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章
陈雅理所应当地离开了我身边,即使她出现在拓跋默身边也不会引起齐瑞临的怀疑。齐瑞临心中对我的愧疚再上一层楼,我趁机旧事重提,问起他关于幽族族人安置之事。齐瑞临此刻对我也丝毫不瞒,说自己已经将安置幽族的事奏上了越皇,想必不久之后便会有个结果。
于是我趁热打铁,又提出要他帮忙,解决大越和幽国的和亲。
这其实不难。如今幽国不过是大越手中的蚂蚱,大越要拿捏幽国,原本就不需要通过联姻,嫁个公主过去只不过是多一分保障罢了。这一分保障,有更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渊的终身也被大越拿捏。我们幽国王族不比大越,一辈子只认准一个伴侣,一旦成婚,绝不会有二心。阿渊娶了大越公主,无论他心中对她如何想法,也绝不会背离她,若大越公主与他根本合不来,难道就这么困守一世?
齐瑞临沉吟片刻之后,果然应了我的恳求。
这一夜以惊涛骇浪开头,却在风平浪静之中结束。
齐瑞临抱兴而来,败兴而归。虽然是醉酒之后做的冲动之事,却也算得上齐瑞临这一生中难得的几回糊涂。
大概也因为这糊涂,齐瑞临自觉无颜见我,那夜之后便消失了好些时日,除了第三日陪周明蓁归宁的时候匆匆露了个面,其余时候都不见踪迹。
周明蓁归宁时神清气爽,带了些女儿家的娇羞,更添风韵。她想法避开众人,与我单独地聊了聊。
虽然她与凤鸣太子之间的新婚生活不过是相敬如宾泛善可陈,但她的心愿毕竟是实现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每一日与他相见,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他聊些家常,可以名正言顺地执掌东宫,被人称一声太子妃。
她感到很满足。
因此,她对我十分感激,又于无人处塞给我一只洒金花笺,上面用金粉描了一个“蓁”字。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她悄声对我道:“只要带着这只花笺前去拜访即可,必不会遭到拒绝。”
我凭借周明蓁给我的这一只花笺,去了一趟国师府。
果然,有了周家小姐的引荐,我很容易便见到了大越国的国师大人。这位国师大人的居所里,种了一池莲花,我们就在莲池中的水坞上见了面。
这种莲花的水像是温泉,竟袅袅地冒着热气。在这池温水之中却有金色的莲花朵朵绽于池面上,很有些幽奇神秘的味道。
国师与我隔了一道小几对面而坐,一名二八佳龄的女官静立在旁,。小几上有一副龟甲,两把蓍草,还有笔墨纸砚想必是国师大人口不能言,所以只能通过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
水雾在我和国师之间蒸腾,依稀能看见他脸上的青铜面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望着他,开口道:“此次来国师府叨扰,是有事想要请教国师大人。听闻国师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是否当真?”
国师摆了摆手。
“原来是假的。”我微微一笑。“我就说这世上怎会有人真推算天命占卜人运?果然只是欺世盗名而已。”
“你胡说什么?”一旁侍立的女官怒道:“国师大人的意思是外界那些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词,不必太过较真。大人这是在自谦!”
“原来如此。”我挑了挑眉。“国师大人,小女生来是个直肠子,学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有话还是直说得好。”
女官更怒。“你这姑娘不知好歹!若不是因为你是周小姐的朋友,怎么可能能得见国师大人尊容?能得国师大人指点,那是昌原每一个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居然对大人屡次三番不敬,就不怕遭天罚吗?”
天罚?
我不由得气笑了。
“你也知道天罚?我倒是奇怪了,这欺世盗名的老天爷不罚,偏偏要罚我这心直口快说实话的,这还公平吗?”
女官怒气冲冲地就差上前赶人了。
我又道:“国师大人尚且一语不发,你这女官倒是聒噪,难不成你才是真正的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忽然轻轻拍了一下掌。
女官立刻噤声,作恭顺状。国师大人又朝她做了一个手势,她有些不甘有些忿忿地瞪了我一眼,不得不退了出去。
终于只剩下了我们二人。
国师又向我做了个“有话请说”的手势。
我正襟道:“其实小女这次前来,是心中长久以来有个疑问未解。”
国师挥毫写下两字。“何问?”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会有人背叛自己的族人,将自己的家国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国师执笔的手一顿。
“为什么会有人借假死遁走他乡,利用自己的儿子算计国之秘宝?”我与他对视,笑意不改。“难道是因为她爱上了他国皇帝,才出卖自己的国家来讨好那个男人?“
国师手中的笔,断成两截。
“不必再装了。”我正色道:“崇樱大人,你不是问我为何要来大越?如今我便给你一个答案。来大越,我只为了见你一面,了清我心中疑惑。”
他静静地听着,慢慢地将手中断裂的笔端端正地放于桌前,又慢慢取下了面具,露出一张老态龙钟的脸。
“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
“其实不难。”
齐瑞临曾说过,每一年他娘亲都会带他去丽水镇住一段时间,因为丽水镇离幽山灵源近,可以巩固加强他们身上的异能;后来我也打听过关于国师的事,巧的是每年那一段时间,国师也恰好在闭关,再加上国师被越皇重用的时间与齐瑞临被接回大越的时间相差无几,稍加推断便怀疑上了国师的身份。
齐瑞临带我去见崇樱时,曾说过他与周明蓁的婚事是她一手促成,如果崇樱真的只是居住在绿竹林的一介平凡老妇,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影响力?
至于那件木屋,根本就不是她的真正居所。为什么?因为这件屋子没有厨房。
一个人再怎么超凡脱俗,也不可能餐风饮露。所以我推断出这屋子只是他们碰头的一个据点,后来我也让从苒再去绿竹林探查过,果然不见有人居住。
这么多的线索指向一个真相。
“国师,就是崇樱。”
我伸手取过那枚面具看了看,微笑道:“还是那夔龙面具更配你,少祭司大人。”
“这个称呼,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唤过了。”
崇樱垂着眼。“这么说,你刚刚故意来那么一出,是为了支开我的女官?”
“也不完全是故意。”我冷冷地看她。“崇樱大人,我是真的想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齐瑞临为何会知道黄金花的秘密?为何会掌握它的使用方法?为何能找到神兽?这些,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我只不明白,你为何要生下大越皇帝的儿子,还要用他的儿子来对付幽国?幽族到底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慢慢抬眼看我,笑了起来。
“好,好。不愧是博允的孩子。”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向我的眼睛。“这么说来,想必神目也已经打开了吧。神兽眼睛里的两枚黄金珠,也已经到你身体里了吗?”
我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神兽眼睛里有珠子?”
“好,太好了!”她忽然一阵大笑。“新的灵源已经诞生,我幽族再无后顾之忧!不枉费我此番苦心设计,多年忍辱,总算一朝心愿得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