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看到陈氏一脸决然的样子,楚容就知道这个女人心生推卸之意。
忙道:“二哥别闹了,在耽搁下去三婶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你快出去,里面有什么声音你都要当成没有听到,记住了么?”
楚开墨将信将疑,却因为地上那血泊果断同意,道:“我外面把风,你快点。”
楚容点头,楚开墨放心离去。
楚容抹了一把汗水,其实可以不叫楚开墨知道这些污秽之事的,只是,若是不叫他看清楚人心的险恶,这孩子根本不会长一智。
失血过多的陈氏全身冰冷昏昏欲睡,也许因为心有成算,便安了心,竟是看着桌子腿睡了过去。
楚容揉了揉眉心,而后取出怀中一个小布包,使出吃奶的力将陈氏放倒在地。
深吸了一口气,楚容捏着一枚针,眸光盯着针尖,片刻之后迅速而精准的下针,仔细看,可以发现她眼瞳不停的放大收缩,隐隐可以看到轻微的白光。
每一次落针,楚容的脸色就白上三分,小爪子颤抖,却是在下针的时候恢复冷静。
冷汗滴落,落入血水中再也看不到。
一针又一针,楚容的眼前出现了重影。
终于,在最后一针落下之后,整个人绷不住,十分巧妙的避开了陈氏,直挺挺躺在血泊之上。
扑通一声十分响亮。
叫外面把风的楚开墨心肝俱颤,忍不住扒着门缝看了进去,入目是楚容小小的身躯却血水染红。
“小、小妹!”楚开墨狠狠吓了一跳,潜意识里觉得楚容流了一地的血,然后…死了。
急哄哄推开了门,迈着小短腿冲了进去。
泪珠子啪嗒啪嗒跌落,模糊了视线,再将视线洗涤得清晰无比。
接近楚容,楚开墨一颗心都爬到嗓子眼了,紧紧盯着楚容,双手死死捏着身侧,不知怎么反应,然后看到她气度的胸膛。
楚开墨心下一动,颤抖着手指触碰楚容的鼻息,耳旁是深深浅浅起起伏伏的…小呼噜。
所谓地狱到天堂,大概就是如此。
“原来,原来只是睡着了…”楚开墨笑了出来,同时也流出了眼泪,又哭又笑,简直就是疯子。
扭头去看三婶陈氏,好家伙,身上密密麻麻的小针,尾巴尖颤颤巍巍的抖动着,看起来甚是惊骇人心。
不过血水止住了,近乎死人色的脸庞也恢复了些许气血,似乎好了?
“这是…你杀人了?”一道带着声音从屋顶传来。
吓得楚开墨一屁股坐下,仓皇失措的到处乱瞟,一副受惊兔子的模样,余光瞥见门口之外来往的人,几乎是下意识摸爬着冲过去将门死死关上!
该庆幸三婶为了赚到些许银子而传出去身体不好不出面小姑子的婚事免得招晦气的话,否则,今日这血染大地之事,绝对会惊天动地。
“喂!被人发现了杀人,竟然还松了一口气?我说楚开墨,你没事吧?”一道身影从屋顶的天窗爬了进来,而后纵身一跳,有些踉跄的落在楚开墨面前,撩起凌乱的发丝,故作一派轻松。
楚开墨忙道:“我没有杀人!”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小妹也没有杀人!是三婶子自己摔的,我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坐在血泊中,血流不止,跟我们没有关系!”
严卿看了看被扎成刺猬的陈氏,眸光闪了闪道:“我相信,不过,我相信没有用,要外面的人相信才有用,走抱着你的小妹,跟我走。”
看在小百合的面子上,她的弟妹也是他的弟妹,她疼爱他们,那么他跟着很疼爱好了。
楚开墨茫然的跟着严卿小心避开人走出去,这才想起来了满地鲜血和生死不知的三婶,道:“能不能帮我三婶请个大夫看看,万一死了可怎么办?”
严卿微笑,摸了摸楚开墨的头,有些明白这一家子奇怪的感情了,道:“你带着小妹好好清理掉身上的血水,还有你自己的,三婶的事就给我,保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同时,还会接替小妹,完成没有做完的。
随即愣了下,狠狠瞪了楚容一眼!
这死丫头一定早就知道他在屋檐上吧?
就在不久前,他的人告诉他,闻到血腥之事,对刺杀一事十分敏锐的严卿自然会立刻叫人追杀,紧接着就找到了现场。
那时候楚容刚刚出现,那时候楚开墨还没有过来,那时候陈氏还拼命的咬牙忍着觉得痛一下不会死人。
于是,严卿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包括楚容的小动作。
虽然惊讶于这三岁小孩子哪里学来的针灸之术,也好奇为什么亲爹亲弟弟不救反而救一个‘外人’,但他并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的看完了一切,直到楚开墨闯进来。
这小东西早就知道他在,也知道他会帮忙抹去痕迹,这才放心的昏死过去,将烂摊子交给他!
额头青筋一突,早知道小东西不是好人,果然不假!
抹了一把脸,严卿觉得自己有必要请两个夫子好好学习,以免脑子不够用。
认命的带人将陈氏扛上床,而后清理触目惊心分的血液,然后请了大夫除去身上的细针。
“公子,可知下针者何许人?除了力道有些偏差,针针恰到好处,否则,以这小娘子的身体,胎中子定然保不住,甚至小命都保不住,只是小娘子这胎之后再也无法生育,甚至会病殃殃的怕冷怕热…公子可考虑将之收为己用,于公子未来有利无害。”大夫自然是自己人,是严卿亲手培养出来的一把好手。
又是体虚。
这两个字似乎是诅咒一样。
严卿点头,警告道:“你只需要闭紧你的嘴巴便可,这些事,本公子自会操心。”
大夫低下了头,恭敬应是。
扫去尾巴,严卿来到了楚容的房间,也就是他的小百合的房间。
心生雀跃的将小百合的东西都摸了一遍,而后抄走一件…红底蓝花小肚兜。
在楚云面带急色跑进来之后,一本正经道:“小百合不要担心,我看着呢,小妹没事的。”
楚云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下,道:“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天可是大日子,小孩子撒野的好日子。
但是像楚云、楚开翰这样半大的孩子,那是家中的帮手,不能轻易离开。
所以,若非严卿让人悄悄告诉她,她根本不会知道。
大颗大颗的眼泪仿佛砸在严卿心上,手忙脚乱的擦拭,却怎么也擦不掉,只能威胁道:“你再哭,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那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看得人想笑。
楚云破涕为笑,调皮的抓了他的袖子擦去眼泪鼻涕,看着他故作嫌弃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也不差,不就是年纪大了点,名声差了点么?
楚云所想,严卿自是不知,重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再哭下去,他的心都要碎了,真是、真是莫名其妙!
捂了捂心口,严卿道:“楚开墨那小子呢?不会蹲在哪个角落瑟瑟发抖吧?”
可不是所有人都是小东西这种妖孽,见了血还能面不改色。
楚开墨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真真正正的孩子,见了血会害怕,自己身上染了别人的血更是恐惧入骨。
楚云小脸一垮,失魂落魄道:“他已经泡在木桶里整整一个时辰了,非得说身上有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啧,这是吓傻了,留下阴影了,造孽啊!
扭头看了一下呼呼大睡的楚容,严卿叹了一声,明明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孩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无奈道:“小百合守着她吧,我去看看楚…我们小弟。”
成功的看到楚云面色发红,严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楚开墨的确吓傻了,那么多血,睁眼闭眼都是血,如论如何也洗不干净,好像渗入了骨头身处,永远的留在皮肤上。
“洗不干净,洗不干净…”口中念念有词,楚开墨瞳孔隐隐涣散。
严卿暗道不好,果断上前就是一巴掌,道:“你胡思乱想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你该想的是,小东西…小妹为什么这么做?你很聪明,想得到的,是么?”
脸颊撕裂的疼,紧接着面皮一阵紧绷。
楚开墨涣散的瞳孔聚合了些许,捧起一捧水,浇在头上,颤抖道:“可我就是害怕呀,感觉那些血流进了身体,洗不掉了。”
“谁叫你想这些了?小子,我告诉你,你想想你那用心良苦的小妹,你可知道,为了给你一个经验教训,小东西…小妹伤了根本?”严卿严肃道。
这话并不虚假,是他的人亲口确诊。
有些人就是这样,莫不相干的人管他去死。
却能够为了在乎的人付出所有。
此前不明白,后来慢慢想通了,楚容想借着他的口,告诉楚开墨血染布偶之事背后的真相,给这小子上一堂刻骨铭心的课,属于人心叵测的课。
有些事,楚容自己说出来,远远没有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震撼人心。
这一点,小东西算计颇深。
然后就是…借着陈氏练手。
针灸之术,小东西定然是初次接触,才会下手犹豫许久,才会力道掌握不够。
只是有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那就是扎两根针而已,至于损坏根基么?这也太夸张了吧?
脑中各种阴谋诡计一闪而过,严卿肃着一张脸,看着楚开墨恐惧的脸上被震惊与焦急取代,隐隐欣慰,还好,还不是蠢得不可救药。
楚开墨忙道:“小妹她没事吧?伤了根基?是不是说以后的身后会很不好?和爹爹弟弟一样?”
完了完了,两个病秧子就快要压死一家人了,再来一个…摔,这日子没法过了!
严卿嘴角一抖,这孩子究竟听没听懂他的话?都说了小妹为了给他一堂生动的课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孩子却担心家里多一个病秧子?
“那要怎么办?不行,我得去给小妹请大夫,早治早好,免得以后有钱了也治不了…还得多赚银子,多多的银子…”楚开墨掰着手指头,什么恐惧害怕,什么担心焦急,完全财迷心窍,一脸市侩。
严卿:“……”
这家人就是疯子!
蓦然转身,甩袖走人。
直到看不到严卿的背影,楚开墨捂着嘴呜呜噎噎哭了起来,泪珠子顺着下巴滚落在木桶里渐渐发凉的水中。
诚如严卿所言,他不蠢,只是太小,有些事没人提醒想不到上面去。
严卿一番点拨,他就知道了小妹的意思。
但他觉得小妹的担心太过多余,都是一家人,三婶有必要陷害他们?
说得再多也不去亲眼目睹。
然,这件事从此在楚开墨心上扎根,也学会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人心。
楚容醒来的时候,天色完全黑透,说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然后,楚容蹭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脸,然后往虚空抓了几把,略带惊恐道:“完了,这是瞎了么?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旁边因为楚容动作太大而被吵醒的楚云:“……”
打了个哈欠,道:“大半夜的,你要是能够看见,那你就是属耗子的。”
楚容愣了下,还是不死心,摸到了楚云身上,近距离盯着她的脸看,道:“不可能,再怎么黑的天,也不可能这么近的距离都看不到,姐,不要骗我了,也不要怕我想不开,不就是瞎了么,人活着就是赚到了。”
早知道在这个世界过分动用能力的代价很大,却没想到付出的会是一双眼睛!
楚云:“……”
哪有人坚持说自己眼睛瞎了的?黑灯瞎火的,她也什么都看不见,难不成,她也瞎了不成?
打了个哈欠,楚云掀了被子起来。
楚容忙抓住她,道:“姐你去哪里?”我都瞎了,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么?再坚强的人也需要一个依靠啊!你不能没良心!
楚云轻声道:“我去点灯啊,叫你知道,你眼睛好好的,没有瞎。”
楚容嗖的一下松了手,一副勉为其难的口气:“那就去吧。”
楚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点灯?自然不可能!这个家,除了四叔和老俩口子之外,所有人的房间之中根本没有灯油蜡烛,看不见?把门打开,借着月光就是看得见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柔柔的月光倾泻而入。
投射在楚容脸上,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模样尤为瘆人。
楚云:“……”这个女鬼是谁?
轻咳一声,道:“看到了么?你瞎没瞎?”
楚容咧嘴笑:“没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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