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的动静终于还是引来了人,被老鸨赶到外面的人一听声音不对,齐齐撞门而入,看到的却是瞪大眼睛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老鸨,以及抱着血女人慌乱无措、隐隐有些魔怔了的楚开明。
至于他怀里的翠翠死没死也不知道,只是第一反应是:流了这么多血,活不成了吧?
楚开明完全没见过这般凄惨的场景,视野之中算是可怕的猩红色,怀中的人软绵绵没有一点动静。
此时,他终于怕了!
“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打手中一人惊骇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急忙大声喊道,同时上前试探老鸨的呼吸。
呆滞的双眼、半点没有的气息,这人当场跌坐在地。
很快,几个明显见过世面的老打手冲进来,麻利的将三人分别抬出去,两个训练有素的丫头端了水进来,清理满地的鲜血。
楚开明被扔进柴房关起来,翠翠直接一卷席子裹了抬走,对外说得急症去了,也不管翠翠是否还有救,就是这么果断直接,又冷漠无情。
此事惊动了百花楼的东家,亲自过问此事,毕竟主持花楼的妈妈死了,追究死因不甚重要,重要的是谁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赤裸裸的挑衅,简直罪该万死!
“姓楚么?我可记得风靡整个三里镇的花房,东家似乎也是姓楚?可是有着关联?”百花楼的东家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偏偏一张脸莹白如光洁无暇的美玉,单就脑袋,没有人认为这是个男子。
偏偏,他的确是男子,喜于摆弄胭脂水粉的男子。
面前回报的人道:“关系很大,楚开明是楚东家的弟弟,隔了一层肚皮的隔房兄弟,属下猜测东家对着楚家会有几分兴趣,因此,自作主张让人做了这么一份明细,东家一看便知。”
楼玉树,也就是百花楼的东家,微微挑起好看的长眉,接过来一看,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胖胖的指尖点着几个名字,猛然抬头:“倒是应该好好招待楚开明了,找人给他清洗一下,他喜欢的姑娘是谁?还没死就抬回来,死了就算了,再找一个就是。”
而后取了桌上一支墨玉狼毫,两三下写了几份请帖,道:“给我送出去。”
烫金的请帖出现在楚开翰手上,字迹娟秀而又整齐,好似女子书写而成,他正疑惑哪个姑娘这般胆大豪放,看到落款微微顿了顿。
道:“你家…主子让你送信来,可还有另外的吩咐?”
来人急忙点头道:“有的,我们东家邀请楚公子明月楼一叙,另外还有令妹,以及严卿严公子,此为请帖,还请楚公子代为转达。”
楚开翰皱眉,他不认识这写信的人,小妹那里也不曾听说有过分来往的人,严卿…
为何这人一下子邀请他们三人?
似乎看穿楚开翰的心思,来人又道:“楚公子有什么疑问不妨明月楼直问东家,东家人好,定然知无不言,小的告辞。”
说罢匆匆走了,就怕楚开翰抓住他,逼问东家的事。
楚开翰看着烫金请帖片刻,叫来阿尧,道:“阿尧,你可是有空闲?”
阿尧努力绷着小脸,几个月的磨练,这熊孩子瘦了不少,面容却多了一股坚毅,一股冷漠,虽然仍旧稚气未脱,好歹有了那么一点气势。
规矩的抱拳行礼,阿尧道:“大哥有事尽管吩咐,阿尧绝无不从之意!”哪怕忙着呢,也会为你空出时间来!
望进这双干净的眸子,楚开翰微微一笑,道:“那阿尧往家里跑一趟,将此物交于小妹,另,转告双喜,就说我今日晚些时候归家。”
阿尧得了任务,怀里揣着两封烫金帖子,一脸严肃往香山村跑。
楚开翰发呆了片刻,便继续忙碌起来。
帖子到达楚容之手,楚容之事笑了笑,道:“阿尧别走了,留在家里用饭…”
“不行,我当差呢!”阿尧果断拒绝,任何事都不能耽误他的差事!
楚容笑得恶劣:“那真是可惜,刚刚娘还说有砂锅肉吃来着,你回去当差吧,那肉,我就替你多吃两块好了。”
咕噜,楚容清楚的听到吞咽声,紧接着是肚子饿的造反声。
楚容装作疑惑,道:“阿尧快点回去吃饭吧,花房饭菜还是不错。”
阿尧绷着的脸微红,道:“我能不能…留下来吃饭?”
楚容哈哈大笑,而后重重点头,道:“当然可以,娘看到你来了,这才多加了两个菜,阿尧若是不留下来帮忙解决,那可就会剩下很多,可浪费了!”
阿尧瞬间觉得任务沉重。
楚容逗了他一会儿,便找到楚开霖,正好严卿也在此处,两人相对无言,倒也和谐。
楚容将手中请帖送过去,道:“严卿,下晌陪我走一趟。”
严卿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了。
楚开霖认认真真将帖子上的每一个字掰开了揉碎了,研读细致,道:“楚家终究是太打眼,小妹,莫要强求。”
楚容笑道:“我知道分寸,小哥哥放心便是。”
兄妹二人说着旁人听得迷糊的话,严卿也不打扰,静静的听着,终于听出来龙去脉,以及事态严重。
不免唏嘘道:“谁能知道,看着老实巴交、胆小懦弱的人,竟然敢动手杀人。”
三人不再说话,各自沉浸在思绪之中。
用过饭,楚容和严卿带上蹭饭的阿尧,一行人往城里摇摇晃晃的去。
明月楼,一间精致的独立包间,一个胖胖的男子正悠闲自在的泡着茶水,手边三四个茶杯,每一杯,茶水的颜色都不一样。
楼玉树抿一口茶水,便皱一下眉头,自袖口取来一个好看琉璃盒子,点了淡粉口脂涂抹唇瓣之上,对着一枚小铜镜摆动半天,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刚刚收起铜镜,楚容三人便携手而来。
见礼,入座,烧水,点观音,敬客。
楼玉树是个十分讲究、懂得享受的人,无论是茶具还是身上的衣着,乃至头顶璀璨美好的发冠,无一不是精致高雅,选料上乘。
一举一动,从容不迫,带着优雅高贵,叫人忽略其臃肿身姿,舍不得移开视线,甚是赏心悦目。
“几位尝尝这岩茶,口感很是不错。”
条形茶叶壮结而匀整,冲泡后茶汤为深橙黄色,艳丽无匹。
茶香四溢,香久益清,香味浓郁,味久益醇。
楚容曾研究过茶树,也养过几株,不过纯粹是为了茶花而非茶叶。
楼玉树是个十分健谈的人,哪怕对着三个陌生人,也能找出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进而款款而谈。
严卿经常行走往来,也是能说会道,两人相谈甚欢,好似碰到了难得知音一般,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当中有几分真心,也就只有心里明白了。
良久,茶水过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进入主题。
楼玉树道:“近日抓了个孩子,年少轻狂不懂事,竟是在我百花楼惹了事,此事我已经压下,听闻此人和楚家兄弟有几分血缘关系,这才冒昧请几位而来。”
绝口不提杀人之事。
严卿闭口不说,楚开翰拱手歉然一笑:“家中弟弟顽劣,但是累了楼兄。”
绝口不提杀人之事。
楼玉树轻笑摇头:“哪里,孩子嘛,任性是他们的特权。”
依旧不提杀人之事。
楚开翰苦笑摇头:“她们有任性的特权,为难的还是大人啊,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又心疼孩子而不敢重罚,哎…”
依旧不提杀人之事。
两人你来我往,说的都是杀了人的楚开明,却没有说出杀人的事。
楚容保持安静,手中一碟子花生米渐渐进入她口中,严卿同样不说话,冷静看着两人打太极,却更留意此时的楚容。
太过平静,定然有什么大动作。
当然有大动作!
杀人之事不敢渲然于众,楚开明年纪小,不能承受世人异样的目光,处理此事,能摆在面上,绕过楚开明完美解决最好,不能的话,只能走暗道。
所谓的暗道…
楚开明双手双脚被束缚住,眼睛也被蒙了一层黑色布条,看不见只能听。
感觉身体摇摇晃晃,似乎被扔在板车上推着走,当然,他绝对不会想到马车,毕竟杀了人,对方没将他当场打死已经是宽宏大量。
此刻,他心里畏惧得很,觉得自己要被当成牲口运送到某个偏僻的角落,然后残忍杀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楚开明不敢去想没有未来的未来,只能拼命去回忆过去,以驱赶内心深处的恐惧。
另一边,一个和楚开明外形相似的人取代他的位置,横躺在柴房之中。
此事进行得无声无息,堵在门口守着的人硬是没有发现。
明月楼,楚开翰和楼玉树的交锋还在继续。
楼玉树突然道:“若是我没有记错,令妹的大喜之日定在八月中?”
楚开翰心中一动,一人打算用云儿威胁他就范?
不动声色道:“正是,楼兄若是有闲暇,不妨前来喝杯喜酒。”
严卿笑着附和:“是啊,楼兄若是得了空,便上香山村喝杯喜酒,我和云儿定然满心欢喜楼兄登门。”
云儿不只是楚家的女儿,还是我严家即将入门的新婚妻子!
此话可谓警告,严卿最见不得楚云有事,因此,所有对楚云心怀叵测者,都是他严卿的敌人!
楼玉树听出了严卿的意思,南城严氏世代出良将,可不是他这等商贾之家能够招惹的,不过…
“楚兄弟和严兄弟的邀请我可是放在心里了,届时定然登门。”楼玉树笑着说道。
一直是旁观者的楚容突然说道:“楼家叔叔能否将我哥哥放了?他还小,会害怕的!”
楼家…叔叔?
楼玉树差点绷不住跳起来,虽然年级摆在明面上,但他看着十分年轻,在外称一声楼公子、东家,在内是公子,从来没有人敢当他的面上直呼什么…叔叔?
忍着打人的冲动,楼玉树道:“楚姑娘可别乱了辈分哦,你大哥可是叫我楼兄来着,你若是叫我叔叔,可不就是乱了辈分么?”
一句话似乎愉揶调侃,也似乎警告威胁。
楚容微微挑眉,她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反正她还小,口无遮拦也是正常,想了下道:“楼叔叔这话是什么意思?楼叔叔看起来和我爹一样大,若是叫哥哥,这才是乱了辈分。”
然后认真看着楚开翰道:“大哥,你不能叫他楼兄,要叫他楼叔叔,不然楼叔叔要生气了!”
楼玉树口气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道:“你这孩子怎的这么较真?楼叔叔不好听,不如叫楼公子如何?”
楚容眸光闪了闪了,昂起头,天真道:“可是楼叔叔叫着亲切,楼公子很是生疏呢。”
熊孩子!
楼玉树捂着心口,脸色有些白,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些怪癖,而他的怪癖就是不服老,喜欢世人用欣赏的眼睛看他,而不是‘你这个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装嫩’!
欲令其亡先令其狂!
楚容乘胜追击,打了巴掌给甜枣:“不过楼叔叔的脸看起来好嫩,就像…嗯,剥了壳的鸡蛋,可嫩可嫩了!”
楼玉树正襟危坐,面色微微泛红:“真的么?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楚容忍不住想笑,却是憋着,一本正经道:“难道我说错了么?不会啊?”
楼玉树笑了,唇红齿白,哪怕面颊上很多肉,那也是极为富态、和蔼慈祥的笑容,很是耐看,道:“小丫头真可爱,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甜甜的圆子汤,这种酷热天气饮用最好不过。”
说罢拍了拍手,一个妇人笑着推门而入。
“小丫头跟着婶婶去吃,吃完了再回来好不好?”
这是打发她的意思?
楚容咧嘴一笑,道:“好。”
之后便随着妇人离开了。
屋里的人说了什么,楚容不知道,不过看自家大哥的脸色,显然是谈得不甚愉快。
楚容隐晦的瞥了某个角落,而后沉静的等待后续。
酉时初,一个狼狈的人匆匆而来,打断了准备就餐的人,张口就道:“东家,不好了,柴房不明起火,楚开明被烧死当场…”
“你说什么?”楼玉树只是皱眉,楚开翰却猛然站起,直接掀翻了身后的椅子,将一个疼爱弟弟的哥哥演绎得淋漓尽致。
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城门,一路绝尘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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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第一天,祝大家新年快乐,永远都是精致的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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