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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黯听老鸨讲了一起十年前的凶杀案,确切来说是情杀。
死者是满枝楼当时的花魁弄晴姑娘,凶手则是落魄的富家公子丁砚之。弄晴姑娘与丁砚之相识相爱多年,倘若没有雷无鸣的插入便是一出绝代花魁与落魄公子的凄美爱情故事,最终的结局或好或坏,但都不会惨烈至此。
雷无鸣对弄晴姑娘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是巨富之家的三公子,想要什么得不到?可是,这一回他想要得到这雨中神女月中仙似的弄晴姑娘,却被佳人婉言相拒了。
作为弄晴姑娘的爱慕者,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其中缘由呢?弄晴姑娘与丁砚之相识相爱十年之久,她看着他从鲜衣怒马的富家公子到如今的落魄书生,却始终不离不弃。
雷无鸣嫉恨在心,恰巧他手中有一个参加科举的名额,他告诉弄晴姑娘若想得到它,便要嫁给自己。果如他所料,弄晴姑娘隐瞒实情断绝了与丁砚之的情谊,答应了嫁给他。
出人意料的是,丁砚之杀死了弄晴姑娘,他将她用千虫花花蜜麻醉,然后肢·解碎·尸,带着弄晴姑娘的头颅逃亡去了。雷无鸣恨他入骨,一纸追杀令酬金更是一年高似一年。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回来呢?”冷黯凝眉思索,“倘若凶手真是丁砚之,那他假扮雷无鸣杀死与弄晴姑娘有七分相似的宜兰,紧接着又用同样的手法杀死翠烟,目的是为了陷害……不,是为了报复雷无鸣!他没有改变杀人手法,即是在明晃晃地宣告他回来了,而他一定知道了真相。”
冷黯又问道:“这丁砚之是因何家道中落的?”
老鸨回答道:“说来也与千虫花花蜜有关。虽说千虫花花蜜有麻醉功效,但长久服用却会令人上瘾,甚至使人疯癫。丁家专做药材买卖,谁想到十五年前却爆出丁家大量贩卖千虫花花蜜制成的麻醉药。我朝律例规定麻醉药中千虫花花蜜成分不得超过一成,违者按罪论处,丁家罪孽深重,害死不知多少人,最后也落了个抄家流放边疆的下场!”
除此之外,麻醉药作为战场上紧急手术时的必备药物,倘若被有心人利用职务之便以次充好,那么岌岌可危的就是延风王朝的边防了。
冷黯皱眉道:“那这丁砚之……”
老鸨叹道:“丁砚之文采斐然,那时的知府大人惜才便保下了他,只是取消了他往后二十年参与科举考试的资格,他才得以留在定安城。”
如此一来,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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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无鸣年近卅六,是定安城首富雷家家主之弟,不过他志不在行商,反而喜欢闯荡江湖。他为人豪爽磊落,是江湖白道上的领军人物之一,众人只看到了他地位崇高、家财万贯,坐拥娇妻美妾好不得意,却没有多少人知晓他不得所爱的痛苦。
十年前的时候,雷无鸣廿六岁,他那“霜缺天刀雷无鸣”的称号已在江湖新秀中有了一席之地。那个时候他意气风发,投怀送抱的美人儿不知几何,可他偏偏就喜欢满枝楼的清倌人弄晴。
他认识弄晴的时候,弄晴还不是满枝楼的清倌人,她是书香之家的小姐方廷雲。方家虽说清寒,对女儿的教养却是极好的,然而世事弄人,方家夫妻在探亲归途中被山贼杀死,只留下孤女方廷雲。
方廷雲那时才十岁,但她的美貌已经广为人知。没有强大的力量保护这一份美丽,美丽就会成为罪孽,方家夫妻死后不久方廷雲就被丧尽天良的亲戚卖进了满枝楼去。
那时十六岁的雷无鸣闻得此事仅是一声叹息便罢了,毕竟他与方廷雲无亲无故,能够识得她也是出于偶然。倘若雷无鸣知晓自己今后会为了这个女子如痴如狂,他又怎么会忍心让方廷雲堕入风尘呢?
“三爷,坊市里都传闻您为宜兰姑娘赎了身接进府里,您看要不要派人去辟谣?”
雷无鸣正看着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美人图,听到小厮在身后询问,他摆了摆手道:“无须理会。”
“是,三爷。”小厮静候在一边,没有再出声打扰雷无鸣。
画上的美人儿冰肌玉骨,灿如春华,皎若秋月,娉娉袅袅俏立于桃树之下。她美目含情,娇靥带笑,直教人神魂欲醉,无愧于倾城绝代佳人之名。
“廷雲……”雷无鸣呢喃着这个名字,情之一字最是愁煞人,纵是铁血男儿也难过美人关。
“三爷!大门那儿有人来拜访您,说是故人来访,这是他要交给您的信件。”侍候一旁的小厮方才从书房外的下人那里得知有人来访便又立刻回到书房,上报给了雷无鸣。
“来人是谁?”雷无鸣问道。
“他说您看了信就知道了。”小厮将手中的信件奉上。
雷无鸣拆开信件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脸色蓦然变了,他杀过的穷凶极恶之人不知几何,一身澎湃杀意让小厮脸都白了。
雷无鸣飞快地跑出了书房,直奔大门口。大门那里并没有陌生的人影,守门的小厮在他的喝问下说道:“那人说是有礼相赠,留下这个木匣子便走了。”
雷无鸣接过木匣子,打开后——
一颗人头赫然出现!
“廷雲!”雷无鸣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抓着木匣子,眼含杀意,咬牙切齿道:“丁砚之!我要你偿命!”
谁都不会怀疑他对丁砚之恨不能嗜其血肉剜其心的深恶痛绝。
一道清越低沉的少年声音响起,“看来雷三爷已经知晓杀死宜兰与翠烟的凶手是谁了。”
雷无鸣猛然抬眼看去,他眼神中的狠戾凶煞还未及收回,但站在雷府大门前的两个少年却丝毫没有被吓退。
一个玄衣黑发清俊无匹,一个青衫银面遗世独立,在这黎明时分的阳光下竟是无比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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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蒙面人轻功卓绝,对定安城的熟悉程度也绝非影洛能比。
不过影洛虽然年少,对于元素之力的控制却远超常人,更是掌握了已知的全部元素。他的轻功虽稍逊于黑衣蒙面人,但有气元素的加持,他与黑衣蒙面人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缩小。
黑衣蒙面人自然感觉到了身后如跗骨之俎般紧追不舍的少年,他穿过了僻静的暗巷,直奔闹市。此刻虽已入夜,定安城的繁华却未减一分,坊市间依旧人头攒动。
影洛察觉到他的意图,又加紧急追,他手中一柄玄青长剑出鞘,剑上并无任何纹饰,十分古朴,其寒意之逼人却是肉眼可见的。
影洛双脚一蹬,速度又快了几分,终于在黑衣蒙面人逃进闹市之前追上了他。他手中的玄青长剑剑气直抵黑衣蒙面人后心,划破了衣物直刺皮肤!
黑衣蒙面人旋身向后一跃,终于不再跑而是正面迎敌。他手中苗刀截住影洛的玄青长剑,继而向刀中灌入真气横刀一扫,将影洛逼退了几分。
影洛冷笑一下,他一向很少笑,偶尔一笑也是淡淡的,然而这一笑却显得极为酷寒。他的眼睛里并无一点笑意,那双幽邃漆黑的眼睛在看一个死人,一头该下地狱的畜生!
影洛的剑法并无固定招式,从心所欲,对于用剑者而言如行云流水般畅快,对于他的敌人而言却直攻破绽。黑衣蒙面人动作快,影洛比他更快,两人在眨眼之间就已过了数招。
黑衣蒙面人终是敌不过影洛,疲于应付的他扔出一颗丸药来,撩刀一斩,丸药碎成两半散出大量粉末。影洛早在他抛出丸药的时候就已屏息,他剑势奇快,不等黑衣蒙面人收手便切断了他扔出丸药的左手。
黑衣蒙面人闷哼一声,转身便跑,影洛待要去追却感到内力不济,手脚已有些发软。
看来那粉末通过接触皮肤即能生效,他只得恨恨地看着黑衣蒙面人消失在视野内。
所幸影洛沾到的药粉并不多,没一会儿就已经恢复了行动力,想了想,他决定先回满枝楼看看冷黯那边的情况。
他回去的时候,冷黯已经恢复了原来面貌,一袭青衫萧疏清冷,银色面具掩住了那张秀逸清隽的容颜,她好整以暇地坐在巧秀闺阁之内的圆桌边。
影洛依旧是从窗口进入,他一身玄色长袍,血液溅在上面并不明显,冷黯感官敏锐,微一皱眉后说道:“看来你没有抓到人。”
“嗯,你这边有什么收获?”影洛手中那柄玄青长剑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他打算拿块布来擦拭,便抬眼四顾搜寻。
冷黯见状喊了一声“进来”,侍候在门外的婢女就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细声细气地询问:“公子有何吩咐?”
“打一盆水来,再拿块布。顺便……拿一套他穿的衣物,伺候他沐浴更衣罢。”冷黯凝眉道。
影洛看她嫌弃至此,他自己也难受得很,便说道:“把浴桶放到屏风之后就行了,不用人伺候。”
冷黯眼睛微微瞪大看着他,他这是要在巧秀的闺阁里洗澡?和她共处一室就隔着一道屏风?
影洛吩咐完扭过头看她,她立刻就别过了脑袋。
很快,浴桶里就注好了水,影洛换洗的衣物也放置在一个托盘里送了上来。托盘放在桌面上,冷黯瞧着是黑色的,精致的同色暗绣一看便非同凡响。
影洛洗澡的速度很快,待他拿着白色干布擦完身打算换衣的时候,忽然怔住了。他的换洗衣物并未放在屏风后面,估计是在屏风的另一边,那么问题来了——他是要喊冷黯给他送过来呢?还是裹着干布亲自去拿?不管哪一种似乎都有耍流氓的嫌疑。
思索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自己去拿好了,毕竟冷黯不待见他,他也不好使唤她。
“…你,干嘛不穿衣服?”冷黯眼角一跳,看着只拿干布裹住了下半身便从屏风后走出的影洛。他肤色白皙,身材清瘦精悍,肌肉线条十分漂亮,看着就叫人血脉贲张。
“衣服在前面。”影洛伸手拿起托盘,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又回到屏风之后。
——卖、弄、风、情!
冷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在屏风上的影子,撇过脸往茶杯里倒了点茶水。
“你怎么不再假扮巧秀了?”影洛穿好衣服走出来,他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胸口的肌肤。长长的黑发还在滴着水,他没有理会,径自坐到冷黯对面。他一边听冷黯说话,一边伸手将一块小干布拿到水盆里浸湿后拧干,然后开始细细擦拭着血迹斑驳的玄青长剑。
“凶手的目标并不在巧秀,他接下来要杀掉的是雷无鸣。宜兰与翠烟都是雷无鸣花费重金捧着的艺妓,她们的面容都与弄晴有几分相似。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凶手才会割下她们的头颅。”冷黯淡淡叙说着。
“所以凶手果然是十年前杀死弄晴的丁砚之罢!”影洛道,“这一起惨案我也曾听闻,那丁砚之真如会打洞的老鼠,雷无鸣抓了他十年也没逮住他。”
“这老鼠如今要自寻死路,便叫他有来无回。”冷黯嗤笑一声,说道:“丁砚之从前是个书生,就算在十年间得了奇遇练武,按他的年纪通常也不会有多大成就。你怎么没抓到他?”
“他轻功极妙,擅使苗刀,身上还携带了一种能令人浑身发软内力不济的药粉。我一时不查着了道,这才让他跑了,不过我也断了他的左手。”影洛解释道。
“原来如此。他受了伤想必不会那么快找雷无鸣麻烦,明早我们就去雷府一趟。”冷黯道。
“正有此意。”影洛淡淡笑道。