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上班高峰时段,医院前的景象宛如一锅煮沸的热粥,混乱而无序。准备驶入医院的汽车排成了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龙,车水马龙间,喇叭声此起彼伏,奏响了一曲嘈杂的乐章。人们涌进医院的通道口处,也密密麻麻地排着长队,如蚁群般缓慢挪动。街道上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人群的喧闹嘈杂声与保安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好似一张无形的网,将这片空间紧紧笼罩,让眼前的世界显得混沌不堪、杂乱无章且拥挤异常。
医院的大楼矗立在眼前,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墙体上有着斑驳的污渍和岁月的痕迹。走进医院大厅,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味、药品味以及人群散发的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头一紧。大厅里人头攒动,人们行色匆匆,有的面色焦急地在各个窗口前询问着什么,有的则一脸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叫号。挂号处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与无奈,时不时踮起脚尖向前张望,手中紧紧攥着医保卡和病历本,仿佛那是他们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凌梅小心翼翼地将车停靠在医院门口靠边的位置,还未等她缓过神来,一位身着制服的保安匆匆走过来,抬手敲了敲车窗,神色略显焦急地说道:“这里不能停车!”
“马上就走。”凌梅赶忙摇下车窗,探出头去喊道。
“小心点开,”曾卫国匆忙下了车,脸上满是担忧,对着凌梅大声喊道,“安全第一啊。”
“知道,走了。”凌梅应了一声,随即将车缓缓开走,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踏入医院,只见人潮涌动,喧闹非凡,仿佛是一个忙碌的蜂巢,到处都呈现出一片拥挤不堪的景象。无论是进入医院查验健康码、行程码的地方,还是在智能机前取号挂号之处,乃至各种检查项目的预约点,都排着蜿蜒曲折的队伍,人们的脸上或是焦急,或是无奈,或是疲惫。住院部更是人满为患,前来办理住院手续的患者和家属们在各个窗口前徘徊、等待,嘈杂声不绝于耳。
回溯两年前,理想不知出于何种考量,为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购置了一份意外事故险和大病医疗保险。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就在买完保险的第二个月,温尔雅便被查出患有乳腺癌。首次报销前,保险公司要求提供一份近一年的社保看病报销记录。温尔雅平日里身体硬朗,一向健康,根本没有看病报销的记录。三年前发现的乳腺结节是参加免费检查时查出的,并未记录在案。按照保险公司的规定,住院以及出院后一个月的门诊药费可以报销。为了满足保险公司的要求,这住院体检复查便成了家常便饭。好在之前有过一次住院经历,此次他们熟门熟路地直奔中医科门诊。
医院的走廊灯光有些昏暗,墙壁上的油漆有些剥落,地面的瓷砖也磨损得厉害,仿佛在诉说着这里经历过的无数个匆忙的脚步和沉重的叹息。偶尔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匆匆走过,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手中拿着病历夹,神色凝重,仿佛肩负着千斤重担。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老年人特有的气息,白色的床单和被罩有些发旧,病床边的床头柜上摆放着各种药品和生活用品,显得有些凌乱。
理想早已提前联系妥当,带着他们找到医生开具了住院单,缴纳了费用后,便顺利地住进了病房。
温尔雅缴纳了三千元费用,而曾卫国身为事业单位人员,参照公务员待遇,无需缴纳现金,只需用社会保障卡轻轻一划,便完成了手续。
病房位于二十一楼,是中西医结合病房。这里宛如一个小型的“老人世界”,住着不少离退休的老干部,甚至有些将医院当成了疗养院,长期在此居住。病房的窗户很大,但透过窗户望去,外面的天空似乎也被这压抑的氛围所笼罩,显得有些灰暗。远处的高楼大厦在雾霾中若隐若现,仿佛是这个城市无声的叹息。
理想同学的妻子苏护士贴心地将曾卫国和温尔雅安排在了同一个病房。病房内摆放着三张病床,另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也在此时同期入住。
管床的护士忙碌地穿梭于各个病床之间,认真地为每一位患者进行检查登记:仔细地测量身高、体重,详细询问药物过敏史,随后又熟练地为他们测量血压、血糖,手中的仪器和记录本在她手中不停地转换,动作麻利而又专业。
“我等会儿要抽血化验,到时候这些数据也是要查的。”护士准备给曾卫国采血时,轻声说道,“就一块查了吧,免得您再挨一针。”
温尔雅的主管医生依旧是上次住院时负责她的王医生。王医生为人热情随和,一见到他们,便主动走上前,热情地说道:“我加一下您的微信吧,这样您之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及时联系我。”
王医生是中西医主治医生,上次出院时曾给温尔雅开了三个月的中药。然而,温尔雅因担心中药与内分泌药会产生冲突,一直没敢服用。而且,开刀的王主任也不建议自己的病人服用中药,这让温尔雅在用药方面更加谨慎。
“您以后过来检查,直接和我说就行,不用再麻烦小苏转告了。您不是有我的微信吗?”王医生依旧热情洋溢地说道,“我昨天晚上本来已经下班了,还值了夜班,现在专门留下来为您开检查单呢。”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温尔雅满脸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这次检查的项目还和上次一样吗?”王医生关切地问道,手中的笔已经准备好记录。
“嗯。”温尔雅微微点头。
“那我这就去开单了。”王医生说完,便匆匆转身离去,白色的大褂在身后轻轻飘动。
负责曾卫国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中西医结合主任医师。
“您这次主要是住院体检,对吧?”主任看着曾卫国,目光温和而专业,“您之前有患过什么病吗?”
“血压有点高,一直在吃药控制。其他方面没什么大问题。”曾卫国如实回答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担忧。
“那您打算做哪些检查呢?”主任继续问道,手中拿着病历本,准备记录。
“我已经有两年多没体检了,就想着把能查的都查一下,心里踏实些。”曾卫国说道,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好的,我了解了。”主任微微点头,在病历本上快速地记录着。
曾卫国在医院足足住了五天,经历了一系列繁琐的检查,仿佛身体被拆解成各个零件,逐一接受审视。头 ct显示脑组织出现老年性改变,肺 ct发现多发毛玻璃结节,其中最大的竟有 9 * 7毫米。b超检查结果为:甲状腺、颈血管正常,心脏正常,肝多发囊肿,有一个血管瘤 3 * 2厘米(此前便已存在),脾脏、胰腺正常,胆囊多发息肉(同样是旧疾),前列腺增生,肾、输尿管、膀胱正常,上肢血管正常,下肢有斑块形成。骨密度检查结果令人揪心——骨质疏松。血液检查显示尿酸偏高,除此之外,其他指标基本正常。胃肠镜检查结果也不容乐观:胃萎缩性胃炎,伴有轻度糜烂、肠化以及轻度异性增生,肠道则尚属正常。
医院的检查室里,各种仪器设备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医生们在操作仪器时,神情专注而严肃,不时地和旁边的助手交流着数据和情况。患者们躺在检查床上,脸上带着紧张和不安,有的紧闭双眼,有的则强装镇定,但紧握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出院时,医生给出的建议是:针对肺结节进行消炎治疗后一个月复查,胃部疾病在治疗后也要定期复查。此次住院费用总计七千多元,这一笔不小的开支让曾卫国的心中沉甸甸的。
而温尔雅的病情依旧扑朔迷离,乳腺癌骨转移的情况既不能确定,也无法排除,与上次的诊断结果相差无几。医院为此专门请来了院内的专科医生进行会诊。会诊室里,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下水来。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副主任医师在仔细查看了各项检查报告后,语气十分肯定地说:“依我看,你这个就是骨转移。”
“我建议你更换内分泌药,再加上靶向药进行治疗。”副主任医师神色凝重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对病情的关切和专业的判断。
温尔雅听闻此言,顿时愣住了,脸上满是不知所措的神情,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角,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开单子?”医生问道,目光紧紧地盯着温尔雅,等待着她的答复。
“我家里的药还够吃半年,”温尔雅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我想先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你现在吃的那个药已经产生抗药性了。”医生微微皱眉,试图再次说服她。
“我知道了,我回去一定好好商量。”温尔雅坚定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挣扎和无奈。
“好吧。”医生见她态度坚决,便也没有再坚持,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会诊室。
温尔雅深知,自己患癌已然两年多,在这漫长的治疗过程中,她不断地学习、了解各种癌症知识,如今也算得上是半个医生了。她心里清楚,没有靶点的话,靶向药根本起不了作用。而且,为自己开刀的王主任医师在省内乃是赫赫有名的专家,他的意见应该更具权威性,相比之下,眼前这位二流医院的专家的建议,实在让她难以轻易信服。
乘坐地铁回到儿子家时,已然是中午时分,家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回家的车票是三点半的,曾卫国和温尔雅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不等孩子回来,便乘车踏上了归乡之路。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车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却无人有心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