇头,果然是个孩子,想出来的法子这么孩子气,不过却是有效得很,摸了摸楚容的脑袋,夸赞道:“小妹真聪明。”
楚容扬眉,恨不得长出一根尾巴摇到天上去道:“那当然,我也觉得我很聪明。”
随即抓了楚开翰的手,道:“大哥你回去好好休息,这里交给我了,一定好好看着,就这些讨人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饿着肚子没饭吃!”
楚开翰笑了,却是摇头道:“不了,我在这里陪着你。”
说完,拉了楚容来到树下,倒了一碗酸梅汤:“喝了它,香山村到了秋天,夜里特别冷,白天特别热,稍不注意便会生了病,你喝点酸梅汤去去暑气。”
楚容毫不客气的接过去,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口中酸酸甜甜,滋味美妙。
桂圆、荔枝、芒果、杨梅、油柑等果实在香山村并不是稀奇的东西,然,比之热性的桂圆,荔枝珍贵,芒果可口,杨梅爽口,油柑苦后泛甘甜,这几种果实都会被有钱人家收走。
当然,收得最多的却是加工后的果实。
桂圆干养生,可以搭配着各种食材做成营养的滋补药膳。荔枝珍贵,吃的就是新鲜,别人是冰水处理过后,剔透的果肉叫人无法忘怀。芒果熟得快,因此常常还没有熟透就被摘了下来,养起来,再一点点吃掉。
杨梅用处更大,热气腾腾的大热天,来一碗冰镇的酸梅汤,能叫人舒爽得昏昏欲睡,更有做成的蜜饯,胃口不好时吃上几颗,便可以得到改善。
油柑同样可以做成蜜饯,回甘的滋味给了它独特的魅力,更有人将之做成糖葫芦,甜糖裹挟苦涩,以后阵阵甘甜,滋味不同凡响。
因此,楚容见到最多是桂圆,挂满树梢,满足她吃到饱腹为止。
剩下的大都是被村民们小心收起来,卖于富人家以换取银钱,也是一项重要的收入。
楚开翰笑骂了一声‘牛喝水’,却是拿了块帕子为她擦嘴,然后自己喝了一碗,解去心中的燥热,之后竟是依靠着树根,睡了过去。
楚容眼珠子动了动,抓了帕子揉成长条,轻轻覆在他的眼睛上,然后踮着脚丫子,做贼一样颠颠离去。
烈阳当空,孩童欢声雷动,树下接二连三的靠坐着好几个人,热风吹过,卷着金黄色稻田发出莎莎的声音。
到了太阳落下,树麻雀也飞回巢穴栖息了,楚容才跟着楚开翰一起回了家。
很快感觉到气氛不太对,没事就喜欢骂人的刘氏此时静悄悄一片,看到两个人也是轻轻一瞥,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很不对劲!
两兄妹步伐齐齐顿了下,紧接着脚尖一转,往二房的房屋跑去。
猛然推开门,看到整齐的家人,兄妹俩又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问道:“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奶不太正常?”
“我知道!”楚开墨举了手,怯生生看一眼楚开翰,见他正等待他开口,一时间浮现了几分激动,道:“小婶子不太好,听说动了胎气,不好好养着的话,里面两个小弟弟可能会出不来。”
楚开翰皱着眉,道:“怎么好端端的动了胎气?”
小婶子一直注重保护腹中的胎儿,精心调养,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
楚容眸光一闪,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家中两个孕妇,一个怀相不好,加上过分负重,整个人虚弱无比,腹中的孩儿更是随时可能流掉。
另一个…似乎有出不来的危险。
只听楚开墨道:“也没摔跤,更没有碰撞,好像是吃了肉沫鸡蛋羹之后才这样的,小婶子肚子里的弟弟可是大宝贝啊,四叔盼了好久的若是出了事…啧啧。”
小孩子说得自然随意,甚至还带着幸灾乐祸。
一巴掌重重打在后脑勺上,楚开墨捂着脑袋,委委屈屈的转头,看向巴掌的主人,委委屈屈道:“娘亲打我干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么?之前还经常听说小婶子见红呢,所以奶在小婶子胎相坐稳之后一点事也不敢叫她…”
“你闭嘴,死孩子,大人的事是你能说的么?而且,而且,你从哪里听来的,什么见红,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孟氏简直要气笑了,这孩子小小的一个,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总会做出一些叫人恨得牙根痒痒的事来。
就比如这一番话,死孩子定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我我我、我听、听大伯娘说的,见红的意思,就是生不出来,大伯娘常常念叨着小婶子肚子里的宝贝疙瘩生不出来才好…”
楚开墨鼓着腮帮子说道,等待他的却是孟氏的一巴掌。
孟氏真生气了,拎了楚开墨往膝盖上一按,扬手就是一巴掌,道:“你给老娘记住了,这话听见了也要当成没有听到,更不要到处乱说,你想想你奶,要是听到了这话,会开心么?不会!甚至会狠揍你一顿。”
楚开墨瞬间面红耳赤,挣扎着、结结巴巴道:“娘亲,我都这么大了,能不能不要打我屁股,很羞耻的好不好?”
孟氏真的笑了,又气又笑的,道:“你还知道羞耻啊,老娘还以为你就顾着装鹌鹑呢。”
再次落了一巴掌,看到他羞愤至极却不敢开口说话的样子,莫名通体舒畅,孟氏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记住了,长辈的是非不能说,你是男儿,目中该看到的不是家中方寸之地,而是家外辽阔。”
男儿可是要鼎力门户的,眼睛总是盯着家里的事算怎么一回事?
楚开墨似懂非懂的点头,总之就是不要和女人一样说三道四,他怎么会听不懂?
嗯,娘亲的意思就是这个!
“尤其是你那大伯娘,她说的话只能听,但你给我一耳进一耳出,明白么?”想了想,孟氏说道。
楚开墨忙点头,敢说不明白?那只手还在他臀上流连辗转呢,轻而易举就会落下来,多么羞耻?
楚开翰道:“娘亲,里面的堂弟没事吧?”
孟氏摇头,道:“没事,若是有事,家中就不会这般安静了,这事你不要管,就当成不知道,更不要在你爷奶面前提及,你小婶子腹中的肉可不只是你四叔的宝贝疙瘩,也是你们爷奶的宝贝疙瘩呀。”
楚容昂着头问道:“娘亲,若是小弟弟生不出来…”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是楚开翰。
孟氏皱眉,看了一眼楚容,放轻了声音道:“命该如此…”
仿佛读懂了楚容的意思,孟氏竟然没有像斥责楚开墨一样斥责楚容,反而一声轻叹。
所以说,知子莫若母,自己生下来的孩子,稍有改变,便是敏锐的察觉。
孟氏也许早就知道了楚容的改变,也默认了她的改变,至于她心中,楚容还是不是五丫,那就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了。
但是孟氏一如往昔的平静与疼爱,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一夜的时光很快过去。
一大早,楚容一改往日赖床之气,早早的爬了起来,穿过层层晨雾,打着哈欠,提着小木桶和小铲子,像个企鹅一样颠颠的绕着花朵转了一圈。
“五丫,你过来。”
楚容回头看,是三婶,怀相还不稳,面色惨白,又或者昨日被吓到了,整个人缭绕着一股恐惧的阴郁之气。
楚容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迈步走向陈氏,昂着脑袋,道:“三婶有事么?”
陈氏点了点头,手中一个碗塞给楚容,道:“帮我去倒一碗热水好么?”
楚容清楚的看到她额头上的汗水,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往她的小腹一看,整个人惊了下,忙道:“三婶,我看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你脸色很难看啊。”
这孩子…这孩子…
卧槽!
不过几天没注意这么变成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陈氏忙摇头,道:“我没事,你不要大惊小怪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楚容眯了眼,看向陈氏眼底的青黑色,扭头一看,却是从半掩的吗,门缝当中看到了桌上堆起来的玩偶,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陈氏明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有些不太好,却还是强撑着缝制玩偶,目的不就是赚钱?
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不,是不要孩子的命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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