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我们该怎么办啊?”
山海关副将看着关下那摆出进攻姿态的八万大军,感觉冷汗已经要流下来了!
而山海关总兵则是一手紧握着圣旨,神情复杂:“我要是该怎么办,还至于这番举棋不定吗?”
按理来说,他是大明的山海关总兵,是要听皇帝的。
但他又是新军出来的将领,如今这山海关下的,可都是他曾经的同袍啊。
而最为关键的是,身为山海关总兵,他的职责是看守这座大明北方的重要门户,防卫关外之敌,可实际上朝廷给他的兵马才多少?
山海关总兵所辖制的兵马按理说不少,可他手里总共不过三万余人,半数新兵蛋子,半数老弱病残,真正能称得上精锐的只有千余人。
这支兵马能打什么仗?
山海关总兵想着圣旨上崇祯皇帝那毫不客气的要求,感觉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崇祯到底是没打过仗,也不知道地方的实际情况,眼下山海关这个样子能阻挡谁?
本来还想着做点声势把这件事遮掩过去,说自己尽力抵挡了,只是没挡住,随后上个请罪折子,如此大家都好做,也不至于真的流血。
可偏偏崇祯皇帝摆明了如今不信任新军将领,那传旨太监竟然还是个监军。
眼看着山海关的守军在关隘上不动弹,传旨太监不乐意了:“李总兵,怎么还不出兵去剿灭叛军?”
李总兵很无奈的说道:“公公,山海关兵马不过三万余,其中能战之人不足十分之一,守城尚且勉强,又如何出城作战?”
传旨太监则是压根不听:“李总兵,皇爷给你的旨意,是要你出城迎敌,和三千营一起剿灭叛军,如今你不出城迎敌,难不成是要抗旨吗?”
李总兵还没说话,副将先怒了:“公公!你也看到了,三千营压根没出现,单指望我山海关这点兵马,怎么能剿灭下面那八万大军?他们甲胃齐备,军械精良,还有大批重炮。若我们轻易出城,那就不是我们剿灭他们,而是他们消灭我们了!”
传旨太监也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咱家是奉皇爷旨意来监军,你们这些人都是从新军里出来的,是不是还念着以往的情分不愿意动手?你们还是不是大明的将军,精忠报国被你们吃了吗?”
李总兵强忍着怒意,好声好气的说道:“公公,我们自然是忠君报国的。可如今局势是敌强我弱,而且城下大军多为精锐,我军又是新建之师,难以抵挡。与其出城不如固守山海关,等三千营到了,便可行两面夹击之势...”
传旨太监看了看城下那旗帜鲜明,铠甲明亮的八万兵马,也是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想想自己的小命,传旨太监倨傲的点点头:“那行吧,可李总兵你们别刷什么小花招,咱家可一直盯着你们呢!”
“断然不会,公公放心吧,。”李总兵好说歹说将传旨太监送走后,脸色也是变得难看起来,大明的战事,问题出就出在不懂军事却掌握大权的文臣和那些毫无军事素养只知道拖后腿的太监监军手里!
自天启朝以来,新党执政,张相爷那是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不设置监军,不设置文臣制约,让专业的将军和参谋来负责战事。
可如今倒好,崇祯皇帝又把这些太监监军和文臣给弄来了,他们能成事吗?不坏事就不错了!
副将冷眼看着太监走远,凑到李总兵身边低声说道:“将军,情况不对啊,皇帝这是不信任我们啊。”
“何止是不信任我们?说有三千营为主力,我们只是协助,负责将叛军堵在山海关下。可如今三千营在哪?太监反而要我们主动出击,这不是要我们去送死?”李总兵恼怒的抱怨着。
都是新军出来的,三大营是什么个水准战斗力,谁心里不清楚?
那些都是新军精锐组成,装备的也是最精良的军械和最多的火器,更何况山海关下这支所谓的叛军可是三大营中的五军营和火器营!
看那一门门摆开架势的重炮,这一轮下来,山海关固然没事,可他们这些血肉之躯就要成炮灰了!
副将低声说道:“将军,朝廷这幅样子,可不像是能中兴大明的模样啊。”
李总兵瞥了眼副将:“有什么直说就是。”
副将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当初您也是一镇都统,指挥的是新军精锐。”
“可如今呢?皇帝真要是信任咱,会给咱这些老弱病残和新兵蛋子,还把咱们放在这里去堵张相爷的炮口?”
“这崇祯朝压根没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啊,咱们这些军人如今地位都降到什么地步了?都快和贱籍差不多了!”
“这也就算了,偏偏兄弟们的军功田也没了,地都让大人物们占去了,这也就罢了,可军饷粮草朝廷也是时断时续,次次送来数目都不对,而且我们苦守在这,大人物们明显就没打算让我们再回直隶...”
“这朝廷,不是能容人的地方啊。”
“那你待如何?要造反吗?”李总兵低喝道。
副将说道:“不是末将要如何,将军,老兄弟们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遭的什么罪,您心里不清楚?”
“兄弟们早就不想这样下去了。”
李总兵沉默了。
说起来,他曾经也是一镇都统,虽然指挥的不过万余人,但都是新军精锐,可那曾经的精锐如今只剩下身边这千余老兄弟,剩下的都是东拼西凑的老弱病残。
军饷越来越少,粮食也时断时续,朝廷里的大人物们蔑视他们,不把他们当人看,而朝廷还废了军功田,让老兄弟们生活愈发困难,谁不是有一家子要养着?
本来天启朝好好的盛世,家家户户都丰衣足食可以吃饱穿暖,孩子还能免费读书识字,家家有耕田,因此老百姓都鼓足了生孩子,大明的人口才越来越多。
可如今呢?
叹了口气,李总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副将见此,立刻说道:“将军,我们去找张相吧,说起来,我们都是张相的兵啊,找张相吧!”
李总兵双手扶着女墙,轻叹道:“当初元辅通知,问我等意愿是愿意去辽东还是留下。我没能坚守住本心,留了下来,可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就落得如今这个境地。看上去威风凌凌,实则连大人物养的狗都不如。”
“我到是想去,可如今这副模样,我又如何去见元辅?又有何面目去见元辅?”
副将知道李总兵心动了,当即说道:“将军,您为什么没脸见张相?您不是还给张相带去了八万大军吗?”
李总兵勐然瞪大眼睛:“嗯?”
很快,李总兵将自己的心腹和老兄弟们召集齐,让其联络城外的联络城外,准备物资的准备物资,等联络妥当了就一起弃了山海关去找张相讨生活去!
而传旨太监察觉到山海关内的异常后是毫不客气的领着锦衣卫找上来:“李总兵,你这是要做甚啊?!”
然而传旨太监说完了才发现,无论是李总兵还是他的副将,又或者周围这些山海关的守军,一个个神情不善,看他的眼神仿佛看一个死人。
这下传旨太监意识到害怕了,他当即讪讪一笑:“李总兵,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副将忍不住讥讽起来:“公公,您为何前鞠而后恭啊?”
不待传旨太监说话,李总兵就叹了口气:“公公,有件事,我得求您帮忙。”
传旨太监连忙说道:“有什么需要帮的,李总兵您尽管说,无论是要军饷,要粮草还是要兵器,咱家都能帮忙!”
此时传旨太监也顾不得其他了,各种许诺不要钱的说出来,就想着保住自己的小命。
可李总兵却说道:“末将不要金银,不要粮草,末将只要您的脑袋来祭旗。”
“拿下去,准备祭旗!”
几个亲兵上前直接按住一滩烂泥一般的传旨太监,像拖死狗一样将其拖走。
而那几个锦衣卫却是站着无动于衷,见李总兵看过来,这几个锦衣卫嘿嘿一笑:“兄弟们日子也不好过,都是投张相,带兄弟们几个一起吧。”
很快,关内关外协商一致,李总兵也是十分有魄力的直接打开山海关的城门带着关内的三万兵马出城,同时还有那被五花大绑的传旨太监。
“诸位兄弟!朝廷无道,皇帝昏庸,奸臣当道!咱们这些人忠君报国十余年,就换来了如今这境地,说不心凉,那是假的!”
“既然朝廷不拿我们当人,那些大人物把我们当猪狗一样驱使,那我们还留下来给他们当狗,跪着要那点吃食吗?”
“出关,找张相爷去!”
李总兵一番话,无论是山海关的守军还是那五军营和火器营的八万大军,都是感同身受,一个个齐声喊着:“出关,找张相爷!”
“拉上来!”李总兵一声大喊,那被五花大绑的传旨太监如同死狗一般被拖到跟前。
“这就是崇祯皇帝的传旨太监,要我出兵拦住兄弟们,我李昭也是新军出来的,也曾跟着曹文昭大将军在巴连衲都鏖战十万满蒙联军,也曾跟着周遇吉大将军追逐皇太极三千里。”
“今日崇祯皇帝要我对诸位兄弟下手,我李昭说什么也是不干的!眼下就斩了这太监,我们祭旗,出关!”
十一万大军热血沸腾,随着传旨太监被一刀砍下脑袋,大军立刻收拾妥当浩浩荡荡入了辽东。
如此多的兵马出山海关入辽东,早就被大同党人给密切关注了。
李昭也不傻,他提前就派自己的副将去快马告知,说明自己的来意。
由于还没接到沉阳的消息,大同党人只能暂时先把这十一万大军安置在八里铺,让其驻扎休息。
十一万大军惶恐之间,发现大同党人们已经送来了酒肉粮食。
“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能来投奔我们,那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着真诚的大同党人,看着送来的粮食酒肉,不少将士都感觉眼眶一红,鼻子发酸:大家在朝廷过的那是什么日子?
看看大同党又是怎么对待大家的。
一个最基本的态度就能说明一切了。
而沉阳城中,张好古也是收到了广宁的消息。
“朝廷苛待将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本来我以为朱由检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军队下刀子,没成想,他竟然要自毁长城。”
黄宗羲问道:“明公,李昭总兵和十一万将士正在八里铺等待着,我们要接纳吗?”
张好古笑道:“为什么不接纳?”
“李昭也好,那十一万将士也好,不都曾经是新军,是大同党的一份子吗?”
“他们之前要去谋个好前程,咱们不拦着,毕竟孩子长大了要出去自己拼一把,这没什么错的。”
“而如今孩子们要回家了,哪有做家长的,不让孩子回家的道理?”
“通知广宁,让李昭带着将士们来沉阳。”
黄宗羲说道:“好。”
“慢着!”张好古又叫住了黄宗羲。
看着黄宗羲有些不解的模样,张好古笑道:“这有句俗语,下车饺子上车面,说的就是孩子到家了,要给孩子们吃顿好的。”
“快马通知广宁,让大家赶工饺子,等将士们从八里铺到了广宁,一定要让将士们吃上热乎的一顿饺子。”
“这一顿饺子啊,可胜过百万黄金啊。”
黄宗羲连连点头:“学生记住了。”
在八里铺休息了几日后,李昭接到了沉阳的信,看着信上的内容,李昭也是激动了:“告诉兄弟们,我们现在啊,有依靠了。”
十一万大军快速拔营,按照指令向沉阳进发。
“兄弟们,速度再快一点,我们要赶在天黑前抵达广宁。咱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沉阳,张相爷可等着见大家呢。”
将士们快速跋涉赶至广宁时,天也已经黑下来了,但此时的广宁城却灯火通明,城外更是燃起大片篝火,欢迎着这十一万将士的到来。
还没到营寨呢,将士们就闻到了香味。
“好香的味道,这是做什么呢?”
“好像是饺子,之前咱们在新军的时候,不是逢年过节都有饺子吗?”
“是啊,这是饺子的香味,好像还是肉的!”
“是肉啊,已经一年多没尝过肉的味道了...”
将士交流着,脚步也愈发快了。
进了营寨,将士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口口的大锅,锅里热水翻滚,饺子正在上下滚动着,那香气吸入鼻子,又进入腹腔,熟悉又陌生的温暖让将士们又是一阵恍忽。
“将士们,张相说了,大家都是新军兄弟,是一家人。”
“张相说,孩子们出去谋发展,家长都是支持的,而孩子们如今要回家了,做家长的又哪有不让孩子回家的道理?”
“这不,张相给大家准备了热乎乎的饺子,吃了饺子,大家好好休息,张相在沉阳等着大家呢。”
听着这话,将士们鼻子更酸了,一个个领到了热乎乎的饺子,越吃越咸,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止不住的开始落下,滴落在碗里。
就是因为在外面受了委屈,知道了崇祯朝是什么样子,如今来到辽东,来到大同党的治下,将士们感受的温暖才越真切。
是啊,这里才是一家人啊。
李昭捧着一碗饺子,沉默无言,他如今是愈发不知道该怎么去见张好古了。
“李兄,许久不见了。”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昭抬头一看,却是曾经的同袍兄弟,张毅。
“张兄...”李昭连忙起身,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毅拍了拍李昭的肩膀,递过去一小壶酒:“不用说什么,兄弟们心里都清楚。”
“当初你们选择留下,有你们的苦衷,我们都知道。”
“这两年在朝廷那受了多少委屈,我们也明白。”
“张相说了,不管孩子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这回到家里,总不能再让孩子受委屈了。放宽心,张相可是盼你们盼得紧呢。”
听着张毅的话,李昭愈发无言,勐地将酒灌入喉咙,辛辣的酒水直入五脏六腑,这样凶勐的喝酒,李昭也是许久没有过了。
从广宁至宁远,再到锦州,盘山,海州,过鞍山,入辽阳,最后抵达沉阳。
经过半月行军,大军终于是到了沉阳城外。
而张好古也果然是亲自在城外迎接。
看着沉阳城下那熟悉的人,李昭径直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张相!末将...”
“不用说了,你们过得苦,我知道,我都明白。”张好古扶起李昭,又看着那十一万大军,其中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张好古都记得。
挨个与这些人聊了聊,说了几句后,张好古这才朗声道:“将士们,到了这沉阳,大家就是到家了,我张好古代表大同社,欢迎大家回来啊。”
十一万大军重新投入大同社,大同党人手里又多了一支精锐力量。
而这个消息被朱由检知道时,已经彻底无法挽回了。
十一万大军投靠张好古,大同党手里的兵马瞬间增加了近一半,辽东和朝廷的军事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倾斜,更重要的是这个消息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大军投靠辽东,这不是说明朝廷不值得将士们去效忠吗?
更恶劣一点,到底谁才是真龙天子?
因此当这个消息被文武百官得知时,朝堂哗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